宴北慢吞吞爬起来靠墙坐着,身后的石头墙似乎变了种质感,没原先那么坚硬。
连连倒退的屠夫稳住身形,抬起头,再次朝着宴北抡刀冲来。
宴北转眼看去,双眸微张,重刀斩击的速度很快,激起呼啸的风声,他紧张地屏住呼吸,在刀锋即将碰到他的时候,宽阔的刀面突兀地被一只手更快地拍下,锋刃瞬间转向,接着那骨节分明的四指一敲,大刀连着屠夫再次被击飞。
宴北扫一眼自己差点给砍断的腿,赶紧又望向屠夫。
屠夫反应很快地将刀插入地面止住去势,随后盯住宴北身后缓缓起身,却没再继续冲过来。
“我身体确实不好,”旁边传来安全员平缓的声音,宴北回神,眼珠转向那边,没看到人,只听对方咳了几声,接着补充,“救不了你几次。”
宴北对此发言不置可否,收回视线去看兔头屠夫,后者拖着刀在五米外踱步,目光紧盯他不放。
“但是,”安全员顿了下,“我有个保命的办法,你需要吗?”
宴北闻言疑惑地偏了下头,就在这时屠夫瞅准时机扑过来,不等前者作出反应,他的身后射出一点红光撞上屠夫,轰一声,后者浑身遍布暗红火焰,他挣扎后退,喉间发出野兽嘶鸣。
那火焰不太亮,红色火苗中还夹杂着几缕黑焰,宴北离得不远但没感觉到多少温度,只是稍微有些温暖,他怔怔看着眼前的画面,屠夫在黑夜中燃烧,像一朵绽放的花。
宴北整个人都被蒙上一层跳动的红光,黑发变成华丽的玄色,黑眼珠像成色上好的宝石,他张张嘴,缓慢地问:“什么办法?”
安全员:“换掉你一只眼睛,新眼有一些特别的功能,比如让对手听你的话。”
屠夫还在大殿中四处撞击、奋力扑火,宴北沉默几秒,表情放松下来,开始怀疑:“还有这种好事……我也能用?”
“可以,”安全员语气自然,“你不是也说了,我不会让你死么。”
宴北一点也没有被说服,冲空气敷衍地笑了笑,换个姿势嘟囔着问:“所以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安全员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情绪,他在疑惑,还有点意外,不过很快回答,“你会失去一只自己眼睛。”
宴北等了等:“然后呢?”
“没有了。”
宴北不信,他觉得安全员就是不想说。
不过没再追问,宴北深吸一口气,扬起脸,笑得十分真诚:“那好啊。”
他才说完,身旁有气息靠近,幽冷的空气笼罩过来,一只手从他左肩上伸出,虚虚附上左眼,那手肯定很凉,他左脸像在接受冷敷,引得宴北不由自主抖了抖。
眼眶深处传来刺痛,血刷地涌了出来,好在马上又自己止住,宴北咬牙忍耐,这感觉虽然疼但肯定比不上真的生剜眼珠,痛楚细小而且非常短暂。
左眼的视觉随着疼痛一起消失,他察觉到眼珠浮出眼眶被那只手拿走,下一刻有什么东西猛地往眼眶里一塞——宴北非常不舒服,侧过头捂住眼睛,脑仁涨痛,还有点想吐。
他扶着地面大口喘气,一阵难以言说的奇异感受过后,那新眼珠随着他的动作转了下,宴北新奇的很,放下手眨眨眼,左眼视觉居然就这么水灵灵地恢复了,使用起来挺顺畅,跟自己的眼睛一样。
宴北适应良好,迫不及待撑住墙站起来,对面屠夫一通忙碌也刚刚扑灭身上的火,他衣服被烧糊,不过损伤很轻不像是被缠满全身烈火烧灼过,更严重的伤是在他的身体,透过烧破的布料,能看到他血肉都被烤得绽开,纤维组织又焦又黑,他胸膛起伏,横刀怒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粗粝的烤肉味。
见屠夫又开始瞪自己,宴北动作一顿,有些讪讪,要不是你非要杀我至于被炭烤吗,还恨上了……
他转头去打量坑坑洼洼的石墙。
“看着他的眼睛,不要恐惧,”安全员突然在脑中出声,宴北于是转回去,听安全员继续,“让他清楚地意识到正被你直视。”
宴北和屠夫兔头面具上的豆豆眼对视,半晌,还是觉得很奇怪:“他没有眼……”
话没说完,下巴被强行掰正,宴北给他手冰的一激灵。
“专心,我只教一遍。”
宴北抿唇,放松身体重新定神。
屠夫面向宴北,甩甩刀,迈开步子走来。
安全员的语气不疾不徐:“很好,控住他的瞬间你会感觉到。”
宴北发觉自己左眼比刚才热了一些,正在这时,原本还迎着他目光笔直前进的屠夫突然一顿,双手垂下,刀拖在地上,定定站住。
身后安全员离开:“目前你的能力只能控制一个东西,距离太远会自动解除。”
察觉安全员要消失了,宴北抓紧问:“怎么主动解除呢?”
安全员的声音渐远:“忽视他。”
“……”对方的嗓音虽然总是冷冷淡淡但却实在很有磁性,宴北耳朵痒,抬手挠了下。
“对了,”宴北还在思考,安全员又回来,不大在意道,“我缺一只眼睛,你的借我用一下。”
宴北愣住:“啊?”
对方却不再出声了。
“好、好吧……谢谢。”
宴北不再多想,转转眼睛,他还不是很习惯左眼的用法,后面多练习吧。
他看向站在原地的屠夫,眼前还是系统视觉代管的画面,虽然主次分明细节齐全,还能放大缩小,但就是感觉很诡异,自己变成了非人怪物一样。
“系统,先关一下视觉代管。”
神殿里没有任何光源,但短暂的失明过后,宴北发现眼前出现了画面,漆黑的背景中,屠夫身体萦绕着一层灰尘般的雾,那白雾流动扭曲将屠夫整个包裹,然后忽然暴涨,凝成一把硕大的刀,将屠夫完全遮蔽,或者说两者合二为一,共同组成了立在地面的簌簌落灰的砍刀。
不等宴北细看,本就不真切的画面溃散,所有光线彻底隐去,他又变得两眼一抹黑。
宴北伸手往前摸了摸:“我又看不见了?”
系统赶紧重新开启视觉代管,语气小心:“这里乌漆麻黑,你当然看不见啊……不要关代管了,太危险了。”
“嗯……”宴北没多说,清晰的大殿出现在视野,屠夫还是以原先的姿势站在原位,一步没动,宴北上上下下地打量对方,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你……”
话没说完,安静良久的兔头屠夫忽然动了,他僵硬地直起身,抬头,目光落在宴北身上,没看两眼又去观察自己的左手,拿到胸前握了握,又举起握着大刀的右手,把那把锈迹斑斑的砍刀翻来覆去地瞧。
宴北面对着屠夫一步步挪到远处,搞不清这是什么情况,只能干巴巴地打招呼:“你好。”
屠夫没回应,沉迷于研究自己的刀,只见他左手食指中指交叠,猛地在刀身上弹了下,清脆的金属断裂声后,宽阔的刀面只剩下窄长的一条,他就着明显不适配的刀柄单手耍了两下,宴北感觉他还挺满意的。
宴北想了想,虽然安全员说被控制的人会听他的话,但对方可能根本听不懂人类语言呢?
“你知道哪里有安全出口吗?”宴北没报什么希望地询问。
屠夫还没说什么,系统就着急嚷嚷:“你怎么还问他啊宿主?他差点要杀了你呢!不过他怎么又突然站住不动了呢??好吓人哦,有什么阴谋。”
“不知道呀,”宴北犹豫着说,望着屠夫挠挠自己手背,“不过他好像暂时不想攻击我,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小心点奥!”系统心有余悸。
“好。”没再多管屠夫,宴北转身去找队友,听系统继续在脑子里说话。
“主线任务和探索型任务发布啦宿主!”
宴北低头望着地面无声无息躺着的秦云深和周将离,问:“什么任务呢?”
“主线任务:危机与风险评测;探索任务:神殿之心。”系统尽职尽责地分析,“根据初步了解,我们所在的这个宫殿很可能是一座神殿,探索任务应该要找到它最重要的东西,我猜测就是它所供奉之物。”
宴北还算淡定:“好哦。”
系统嗯嗯两声:“不过探索任务没有主线任务重要,我们只需完成主线任务就算成功,到时候就可以直接离开这个世界了……还是把重点放在测评上吧!”
宴北抬起目光,不解地偏头:“测评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对待任务,系统一下就专业了:“评估本世界是否正存在足以影响存亡、重要生物灭绝、环境崩溃等大型危机,并提交详细风险报告,由总部审核通过后就算完成啦。”
说实话,宴北听完也没有很了解,不过他没再详细追问,说了句好吧就蹲下,伸手将秦云深的手臂搭上自己肩膀,转眼瞟到边上块头不小的周将离,回头去找兔头屠夫:“你能帮……”
话刚出口身体倏地腾空,慌乱中他被面朝下放在一片坚硬的肌肉上,宴北扑腾着撑起身体又被按着腰压回去,根本动不了。
“兔头?”他趴在兔头左肩,有点发懵。
兔头一言不发,右手捞起秦云深和周将离,跺了跺脚,随后失重感骤然来袭,宴北麻袋一样被屠夫扛着,在漆黑幽暗的隧道中直直下坠。
狂风掀起额头的发丝,手和脚都快飘起来了,他胡乱抓住屠夫上衣,不敢再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