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鄢星路起床时身边已人去床空,他一惊坐起,回想前一天晚上,刘春花睡得比平时要晚许多,按理说她第二天早上会起得很困难才对。
桌上已摆上一瓶花,沙漠里没有花,只有一种看上去很有艺术感的骆驼草,刘春花总有她自己的办法,她会把前一日吃剩的蔬菜拿来做成花,两者插在一处,美感爆棚。
鄢星路松了一口气,以为她是早起去捉小虫去了,沙漠里在日出前,总会有些奇奇怪怪的小虫跑来跑去,有些有毒,大多数都只是长得奇怪罢了,他想起之前刘春花还唠叨要去捉几只做宠物养着,便没在意。
能把军旅生活过得这么丰富多彩的,也只有她了。
鄢星路走出门时,看到二棱子已等在门边,他正要问什么,只听远处的瞭望台上传来哨响,声音急而高亢。
“我去召集护卫队。”二棱子急道。
眼前突如其来的人影幢幢,端灵公子在鄢星路出声前将他带离,一切似乎乱七八糟,又似乎早有安排。
“师兄,你放开我,我要去……”
“你现在要去带领三千护卫队打败红延一万铁骑,再加上欧阳杰的两万步兵,你的士兵们现在都在前方浴血奋战,你告诉我,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鄢星路的话硬生生吞进肚子里,每当遇到与刘春花有关的事,他的理智都会惨遭流放,这一点早就被他师兄看得清清楚楚。
“走吧,她会没事的。”
这话要是在十天之后说,鄢星路肯定会红了眼跟他大打一场,但是在十天之前的当下,他就莫名其妙的相信了。
欧阳杰率兵奇袭鄢星路部队,来势十分凶猛,加上在那之前早有预谋,鄢星路的部队不出半日便陷入被动。欧阳杰看不懂阵法,便以压倒性的人数优势硬闯,这一招看似笨拙,实则十分有效,毕竟再厉害的阵法,困住的人数也是有限的。
不过事情也并未像欧阳杰想得那般简单,他们两军对垒了三日,金国士兵的传统是以骑兵为主,在马上拉弓射箭。但是对于以速度和排兵布阵为主的殷国人来说,这就十分尴尬了,他们最不想的是与他们面对面打起来。然而破阵之后,本在暗处行动的金国士兵一呼拉全部出动,势头之猛竟让他们一时招架不住。
战役的结果是十天之后传到刘春花耳朵里的,你现在要是说谁谁能用三个人打死三十个人,三百个人,可能有点夸张,但是在那个时候,则是很有可能的。毕竟以刘春花这种简单粗暴的头脑分析,一大帮人去打那可怜巴巴的三个人,气氛激动下很可能会把自己人给踩死也未可知。
不过,鄢星路终究没能创造以三千兵马敌过三万敌军的奇迹,他们在沙漠里死战了一天一夜,到了天亮时,欧阳杰带着他的另一万人马冲到营地,护卫队的人拼死相抵,但终究回天乏力。仅靠他们少数人,始终难以赢得欧阳杰的军队,毕竟他已身经百战,且是难得的帅才。
然而,鄢星路苦战三日后,在护卫队的人全军覆没前一刻,突然有一大批隐藏的军队由沙漠深处,绕过欧阳杰部署的所有路线,悄无声息的出现,最终扭转战局。
欧阳杰至此才知道,鄢星路早已派人在沙漠中探出路线,只待在他猝不及防时给予致命一击。
到最后关头,双方都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也正因为看清楚这一点,欧阳杰深谋远虑后,其实是不怎么想也知道,只要是刘春花在的地方,鄢星路肯定也不会远。
除去这一点之外,是之前刘春花和他做过的一个约定。
在欧阳杰看来,刘春花的毒会在一个月之后,半年之内发作,而他卡的那个时间,恰好是一个月,他选这个时间替刘春花解毒,既可以避免她受毒发作之苦,又可以妥妥地不会让她丢命。这种毒用的人不多,他的经验也很少,但给他毒的那个老师傅既然这么说了,他觉得多半是可信的,毕竟为了情把命作掉的人,还是凤毛麟角的。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刘春花和鄢星路两个人一个是凤毛一个是麟角,刚好配一对,然后啪啪地把毒给解了。
当然这一点也是他十天之后才知道的,他知道的时候自己带来的一半军队已经陷入端灵公子等人布下的陷阱里,而他这个主帅,站在一望无垠的戈壁滩上,吹着太阳落下前的最后一丝再有温度的凉风,第一次感到自己非常、非常、非常的愚蠢。
“不如现在离开吧?”刘春花在他三步以外提议道,许是等得太久,她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太阳落下,石面上还残留着温度。
“你是觉得我赢不了他?”欧阳杰回过头,眼神里有几分戏谑,但更多的是压抑的愤怒。
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他又忽然苦笑,低声说了句,“输了你,赢了天下又如何?”
刘春花失笑,“拜托。”这位刚猛万分的男子说起情话来,竟也一套一套的,“你跟我约定的时候,没定好时间和地点,所以我就擅自做主了。”欧阳杰以为她所在的地方,便是鄢星路部队的中心位置,却没想到,当他率领仅剩的精锐部队赶来时,等待他的,是一个十分精练狠毒的阵法。
“你轻易地抹杀我一半的人马,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带过了?”
“当然,我没打算让你原谅我。所以我在这,任你处置。”刘春花看着夕阳,风吹过,她的衣裙飘扬起来。
欧阳杰看了她很长一段时间。
有那么很短的一瞬间,刘春花觉得他似乎要冲过来,就在她开始思考该怎么办的时候,他那抹冲动又忽然随风散去了。
“湘琴,我是不是应该跟你做个了结?”许久之后,他静静道。
刘春花低叹一声,看向远方,这三天来,思念就像那天边的晚霞,每到日落时便分外的铺张,漫天漫地的。
“我们之间,早就了结了。”
“因为鄢星路出现了?”
刘春花摇头,唇角勾起淡笑,“原因很多,但是,你确实曾经让湘琴很伤心啊。”
欧阳杰看着她,内心的痛苦弥漫在眼中。
刘春花道:“俗话说有得必有失,你失去了湘琴,却得到了太子之位,不久之后,你还会是殷国的皇上。”她望向那飘浮的彩云,从变幻不定的形状中寻找着一张脸,却没有找到,且离她越来越远,“说到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啊。”
她对这一点的认知简直笃定。
“不及你回眸一笑。”欧阳杰喃喃说了一句。
刘春花朗声大笑,“那我多给你笑几次?能换银子吗?”
欧阳杰在她听似爽朗的笑声中失神了一会儿,“你悲伤的时候能不能不要笑?听上去像哭一样。”
刘春花敛容,拍了拍身旁一直跟着的一匹骆驼,“我看电视剧里面,女人胆大包天到这个份上,一般会下场凄惨的。说真的,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欧阳杰看了她一会儿,来到她面前,“我想……”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他本以为刘春花会有羞涩的反应,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刘春花张开大嘴,捂着肚皮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你的毒不解,后果不堪设想。”
刘春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笑累了,严肃地看着他,“我很不好意思地告诉你,你所谓的那个不堪设想的后果,我已经尝试过了。”
欧阳杰目瞪口呆地瞪着她,面上一片茫然。
刘春花笑吟吟地看着他,感受到至此,他所有的幻想,都像泡沫一样扑地破灭。
如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