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哥,我想跟你回家,你能带我回家吗?”听到江陌沙哑的声音,祁天抬眼对上了江陌的视线,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比江陌更沙哑:“好,我带你回家。”
餐桌周边的空气终于被打破,缓慢地流动起来,江陌起身去收拾行李,祁天走进厨房喝了口水润了润喉,给老妈回了个电话,电话刚一接通,老妈就在那边扬着声音问:“到哪了?是不是快到了?”
“妈,还在收拾东西,一会出发。”祁天的声音还是沙哑的,他抬手又喝了一口水,润了润还有些沙哑的喉:“妈,我带江陌一起回家,他妈妈不在了,他爸爸在国外,他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具体情况我回家再跟您细说。”
“行,你带回来吧,今天你爸做了很多菜,你们赶紧出发,快点。”老妈说。
“嗯,知道了。”祁天说完又喝了一口水,压了压心里的情绪。
“路上开车注意安全啊。”老妈叮嘱道。
祁天放下水杯:“嗯。”
老妈刚准备挂电话又突然问了一嘴:“对了,江陌喜欢吃什么啊?”
“我的厨艺都是跟爸学的,爸做的菜他应该都喜欢吃。”祁天心中的石头消散,心情也轻松了些。
老妈:“那行,水果呢?家里买了草莓、榴莲、车厘子、苹果、桂圆、砂糖橘,他爱吃吗?”
祁天:“嗯,他喜欢吃苹果。”
老妈:“好,等你们啊,挂了。”
“嗯。”挂了电话,祁天呼了一口气。
祁天收拾完厨房打开冰箱,看着这满满当当的预制菜,把它们全部打包了起来。
江陌收拾好行李跟着祁天下楼,坐上副驾驶,再一次踏上了前往H市的路。
车子驶进高速,祁天在轻柔的车载音乐里说:“以前我爸妈也经常带学生回家,从小到大,家里时常出现各种各样的新面孔,年纪小点的时候还会争风吃醋,觉得他们就关心他们的学生不管我,有一次我感冒发烧,他们把我扔给爷爷奶奶就走了,我哭得那个委屈啊,觉得他们一点都不疼我。”
江陌吸了口气,让僵硬的心动了动,是的,他已经开始不自在到僵硬了,对于他即将要寄宿的家庭,他除了祁天谁也不认识,而且还是长辈,这让习惯了一个人的江陌,感到无比地不自在。
列车已经开动,离别不舍的气息将他一起卷入了车厢内,旅途中的风景他无暇欣赏,满心都是对已知目的地的未知感到不安。
“后来长大点才知道,那个姐姐在校外出了车祸,家里又远,在她家里人赶过来之前,我爸作为她的班主任,我妈作为她的辅导员,只能事急从权地把我扔给爷爷奶奶,去医院跑上跑下的照顾她了。”祁天接着说。
“九年前,我爸妈还带我参加了这个姐姐的婚礼,她的丈夫也是位老师,他们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现在7岁了,今年暑假的时候,还带到家里来玩过,两个很可爱的小不点。”祁天自顾自地说。
江陌在旁边一口一口地吸着气,活动着僵硬的身体和僵硬的心。
“我妈喜欢花,她在家里养了很多的花,小时候我想帮她浇水,不小心浇多了,把她养了三年的君子兰浇死了,我妈偷偷抹了一星期的眼泪。
我爸喜欢喝茶,家里屯了不少他在全国各处收集到的,品质不错的茶叶,有一年他寻了好久才寻到了一批品质优良的君山银针,是他非常喜欢的味道。
但数量不多,他都舍不得喝,然后被我拿去泡澡了,我爸捂着胸口看着他的君山银针泡出来的,这一浴缸淡黄色的茶水,就恨自己的胃不够大,喝不下这一缸子水,我爸的胸口疼了一个月,那一个月里,他都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后来茶柜就上了锁。”祁天说。
“哈哈哈——”江陌在旁边笑了起来:“那你有边泡边喝吗?”
“味道挺淡的,虽然我把全部的君山银针都倒进去了,哈哈哈——”祁天也笑了起来。
祁天一路给江陌讲着家里的人和事,江陌僵硬的身体和心,逐渐松泛了一些。
车子开进小区停在楼下,祁天下车拎着东西带着江陌往家走去。
江陌推着行李箱跟在祁天身后,走到门口站定时,松泛了些的身子又紧绷了起来。
家门口的门没有关,敞着缝往里呼呼地进风,祁天拎着东西推开门喊道:“爸、妈,我回来了。”
“哎,到了啊,快进来。”老妈从厨房里跑出来,接过祁天手里的东西,老爸举着锅铲跟在后面:“饿不饿?还有一个菜,很快,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祁教授好,季教授好。”江陌硬着头皮打招呼。
“你好,江陌,快进来,别站着了。”老妈笑容满面地热情招呼着。
老爸紧随其后:“对,进来坐,小天,你带他先吃点水果。”
祁天打开鞋柜给江陌找拖鞋:“本来不饿,一进屋闻到香味就饿了。”
“那我赶紧去炒,你们先吃点水果啊。”老爸说完,转身回到了厨房。
江陌换上拖鞋跟着祁天进门坐到了沙发上,茶几上摆着洗好的水果和切好的水果,苹果块被切成了各种小动物的形状。
“你这些都是什么?”老妈拎着袋子问。
“我做的预制菜,这几天您和爸试试我的厨艺,看看有没有见长。”祁天笑着说完,拿起牙签叉了一个‘小兔子’苹果块递给江陌。
江陌接过这个‘小兔子’苹果块,心里一言难尽,祁天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吃这样的苹果块?
“行,你们先坐会。”老妈拎着袋子回到了厨房。
祁天叉了一块‘螃蟹’苹果块吃了一口:“小时候我喜欢吃苹果,我妈就这样切给我吃,我都不知道那时候我是喜欢吃苹果,还是喜欢吃切成这样的苹果,后来长大了,我妈就没这样切给我吃了,话说我已经十多年没吃这样的苹果了,今天这盘动物苹果应该是我妈切给你吃的。”
江陌嚼苹果块的动作一顿,转头看着他:“切给我的?”
“嗯,因为我妈是在我长大后的拒绝下,才没再这样给我切的,所以这盘动物苹果不是给我切的。”祁天笑着点头。
江陌继续嚼着苹果块,思绪飞快地转着:什么意思?他长大了就不吃这样的卡通苹果了,我还是小孩子所以要吃这样的卡通苹果?因为他小时候喜欢吃这样的卡通苹果,所以她给在她眼里还是小孩子的我切这样的卡通苹果?这就是他小时候享受过的待遇吗?这么幸福的吗?
江陌咽下嘴里香甜的苹果块,又叉起了一个‘乌龟’苹果块,这个‘乌龟’也很甜。
祁天伸手瞄着一个‘小猫’苹果块准备叉起它时,被江陌一把拍开了他的手:“不是我的吗?”
“呵呵呵——,嗯。”祁天笑了起来,点点头放下了牙签。
江陌端起盘子抱在了怀里,瞅着盘子里的小动物,思索着先宠幸谁比较好。
祁天站起来:“你先吃,我去放东西。”
“嗯。”江陌忙着选秀,头也没抬地答。
江陌宠幸苹妃的速度很快,一口接一口地很快见了底。
老妈端出老爸炒的最后一盘菜,招呼他们吃饭:“小天,江陌,吃饭了。”
“嗯,爸,您这水平又见长了啊,我怎么赶都赶不上您。”祁天带着江陌走到餐桌边。
“坐。”祁天给江陌拉开椅子。
“嗯。”江陌嗯完,站在椅子边没动。
“别贫嘴,坐坐坐,江陌,别拘谨。”老爸调整了一下桌子上的菜后,坐在餐桌边招呼着江陌。
“嗯,谢谢祁教授。”江陌站在椅子边答。
老妈端出最后一碗米饭回到餐桌边坐下,笑着说:“江陌,快坐下吃饭,尝尝你叔叔的手艺。”
祁天看了一眼江陌,拉开椅子勾着嘴角坐下,江陌跟着坐下:“好,谢谢季教授。”
“江陌,来了就当自己家啊。”老爸给江陌夹了一块猪蹄。
“谢谢祁教授。”江陌捧着碗接过猪蹄。
“江陌,吃这个,你叔叔做的这个啤酒鸭,味道挺正宗的,你就在这安心地住着,哪里住着不舒服你跟阿姨说,或者跟小天说也行。”老妈给江陌夹了一块啤酒鸭。
“谢谢季教授。”江陌捧着碗接过啤酒鸭。
“我爸这个菜我是一直没学会,做不出来他的味道,你尝尝。”祁天给江陌夹了一块东安子鸡。
“谢谢祁老师。”江陌捧着碗接过东安子鸡。
祁天勾着的嘴角一直放不下来,还从来没见过江陌这个样子呢,这小刺猬已经僵硬得连筷子都快拿不住了。
我掉老师窝里了,这要搁以前,谁敢想?孙大胖敢想吗?猴子敢想吗?耗子敢想吗?我敢想吗?
原三中校霸僵硬地捏着筷子低头吃饭。
吃完饭,散了饭局,江陌脚步飞快地走进祁天的卧室,坐在书桌边呼了口气,翻开了书。
“他吃饱了吗?”老妈一边收拾厨房灶台,一边问在旁边切动物苹果的祁天。
“按他的饭量应该是吃饱了。”祁天切了一只‘小兔子’。
“那就好,客厅里那些吃的你一会都拿进去,他下午饿的时候再吃点。”老妈擦着灶台说。
“嗯。”祁天修了修‘小兔子’耳朵。
“你要在书房里打地铺吗?”老妈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
祁天闻言一刀切掉了‘小兔子’的耳朵。
“不用。”他看着头耳分离的‘小兔子’叹了口气,切掉另一只耳朵打算修个‘小猫咪’。
“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他的老师。”老爸洗着碗,声音在水池旁幽幽地响起。
祁天闻言一刀切掉了‘小猫咪’的脸。
“嗯,所以我现在是直男。”他看着一分为二的苹果块叹了口气,捡起来一口吃掉了。
话音一出,老爸洗碗的手一顿,老妈擦灶台的手同时一顿,双双扭头看了祁天一眼,然后纷纷翻了一个白眼,又继续做手上的事。
我信你个鬼!
他俩生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德行,他俩不知道吗?虽然他俩也知道祁天是个有分寸的人,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但身为父母该提醒的,还是得尽职尽责地提醒。
“他的成绩很好?”老爸洗着碗问。
“嗯,年级第一,而且他打算高二参加高考。”祁天切出了一个新‘兔子’。
“为什么?”老妈擦着灶台问。
是啊,为什么呢?
祁天叹了口气,把‘兔子’放到盘子里:“不知道,他说想节约一年时间做更多的事。”
“那你多盯着他点,不止成绩上还有生活上,他这个年纪正是成长过程中最关键的年纪,稍有不慎可能就会长偏了,生理上的成长和心理上的成长,你都要多关注。”老妈洗了洗抹布说。
祁天切‘乌龟’的手一顿:“嗯?跟我一样长偏?”
“啧,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为人处世,人际交往,这些你要起到正确的引导作用,”老妈拧了拧抹布,又补了一句,“当然,你那个除外哈,别瞎引导。”
祁天闻言一刀切掉了‘乌龟’的尾巴。
“啧,那个是我能引导的吗?”祁天看着身尾分离的‘乌龟’叹了口气,瞅着变了形的‘乌龟’考虑着怎么修补。
“他知道你这事吗?他是吗?”老爸带着迟疑的声音问。
“不知道,不是,而且他恐同。”祁天放弃修补,把没有尾巴的‘乌龟’扔进了盘子里。
话音一出,老爸洗碗的手又一顿,老妈擦灶台的手又同时一顿,双双扭头看了祁天一眼,然后纷纷努起了嘴,又继续做手上的事。
你真惨!
老爸若有所思:“所以他之前踹你是因为恐同?但他不是不知道吗?”
祁天闻言脑子里有个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手上的刀一刀划破了皮肤,刺痛从手指上传来,血珠随着伤口渗出。
老妈看见这一幕,用手肘推了他一把:“啧,怎么这么不小心?别切了,去消毒。”
祁天支起手指走出厨房,从电视柜上找出碘伏棉签和创可贴。
伤口消完毒后,贴上了创可贴,祁天摸着贴好的创可贴思绪很乱,很久之前忽略掉的问题被勾起,重新回到了脑子里。
他为什么踹我?
乱糟糟的思绪让祁天捏紧了手指,刺痛加剧,创可贴中间被渗出的血渍染出了一片红晕。
祁天感受到痛感回过神,吸了口气停止乱飞的思绪,回到厨房端起那盘动物苹果走进卧室。
在老爸老妈的干扰下,这盘动物苹果比老妈切的那盘丑多了,祁天把它放到了书桌上。
“你的手怎么了?”江陌放下笔,抓着他的手问。
“没事,技术不过关,你凑合吃,我再练练。”祁天抽出手,不在意地说。
“不用练了,苹果随便吃就行了,”江陌皱了皱眉,重新抓上他的手,“出血很多,伤口是不是很深?”
“没有,不深,我去换一个创可贴。”祁天再次抽出手。
江陌跟着他走出卧室,看着他撕掉创可贴,重新给不深的伤口贴上创可贴才回到了卧室。
江陌皱着眉吃了一口动物苹果翻了一页书,祁天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书,乱飞的思绪又重新翻飞起来,他把这五个月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前前后后翻来覆去地仔细琢磨着,然而并没有琢磨出什么结果。
他抬头看了一眼埋头做题的江陌,江陌,我的心已经被碾压成肉饼了,你知道吗?哎!祁天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翻了一页书。
晚上吃完饭,江陌站在书架前,看着玻璃罩里的奥特曼胳膊问:“这就是那只奥特曼胳膊吗?”
“嗯。”祁天整理着床铺答。
江陌盯着玻璃罩里的奥特曼胳膊仔细看着,这只奥特曼胳膊上留下了不少时间的痕迹,一道道深浅不一、毫无规则的划痕,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这只胳膊上。
江陌透过这一道道划痕想象起它是如何产生的,当时会是什么样的故事背景,想象中的祁天与那个小男孩相遇时的场景,也因眼前这只胳膊而具象化起来,变得直观且清晰。
想象中的画面虚幻不真,但故事背景里的真实结局,并没有因画面虚幻不真而淡化感受,小男孩最后的结局让江陌微微皱起了眉。
生与死他经历过,‘人生无常’这个词本不该出现在他这个年纪的感悟中,但此刻他忽然心有所感,朋友可能不是一辈子的。
一段关系,也许不会因主观不变而不变,亦或者因客观改变而改变。——来自江·哲学家的最新思想觉悟。
谬论!——来自‘分离焦虑症’的疯狂呐喊。
“想什么呢?”祁天整理完床铺凑过来,看着玻璃罩问。
江陌从思绪中抽离:“没想什么。”他偏头看了看祁天问:“明天去福利院吗?”
祁天偏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好。”
江陌:祁老师,你的心软得跟棉花一样,真好捏。
祁天:......
祁天:作者大大,能不能让他放过我的心脏?
作者:呵,这才哪到哪?
祁天:......有吸氧管吗?给我备一根?
作者:有啊。
祁天:在哪?拿给我。
作者:不好意思,吸氧管在上一章已经扔掉了。
祁天:......
祁天:我会做干锅田鸡。
作者:不吃,不爱吃田鸡!【抠鼻】
祁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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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