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饲龙的日子 第14章 下山

银狐是在昨夜确定露香失踪的。

他们在山脚建了窝，平日露香会在天亮后到镇上转一转，给自己找点吃的喝的，然后赶在天黑前回来。若是不回，她会留下气味提示银狐。

然而连续两晚，银狐都没等来她的信号，不免有了不祥的预感。

来求助瑾瑜下山帮自己前，他私自下山了一趟，期间听说了紫云门某位公子捉得一只通体火红的母狐狸，那狐狸似开了灵智，狡猾难训得很。

银狐听后直接单枪匹马去闯紫云门地界，结果被不知何时建起的护阵**挡在门外，险些命悬一线。

瑾瑜见到他时，那雪一样的皮毛上还残留着不少斑驳的血迹和红痕，似被什么尖细的利器割伤。银狐浑然不觉疼痛，只顾着向人求救。

瑾瑜没想到他对露香情深至此，他原以为这俩不过露水姻缘的情份。

对此银狐解释道：“露香她怀孕了。”

瑾瑜：……

原来如此，这个小淫狐！居然搞大了人家肚子。

瑾瑜倒是愿为他下这一趟山，原本他就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去镇上看一看，恰巧山大王这几日不睬自己，岂非下山的好时机？况且，银狐从他上山至今，帮衬了他很多，自己救他妻儿，义不容辞。

只不过他是答应了，某蛇可不答应。

当着他的面，这般来去自如？下山？想都别想！

黑色蛇头从瑾瑜衣襟里钻出，吐着猩红的蛇信，把毫无防备的银狐吓了一大跳：“这、这是什么东西？”

“它是我两日前在谷中遇到的蛇兄，生性胆小，柔弱无力，你不用怕。”

“……”真是这样吗？银狐狐疑地看着这条所谓的胆小怯懦的黑蛇。

对方昂着蛇头居高临下看着他，蔑视高傲的目光让银狐不由自主想起了某君。

银狐被这个猜想吓了一跳。下一瞬，瑾瑜就帮他打消了这个吓死狐的疑虑。

他抬手略显粗暴地将蛇头按了回去，训斥道：“这是山主跟前的灵宠银狐大人，不得无礼，乖一点。”

小黑蛇在银狐惊疑未定的目光中委屈地垂下头，而后乖顺地贴上那人的面颊，蹭了蹭，服帖讨好的模样看得银狐疑窦顿消。

这要是山主他倒立吃冰雪团子。

“蛇兄，我需下山一趟，你留在这儿好生歇息，我带回露香就来找你。”瑾瑜好声好气，可蛇兄并不乐意，缠紧他的手腕死活不松开。

“你想跟我下山？”见小黑蛇摇头，瑾瑜道，“露香凶多吉少，我必须即刻下山。除非你跟我出谷，否则就乖乖待在我给你打造的新窝里。”

威胁他？黑蛇轻嗤一声。

瑾瑜感觉腕间一松，是盘在上面的小黑蛇离开了，就在他以为它要听话地回窝里，黑蛇直接爬上他的头顶，蜷成一团后便一动不动了。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的银狐：……

“山上那位，需要你替我打个掩护，以防我下山后他来找我。”瑾瑜交代完银狐就淡定地顶着头上那一团下山了。

银狐让他放心，他会拼尽全力拦住那位下来找他的可能。

说起来，山主这两日一直闷在洞内，都没见他出来过，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山主大人这会儿正跟着不听话的某人往山下去。

行至山脚，瑾瑜被一道无形屏障弹了回来。之后他几番上前都被光波震退数尺。

这儿居然有个阵法。

头顶黑蛇好整以暇地盘坐其上等着他发现这阵非但破不了，牵涉范围还极广，占据了整座梅山。

瑾瑜出谷时只带了若水，璇凌被他留在谷内与银狐一同帮自己打掩护。飞往山脚的路上，若水剑身一直在微微颤抖，触及屏障的刹那，剑身发出了刺耳的嗡鸣声，之后便哆嗦着剑身被瑾瑜握在手上。

头顶的小黑蛇内心轻嗤了一声，不愧是弱小人族打造的正义之剑，与另一把魔域产出的邪剑有着天壤之别。

那邪剑好像叫璇凌？面对他尚还有几分反抗的骨气在，这把若水简直不堪重用。

若水察觉一道似曾相识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混着鄙夷、失望和恨铁不成钢，剑身原先的裂缝竟不受控制又延伸出去一寸。等瑾瑜发现，这剑近乎已经裂开。

他迅速将其收归剑鞘，附上一张灵符保它剑体，然后放置在一颗半人高的青石之下，“等我回山，再来寻你。”

此时他已来到山脚一里外的空旷雪原，这里白茫茫一片，薄薄的白雾笼罩四周。瑾瑜放好剑，开始研究挡着他去路的邪门阵法。

透明无形，全方位覆盖，这让他想起承天之域的护宗大阵。

可那是五位金丹修士联手才结出的阵法，巍巍雪山，谁那么大本事，竟能在这附近开出此阵？

摸索半天，瑾瑜又发现这阵与承天宗阵法不同。承天宗阵法只有防护的作用，而这里的阵法，似乎还能伤人。难怪若水剑身碰到后会裂，这阵着实邪门。

瑾瑜看了看自己被灼伤的手，突然想到什么，抬手将头顶那团端下来察看。

蛇身完好无损，对方还冲他打了个哈欠，瑾瑜见状暗松口气。这小东西没跟着他受伤就好。

瞧他一脸如释重负，黑蛇缓缓眨了下眼，忽然缠上那只因触碰阵法弄伤的手心。

冰凉的蛇身瞬间安抚了被烧灼的痛感。瑾瑜一愣，反应过来后笑道：“多谢蛇兄。”

黑蛇缠绕在他手上，脑袋撇到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瑾瑜从怀里摸出一沓符箓，这是下山前若悬师叔给他的。若悬前辈是宗门最擅画符的人。资质平平的他之所以能成为承天宗七大长老之一，全因画得一手好符。

幼时云华总在他面前显摆自家师父给他画的老虎狮子，瑾瑜有些羡慕，暗中记下了师叔画符的手法，回峰后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练习，最后竟学会了怎么通过画符变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没画两天，若悬师叔就找上门和师父理论，说自己独创的符术被人偷学了去，隐苍峰该赔偿他一套剑诀。师父为平息此事，将隐苍宗剑术献出去了三分之一。

得了这个教训的瑾瑜不敢再轻易偷学他峰本事。可偏他过目不忘、天赋极高，一场试炼会就让他轻易学得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好在希言一直在教他如何藏锋敛锷，以至于到现在他的那些好师叔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学得了多少本领。

可以这么说，若非刻意压制修为，他现在是能与祖师并肩的存在。

瑾瑜咬破指尖，以血做笔在符上画了七把璇凌样式的长剑，一经抛出，符上血剑纷纷幻化为有形实物。

七剑结成七星芒阵，瑾瑜以阵为器，试图冲突眼前煞气横生的未知阵法。黑蛇在他攻向屏障的那一瞬，竖瞳里猝然升起一点光亮，随即便因破阵失利骤然消逝。

果然不行。他吐吐蛇信，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怎会如此？瑾瑜看着逐渐凝成实形的屏障，里面浮动的东西似扭曲着笑脸的幽灵，数以万计从他面前一一略过。他们狞笑着、尖叫着、哭喊着，像随时要冲破屏障来到他眼前将他拆吃入腹。

这是.....

瑾瑜震惊地瞪大眼。

他居然遇到了诛仙阵——

上古时期魔族诛仙的一种邪恶阵法。

他曾在一本古书中见过，此阵需集齐数万怨灵方能开阵，且布阵之人要到化神境界。

当今最负盛名的九宗，化神期的好像只有无极真人一位。

可祖师从未踏足过北境，不是他老人家，谁又能结出这样的阵法。这世上还有藏龙卧虎之人？

须知诛仙阵启阵要求苛刻，然而一旦开启，任对方有移山倒海的本事，被困其中也只能束手无策，且时刻要受阵法孽力侵蚀。

难怪山中生灵稀少，原是被这凶残的阵法杀戮殆尽了。

瑾瑜忽又想到，此阵既名诛仙，针对的自然只有神仙，虾米喽啰反倒能逃过一劫，如露香耶律苌之流皆能来去自如。

如今他作为一介凡俗被困其中，属实不能理解。正想着，手心突然传来一股钝痛，原来是黑蛇看他惊骇半晌没有回神，扭了扭身子。

瑾瑜看着他头上那对角，瞬间明白了自己出不去的原因。

他手心里捧着这位，或许是位神仙。

“蛇兄，你先从我身上下来。待我探查清楚阵眼，再来找你可好？”

小黑蛇又在那双墨色瞳孔里看到了虚伪的笑意，和方才关心自己的笑可不一样，像藏着阴谋诡计。好在被他一眼看穿。

这个狡猾的人，又在打什么主意？他才不上当。

他都不帮人捂伤口了，直接丝滑地钻进对方衣领里，藏得深深的，看他怎么办？

不想那人直接脱了衣服，粗暴地将藏在腰间的他提溜出来，说了声“得罪”后，竟像他扔银狐那般将他抛了出去。

青筠荡在半空，仍觉不可思议。

居然有人敢这么对他？

而那人，在丢弃自己之后，从那道可怖的屏障中穿了过去。毫发无损。

青筠气到在空中扭成了麻花，落地瞬间，身形暴涨数尺。瑾瑜转头看回来时，见不久前还可以蹲在他头顶的小黑蛇此刻成了一条粗壮的黑色巨蟒，心道一声果然。

黑色大蟒冲他怒吼，瑾瑜犹豫着要不要再踏进结界。露香等着他救命，若是回去带上蛇兄，得先破了围困他的诛仙阵，耗时耗力，难说会错过救露香的时机。

看到屏障外的人朝自己作揖，歉笑着和他说什么救人要紧，青筠气得直接冲他撞了过来。也不知他是不是忘了，诛仙阵遇强则强，发力有多刚猛，受到的反噬便有多强悍。

砰一声巨响，瑾瑜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蛇兄把自己撞晕了过去。

“......”

于是瑾瑜下山步子一转，又回去了。

地上躺着的黑蛇一动不动，他蹲下身凑近去看，见他黑色的额角被灼掉了一层皮，不禁有点惋惜。手摸向蛇身七寸位置，确定对方只是晕了过去，他才放心地起身。

就在这时，那双紧闭的蛇眼忽然睁开，猝不及防的瑾瑜就这样被突然暴起的黑蛇扑到了地上。

黑蛇化小到原来的形态，对着那截白皙的颈子，张嘴咬了上去。

尖锐的刺痛从脖颈处传来，瑾瑜被一股骇人之力死死压制，等咬得差不多了，黑蛇才放开他。

瑾瑜坐地上眩晕了半日才缓过来，他想出声和身后的黑蛇解释自己抛下他的原因，结果被什么顶着撞到了那道屏障上，差点被灼伤前他的身体被一道光弹了回来。

瑾瑜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脖颈处的牙印，看向那条不想理他却浑身神经都在关注自己的蛇兄，气得笑出声。

神仙的血已经融入他的血液，很好，他现在也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