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他们终于到达莫斯卡域的边境处。
孤零零的界碑立在大地上,周围空无一物。
但跨过它的那一刻,宿云喻感受到身体里的能量轻微地波动,但只是几息之间。
他成功过来了。
宿云喻抬眼望向尤顾。
难道是这个人的原因?
穿过界碑的刹那,温度顿时降下来。
风沙没了,宿云喻利索地将裹了一路的蛇皮解下,递回:“谢谢。”
尤顾收回蛇皮问:“你是哪里人?监护人有吗?”
监护人?有这东西吗?
宿云喻脑子一空,忘了思考,说:“没有。”
“你之前住哪的?”
宿云喻在心里给他贴上“爱关闲事”的标签,不太情愿地回答:“不记得了。”
他的情绪伪装的很好,尤顾只当他是想到伤心事,情绪有些失落。
尤顾没有继续问,捣鼓起手中的通讯器,不一会,一通电话就打过来了。
“尤上校?”
“我捡到个小孩,十二三岁的样子,”他开门见山道,“你查查这边有没有未成年人失踪的信息,”尤顾的眼睛往下瞟了眼,补充道,“小孩长相很优异。”
“是。”
挂断电话,尤顾安抚地摸了摸宿云喻地头,连声音都放轻了点:“没事的。”
宿云喻垂着眼,柔软而蓬松的头发在尤的抚摸下晃荡,看起来,乖巧极了。
其实他已经在考虑如何摆脱掉这个叫尤顾的上校了。
距离边境最近的一座城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
两人紧赶慢赶,在天黑前到了。
“奇古。”宿云喻无声地念着石头上的字。
奇古是这座城市的名字。
说是城市,宿云喻觉得它更像是一座步入暮年的小镇。
也许不用一天,脚步快的话,几个小时就能绕完这座安静的城市。
奇古城从空中俯视是个非常标准的圆,高大的围墙将它紧紧包围,阻挡异兽的袭击。
圆的最内部是住宅区,住着军人的家眷们。围着住宅区的是商铺,一般是来着谋商的外地商人,基本上一段时间就会换一批,再往外就是军人训练和办公的地方了。
这里最固定的活动就是去边界线上巡逻。
天色渐暗。
宿云喻加快脚步,跟上尤顾。
住在这里的多是镇守边境的军人,以及他们的家人。
每年都有一批人离开,又有新的人来。
来的人一腔热血,在这里见证死亡、离别,然后慢慢磨平棱角,成为这座城市里随处可见的一位,在很多年的以后,有的人又背上行囊,回到阔别许久的故乡,有的人永远的埋在了黄土里,被后世人们敬仰、模仿。
“尤上校!”夜色里,身着军装的人快步走到尤顾面前站定,行礼,“A—35军队中尉,书笑。”
宿云喻看见尤顾也朝这人行了一个礼。
“尤上校,”书笑侧身道,“司兰上校正在办公室等您。”
尤顾沉默寡言地点头,不用书笑带领,熟门熟路地走进亮着灯光的办公室。
宿云喻刚跟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埋怨声。
“尤大上校你终于知道回来啦,”金发男人站在办公桌后,眼下是明显的青黑,“克林那家伙不敢打扰你,跑来烦我,我都快忙死了!”
尤顾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我忘记和他说事情处理完了。”
“快和他说,快跟他说,”司兰惟尔摆摆手,瘫坐在椅子上,目光触及尤顾身后的宿云喻,又坐直回去:“这位是……”
尤顾捏着宿云喻的肩膀,把他往前推了推,完全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我捡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帮他找找家人。”
“好说,”司兰惟尔看向书笑说,“你带他去洗洗,这脸上都是灰,这么好看的脸蛋可不是这样用的。”
宿云喻知道他是想支开其他人,便老老实实地跟着书笑走了。
天已经彻底黑了,外面都是巡逻的人。
见到书笑领着一个好看的小孩,纷纷借着巡逻的机会,过来瞅上几眼。
“就在这里面了,你一个人进去可以吗?”书笑问。
里面是给军队里的人训练完冲澡用的,是个开放式的澡堂。
好在现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宿云喻抱着书笑给他找来的衣服说:“可以。”
哗啦——
冰凉的水从头顶浇下来,宿云喻闭着眼睛猛地一哆嗦。
足足过了半分钟,水温才逐渐上来。
温热的水流下,紧绷的肌肉慢慢舒缓,宿云喻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冰冷的墙壁上逐渐液化成水珠,洁白的瓷砖上倒影出宿云喻的影子。
他用手抹去水珠,细细端详着模糊的容貌。
从他醒来至今,宿云喻既没找到镜子,也没找到水源,连个可以反光的东西都没找到。
所以他至今还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变成什么样。
水汽遮挡住视线,宿云喻只能看出个大概轮廓。
他关上水,换上干净地衣服走出去。
带他来的书笑一直在外面守着。
宿云喻:“书中尉,哪里有镜子?”
书笑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之前宿云喻的脸上脏兮兮的,只觉得这小孩长的不错,没想到洗干净后,如此眉清目秀的。
书笑说:“厕所里就有。”
厕所离着不远,几步路的距离。
宿云喻看着镜子里的人。
是他自己没错,不过是十二三岁的自己。
宿云喻在镜子前站定了一会,将额前的碎发扒拉开,露出一双纯真无邪的眼睛。
这时候,尤顾和司兰惟尔已经聊完正事,正坐在长沙发上喝茶聊天。
“嘿,”司兰惟尔从沙发上站起来,拦着刚进来的宿云喻往外走,“时间也不早了,走!哥哥带你去看看住的地方。”
即便是夜晚,外面巡逻的人反而比白日更多。
宿云喻四个人穿过外围的军队活动区,来到军队住宅区。
奇古城唯一的学校就位于军队住宅区里。
“最近来了批新人,没有多余的床铺了,”司兰惟尔走在前面带路,“就委屈小朋友你住一晚学校啦。”
宿云喻抬头看向用石头砌成的圆形拱门上挂着的“学校”二字,遥远的记忆扑面而来,又一闪而过。
陌生感和情切感占据心头。
很多年前,他也在学校里学习过,那时还没有异化这种说法。
“最近几年,生育率又下降了不少,等这批新生儿入学的时候都不知道能不能有如今一半的人数,”司兰对尤顾说,“不过这几年入学的学生的资质都蛮不错的。你来的时候刚好,有一批学生刚觉醒异能,明天抽个时间你来教教他们呗。”
尤顾:“学校不是有自己的老师吗?我很忙的。”
“都到我这了,休息一段时间怎么了?”
进入拱门,一条石砖铺成的路延展到前方的教学楼。
和宿云喻见过的学校不同,这里面的教室并不是并排的排列成一条,而是向迷宫一样分散开来。
一进来是富丽堂皇的圆形大厅,迎面看到的是螺旋式楼梯,最中间摆放着一个没有水的喷泉,喷泉中立着个长裙女人的雕塑,周围环绕着四个拱门。
拱门里的景色各不相同。
具有神话色彩的壁画高挂在大厅的墙上。
浓厚的色彩像是要把人吸了进去。
耳边的说话声逐渐远去。
宿云喻鬼使神差地站在一副描绘战争的油画前,像是被蛊惑了般,走入油画旁的拱门内。
踏进去的一刹那,宿云喻短暂地回过神。
他察觉出在外面时看到拱门内的景象和他进来时看到的并不一样。
但他好像不能思考一样,意识混沌,不受控制地朝深处走去。
尤长又狭窄的走廊一直伸向一扇敞开的大门内。
宿云喻的灵魂仿佛被分成两半,一半躲在躯壳里冷眼看着,一半毫无知觉地朝里面走去。
有人对他使用了异能。
本着想看看会发生什么事,宿云喻任由自己这种状态,没有挣脱。
门内比想象的大多了。两层楼高的书架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书。
华丽的吊灯亮着昏黄的灯光。衬得那些摆放整齐的书本格外虚假。
很明显,这里是图书室。
“喂,”宿云喻的肩膀上被人拍了一掌,那人说, “你怎么跑这来了?”
宿云喻瞬时从混沌的状态恢复过来。
他扭头看向右后方的司兰惟尔。
先是一脸茫然地望着他,再故作难以理解地咬了咬下唇,好看的眉头拧了起来。
司兰惟尔没有为难:“好啦,快回去吧。学校很大的,不要乱跑了。”
宿云喻咬着唇,几次想张口都没能说出什么来,最终低着头沉默不语地跟着司兰惟尔离开。
低下头的宿云喻迅速收了这副茫然无知的样子。
心说:倒打一耙。
分明就是他们用异能迷惑了自己,还来怪他乱跑。
直通到门的走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横向柱廊。
廊顶,圆形吊灯发散出刺眼的冷色光。
宿云喻一出来就见尤顾和书笑站在门外。
司兰惟尔招呼他们:“走吧,找到人了。”
宿云喻走在他们中间,前面是司兰惟尔和书笑,后面是尤顾。
他在心里暗暗想道:这些人大概是在试探他。他们三个人中肯定有一个人是感知类的异能,可以迷惑,甚至是控制别人。
但宿云喻不明白他们把自己引到图书馆的目的。
还有他分明是从拱门进去的,出来却变了一个样。
他一边思考,一边记下路线,打算等一个人的时候再回去看看。
柱廊很快走到头,他们又拐进一条石砖铺成的小路。
这段路没有灯,只能靠着月光前进。
路的尽头是一栋两层小楼。
同他们路过的所有建筑的精致华丽不一样,这栋两层小楼很装修很简单,也很新。
司兰惟尔介绍说:“这栋是前几年刚建成的,住的主要十五六岁的高年级学生。”
夜很深了,住在这里的学生已经进入深睡状态。他们放轻脚步,来到第一层最里面的房间。
“这间宿舍刚收拾出来,”司兰惟尔打开灯,对宿云喻说,“你先在这里住一晚,不害怕吧?”
宿舍里有两张床,一左一右地靠着墙,床尾正对着书桌。
“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