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饲龙的日子 第16章 上山

青筠用自己三尺长的身躯死死盘着桌上的吃食，一副吃不到嘴就不走的架势。

放任他在这儿饱餐肯定不行，紫云门护宗阵法已破，很快就会引来开阵者的注意，此地不宜久留。

瑾瑜只好用桌布将蛇大王看中的零嘴包起来，贴了张隐身符后挂到肩上。

黑蛇这才满意地主动缠上那人手腕由他带离紫云门。

踏上空旷的街道，瑾瑜环顾空荡荡的四周。

小镇生存环境恶劣，除去修行的各宗弟子，常驻平民十分稀少，可也不至于走半天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若非身上负重，加之隐身术施术时间不宜过长，他还真想留在这儿好好一探究竟。

行至山脚不远处，天色已然全黑。瑾瑜只能借着黯淡的月光摸索上山。

没若水和璇凌在侧，他这一程全靠脚走，身上暴热可想而知。

露香醒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她贪恋地靠着人取暖，不敢吱声，直到一个头上长角的蛇头从离她仅有三四寸的衣领口探出，吓得她浑身一震。

黑蛇看也不看她，瞅了眼瑾瑜肩上挂着的包袱没掉，又缩回去继续睡觉了。

“别怕露香，是我。我带你上山找银狐。”

听到熟悉的声音，露香小小地唔了声，可身子依旧紧绷。

她怕的不是瑾瑜，而是他衣领里时不时钻出的那颗乌漆墨黑的蛇头。

作为百家饭喂养大的灵畜，她比人要敏感得多，这条黑蛇一看就不是凡物，他目中无人、睥睨一切的姿态，与她夫君口中那位山大王如出一辙。

看出她的紧张，瑾瑜干脆放弃寻回若水的想法，从更近的一条山道上去。

原先受未明夷指点，他以为上山入口仅有一处，不依此行恐会遇到山上那尊杀神。

没成想一切都是他们计划好的，目的就是将自己骗至四宗埋伏好的地方。

而他们口中的杀神，反到头还救了自己一命。

真是讽刺，瑾瑜回身望去，灯火阑珊的小镇渐渐隐于云雾之后。

方才在山下，他用力才忍住了前往无情宗的冲动。

未明夷刺他那一剑，他势必要找机会问清楚，然后讨回来。

瑾瑜转身离去，不出片刻，方才站的位置出现一人。

今晨被告知山神闯阵，他不以为意，结果半日不到，便得知阵破的噩耗。

看着面前毁坏殆尽的阵法，未明夷缓缓皱起那对近乎花白的眉毛。

诛仙阵破，竟是人为。

他缓步上山，途经一片空旷的雪地时手里的剑突然发出了嗡鸣声。

是感应到了昔日并肩的同伴。

未明夷顺着剑意，在一块高大的青石下，找到了隐匿其中的若水。

看清剑身的一刻，他面上露出了不知是欣慰还是自嘲的表情。

诸位同门费尽心机想要毁去的人，还是阴差阳错活了下来。

看来天意如此。

该做的他已为他们做尽，这回不能再说他不配合了。

至于那人下山后会施以他们什么报复，就不关他的事了。

毕竟他自己也即将大难临头。

...

“露香！”

银狐眼巴巴等在谷口，模糊的视野里看到一个白影朝这里飞掠而来，银狐立即迎了上去。

看到瑾瑜怀里毫发无损的露香，银狐没忍住抱着她痛哭出声。

蛇大王被公狐狸的哭声吵醒，不满地探出头，察觉他想干什么的瑾瑜及时将他按了回去。

“你可想好要如何安置她？山脚的洞府离小镇太近，恐怕不宜居住了。”

安全起见，露香母子只能留在山中。

然而山中气候寒凉，露香低浅的修为难以抵御一年到头的风雪，入山太久，肯定对身子有损。

除非山大王开恩，能给这对母子一座遮风挡雪日照充足的洞府。只不过这一点光是用脚想，都觉得不可能。

银狐为难地看向瑾瑜：“我想她先暂住你这里，等我去附近山头寻好住所，就带她离开。”

梅山四季冰霜，周边的土山倒还有些植被覆盖，想必会暖一点，只是与梅山有些距离。

瑾瑜听出了银狐的意思，他要离开这座山，离开伺候的山主，去陪妻儿。

可怜的山主大人就这么被自己的灵宠抛弃了，瑾瑜目光不经意从怀里咬他手指的黑蛇略过。

说起来，这霸王自下山被自己抛弃了一回开始，就不再装乖装柔弱了，怎么张牙舞爪怎么来，本性暴露得那叫一个彻底。

听到银狐的话，瑾瑜还等着看他反应，然而对方只顾着咬他多管闲事的手指，像没听到一样。

瑾瑜便越俎代庖替山大王做了主：“这谷中洞穴就留于你和露香，这里光照充足，夜晚无风也冷不到哪儿去。”

话音刚落，谷内突然起了阵风。

银狐连忙上前用身子护住露香，瑾瑜也第一时间抬手拖住他。

露香身上盖了张天然狐皮，身后又是瑾瑜温热的身躯，非但没冷到，还比之前暖和。

恶作剧的蛇大王看到曾经给自己暖床的一人一狐如今齐心协力一同护着一只红狐狸，内心特别不是滋味。

他悄悄伸出脑袋，对着近在咫尺的露香吐了吐信子，露香立马吓得蜷缩起来。

“别闹！她怀着孕，你把她吓出个好歹。”结果就是被瑾瑜无情地拎出来扔到一旁。

这动作算不得扔，但对于嚣张跋扈的蛇大王来说，瑾瑜把他从怀里弄走，就是不要他了。

青筠气得原地暴跳，然而根本无人在意。人和狐都去专注那只怀孕的狐狸了。

地位被取而代之的蛇大王不再无理取闹，他匍匐在地冷冷地盯着那头的温馨。

就在他越想越气准备将自己的委屈用暴涨的身躯发泄出来时，一只手忽然扼住了他命运的咽喉。

“我奔波了一日浑身是汗，需要去外头的水潭里清洗清洗。我让蛇兄陪我去，你照顾好露香。”

瑾瑜说完，攥紧手里想要使坏的黑蛇出了山洞。

...

夜凉如水，一人一蛇静静泡在冷潭里。

仔细看其实只有人泡在水中，而他头上稳稳端坐着一条闭目养神的黑蛇——咬完人，发泄完怒火，蛇大王回归到了心平气和的状态。

瑾瑜抬起臂膀，上面有一排被咬得红肿的牙印，还有他看不见的脖颈，隐隐传来的痛感告诉他头顶那位下嘴有多狠。

实在是......

幼稚到了极点！

这就是梅山一霸？

瑾瑜想起山下那些关于他的传闻，说梅山霸王长得青面獠牙，能止儿啼，说他阎王再世，说他杀人不眨眼.....

没成想居然是个生起气来只会逮着人咬的小屁...蛇？

睡梦中的青筠突然被人双手举着端到了水上，睁眼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蛇兄也累一天了，瑾瑜给你洗洗？”

黑蛇就这样被迫入了水，冰冷刺骨的寒潭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岸边那人，最好贴到他身上，结果被一次次推开，还被掐着后脖颈像山下那些人吃铜锅里的菜一样上下上下地涮他。

青筠真的生气了。

瑾瑜瞧他扭成一团麻花，估计气得不轻，抓到眼前点点他晕乎乎的脑袋：“变大一个我看看。”

话落他指尖一松，掉入水中的小细蛇猝然暴涨，水面随着一个庞然大物的现身惊起一片惊涛骇浪。

瑾瑜抹掉脸上的水，一抬头，一颗大他脑袋十倍不止的龙头赫然立在眼前。

在此之前他想过山霸王有可能不是蛇，当初水中相识，他猜想过他真身也许是蝾、是鱼，甚至是条泥鳅，万万没想到居然是龙。

发怒的龙大王兜头对着他浇下瓢泼般的一捧水，随后缩小身形躲进了水里。

瑾瑜没来得及看到那对泛着银光的龙角和片片反着墨青光泽的龙鳞，他潜进水里去抓那条朝他吐口水的恶龙，心中笃定地认为这就是个罕见却普通的水族生灵。

还是那种撒完气就跑的类型。

瑾瑜到深潭里追他，本是水族舒适区，又怂又爱闹那位却屡屡被人捉住尾巴，气急败坏之下他反过头来咬人一口，见人松开自己，立即头也不回地游开。

就这样被抓三次放了三次，再次化形为蛇的青筠突然回头催着不再朝他游来的瑾瑜快点。

瑾瑜刚准备上岸，手腕被一截尾巴主动缠上，他忖度片刻会意，朝主动邀他玩耍的黑蛇游了过去。

青筠松开他，潜入更深的地方。

潭底幽深，一片黑暗，没一会儿，通体漆黑的蛇就失去了踪迹。瑾瑜寻摸半晌没有收获，肺里的空气所剩无几，他必须上去了。

然而就在他转身时，身子突然不受控制地抽动两下，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看着人慢慢沉底，躲在珊瑚石里的青筠想也不想便化出道体朝他游了过去。

人族真差劲，这才多大一会儿就不......？

怀里的人忽然睁开眼睛，青筠清明的视线里，那人朝他微微一笑，随即用力抱住他将他翻了过来。

狡猾的人类！

他忘了自己现在的形态，头伸过去对着那人笑得促狭的双唇直接咬了上去。

四唇相贴一瞬，瑾瑜只听到自己脑袋轰地响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