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饲龙的日子 第15章 山下

“师尊，锁灵塔内有异动，山上那位，好像又去闯阵了。”

未明夷端坐殿内，听到门外弟子的禀报，他眼皮微微动了下，但始终没有睁开。

隔三差五就闹一回的动静，已经引不起他的注意了。

然而门外弟子迟迟没走，未明夷开口道：“还有何事？”

战鸢隔着门低声说：“弟子发觉这回破阵力度较之以往要更强方式更激进。”

未明夷淡声：“那又如何？”

战鸢一顿，很快听出了师尊的意思，安心下来的同时又有点担忧：

“那位被困山中多年，眼见戾气越来越重，凡上山者皆被虐杀致死，有的甚至尸骨无存，他做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会不会影响梅山的灵脉？”

未明夷默然片刻后，再一次淡声道：“不会。”

战鸢好奇：“师尊何以如此笃定？”

未明夷缓缓睁眼，一字一顿道：“上山那些贪婪之徒，都是我杀的。”

...

此时的山脚。

瑾瑜忍着体内燥热盘坐地上，狗腿地冲雪地里卷成一团的黑蛇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蛇兄。”

青筠将头扭到一边，眼不见为净。他可没忘之前是谁狠心像扔祸害一样扔掉自己。

“蛇兄勿怪，先前为了证实阵法的苦主，不得已让你蒙受委屈，是我之过，别生气了，好不好？”

黑蛇仍是不为所动，那人又道：“天寒地冻的，我给蛇兄捂捂身子如何？”

呵。诱惑他？黑蛇冷嗤一声，他就是冻死在外边，从山巅跳下去，也不会回他的怀抱的。

青筠闭紧双眼傲骨铮铮如是想。

“蛇兄真要和我生分了吗，既然这样，瑾瑜也不是强求他人之人，你我从此便一别两宽......”

头顶忽然浇下一捧沁凉的雪子，瑾瑜话说一半戛然而止，等脸上积雪扑簌簌落完，再睁眼，就看到一双得逞的笑眼。

垂在身侧的手被紧握成拳，瑾瑜面上微笑道：“你开心就好。”

喷了他一头一脸雪的始作俑者，撒完气后轻车熟路地钻进他半敞开的衣领里。

绝不吃亏，是青筠生而为龙的基本信条。

回到温热的“小窝”，蛇大王满足地扭了扭身子调整姿势。不知是不是离开得太久，他感觉这“窝”比之前要滚烫很多。

瑾瑜这会儿的确热得厉害，从刚才开始，他的心就一直砰砰乱跳，血管像要炸开一样。

他怀疑是混入了黑蛇的血液所致，让他有种浑身快要烧起来的感觉。

尽管天色阴沉，山风混着鹅毛飞雪砸在脸上，他仍是没有感到丝毫的凉意。

直到黑蛇钻入体内，灼烧的身体才得到了些许慰藉。

“别动，就这样。”他抬手按住贴身黏附在自己身上的黑蛇，语气带着哀求，“帮帮我。”

他得趁灵智混沌前探查清楚体内突生乱象的原因。

青筠隔着层皮肉听到了这人丹田紊乱、血海翻腾的声音，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愉悦地汲取着这些热源，找到最滚烫的位置后，把头贴到上面便不再动了。

瑾瑜因心口处源源不断传来的凉意才保持住了清醒，他咬牙忍住了内腑烈火焚烧的痛楚，过程中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精血被煮得沸腾的样子。

周遭是冷风冰雪，而他坐立其中竟如一笼蒸屉，不断往外冒着热气。

再睁眼，已是两个时辰后。

汗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和头发。一对黑色犄角缓缓从衣领口探出，试图在热烘烘的汗味和白茫茫的雪地中做出选择。

“别离开我，再等等......”

青筠仰头看到一张挂着汗珠的惨白面庞，唇瓣被咬出的血染红，冷汗涔涔的样子实在我见犹怜。

看在他体内魔垢被除尽的份上，他这回就不嫌弃他了。

说起来，受冰焰焚烧能一声不吭的人，这还是第一个。

青筠不免有些刮目相看，鲜少见这么能忍的人。

他隐约记得自己有个故友，也很能忍，万箭穿身过都不喊疼，只不过他好久没见他了。

那名故友说，等红梅开遍之日便会来寻他。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了，毕竟快一万年了。

“多谢蛇兄，我感觉好多了。”

瑾瑜彻底睁眼，入目一片清明，耳畔雪子相撞的声音格外清晰，他甚至能听出附近有多少条冰溪在流动，往哪个方向流。

他忍不住摸了摸视线里的那对犄角，高兴地道：“我升境了。”而且是连跳多境。现在的自己和祖师一样，是化神境中期。

和神仙共血一次，竟然可以增益这么多？瑾瑜看宝贝一样看怀里的小黑蛇。

青筠被他亮晶晶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这回对方眼里不再有虚情假意，而是充斥着毫不掩饰的**。

只不过比山下那些人要纯粹干净，起码他看了没有想将他扔出梅山的冲动。

“蛇兄，承蒙你助力我才能修炼至此，原本该带你回山好好休养，奈何露香至今生死未卜，我既已答应银狐救她，便不能背信弃义。围困你我的阵法由化神境之人开启，便由我来终结，还你自由。”

黑蛇听到后面四字眨了眨眼，说实话，他的确许久许久未下山了，当年喜欢送吃食给他的那些人想必都已入土了。

见小黑蛇没有反对，瑾瑜知道他是默认了，再次借符化剑，按七星之位设好剑阵，落坐阵内后靠意念操控七剑，寻找阵眼。

当七剑皆指向一方位，瑾瑜惊讶地看向怀里探头探脑的小黑蛇。

这阵眼，居然在蛇兄身上？

小黑蛇不明所以地对上他惊诧的目光，扭了扭脖子，试着想再缩回去。

突然一只可恶的手捏住他七寸将他拎了出来。

青筠怒瞪那人，又想惹他生气了是不是！

然而那人看他目光深沉复杂，在被温柔地掐着死穴贴上一道道黄符时，青筠有些不确定地想，这人是在可怜他？

刚才那眼神分明就是心疼和怜悯。

哼，他堂堂神龙后裔，居然被一介小小凡人垂怜。

说出去简直丢他龙族的脸面。

青筠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他，免得又触及那对疼惜他的目光。他不需要。

晋升为化神境的瑾瑜在找准阵眼后，借着七剑在半个时辰内顺利破了阵。过程中，被禁锢的小黑蛇十分配合地像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等瑾瑜带着他悄无声息入了紫云门的地界，青筠才因四周充斥着的陌生的气息缓缓睁开眼睛。

噗——

难闻。他嫌弃地吐出一口浊气，贴紧了身上的人大口吸着独属于他的气息。

对比之下他才发觉这人是香的。不像镇上这些人，混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这些气味因他们内心的贪婪、邪恶和愚蠢而生。

所以即便他能下山，他也不愿下来。除非这世上的人，都和他的暖炉一样干干净净。

“果然有护宗阵法。”瑾瑜隐身于暗处，还未凑近便察觉出了紫云门与过去的不同。

只是这防护阵布得着实邪乎，他单凭肉眼都能看到阵法之上笼罩的黑气。

这不是一个正道门派能布出来的阵法。换言之，还有妖族在这镇上。

当务之急是先探查清楚露香被关在何处，怎样救她出来。至于其他，只能往后再议。

驻守门口的四名弟子有些面生，瑾瑜先前没见过他们，但能看出都是普通的修士，便简单施以他们四人一炷香内的幻术，之后用隐身术悄无声息破了阵法，顺利进入紫云门。

一路上，瑾瑜都没见到先前认识的弟子，多是些穿蓝白相间道服的陌生弟子，一看就不是紫云门的人。

他凝神探听了一路，最终得到一些零散信息。

紫云门被风云门接管了，原先的紫云门弟子不知去了哪儿，而赵妍母子被软禁起来。

赵寅比他母亲会趋炎附势，因而得了舅舅的欢心，给他了不少自由出入府门的机会。

现下他正待在屋内调教那只桀骜不驯的狐狸，据说已经找人弄来了藤鞭，打算用鞭子驯服。瑾瑜眉峰一紧，顺着这两名正在八卦的弟子所说的方向疾步前行。

他该庆幸自己来过一次紫云门，这会儿便熟门熟路找到了赵寅的院落。

此时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他在山脚耽误了半日，来到此地已经申时三刻，马上就要天黑。

赵寅房内漆黑一片，门窗紧闭，瑾瑜立在院内凝神细听，被一声细弱的哭喘声弄得神色紧绷。他正欲提步闯入，忽然发现这声音似乎是男声，而且哭腔中带着一丝愉悦。

瑾瑜面色猝然一红，他虽没经历过人事，却还是听过的。都拜云华这个不务正业的宗门弟子所赐，总喜欢跟他说一些自己下山后的传闻趣事。

有些话毫不避讳，瑾瑜本以为自己左耳进右耳出，没想到到底还是听进去了。

看他半天没动，青筠探出脑袋，瑾瑜这才想起他还带着位六根清净的神仙——除去爱缠着他身子外，没什么好色之处的神仙。

立即抬手去捂他耳朵。然而他一时没找对地方，被胡乱糊了一脸的青筠生气地咬了他一口，然后就见正对他们的那扇门打开了。

里头走出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脸上的表情满是餍足。

“去，给本少爷拿昨日寻来的鞭子，今夜我要好好尽兴。”

瑾瑜趁机进了屋内，赵寅看不见隐身的他，擦身而过时，赵寅肩头突然被什么咬了一口，他大叫一声，捂着莫名其妙受伤的肩头惊疑地看向屋内。

瑾瑜拿着房内的茶壶给乱咬人的青筠漱嘴：“别什么都咬，有些东西只会脏了你的嘴。”

青筠难得配合地漱口，原来刚才他咬的那人瑾瑜也不喜欢。

嗯，他咬那人其实就是单纯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到想咬一口泄愤而已。

没想到亏死，连忙咕咚咕咚往嘴里灌水冲洗。

他们刚要离开这间一无所获的屋子，床上的少年便惊惧地叫出声：“鬼啊——”

瑾瑜没想到被赵寅折磨睡过去的人会突然醒来，看到茶壶凭空倒出水，不吓到才怪，连忙掐了个安眠诀，然而来不及了，赵寅已经慌忙跑进来：“出了何事？”

瑾瑜没理他，转身朝另一间屋子走去。露香貌似不在这里，没办法，他只好让赵寅自己开口了。

开启的屋门嘭一声合拢，赵寅吓了一跳。转身时，脑门上已经被贴了一张应声符：“我问你答，不说实话弄死你。”

赵寅面前有团模糊的人脸，看不清面容，但凭他多年看美人的经验，依稀辨得出这人骨相极好，绝对是个大美人，可惜他动不了，嘴巴倒是不由自主跟着那人的问题一张一合。

瑾瑜问出了露香的下落，反手一耳光让淫|乱成性的赵公子陪着他的床伴沉睡过去。

赵寅闭眼前，隐约看到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对方美得他梦里都在抓心挠肝。

...

露香被安置在院内的一座偏房里。瑾瑜找到她时，她正被一张缚灵网束住了手脚。

好在气色不错，赵寅应该还没开始虐待她。瑾瑜顺利将其解救出来后，怀里安静许久的黑蛇突然嗖一下窜到了桌上。

瑾瑜抱着昏睡过去的露香看过来，只见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茶果。

瑾瑜有点想提醒那条馋嘴的黑蛇：身份什么的快暴露完了，能不能有点伪装者的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