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穷的但快快乐乐。——木心」
——罗茜的《名言收集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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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茶店的壁挂电视正在放猫和老鼠,汤姆猫玩够了,抬起了按住杰瑞鼠尾巴的爪子。
余非终于大发慈悲:“可以。”
罗茜松了一口气,她打开本子胡乱翻了几页,随意地扯下一张还算空白的纸,边缘参差不齐,明明手边就摆着一把缺了一个角的尺子,也不会想着用它来撕出一张四四方方的纸。
罗茜笔记写得不多,她总觉得没什么可记的,常常是只这一个本子,记完语文记英语,记完化学记物理,一节课也动不了几笔,上课走神脑内自动播放bgm时,唱嗨了还会记几句歌词,大多数时候,这本笔记会拿来当解数学题的演算纸。
不仅如此,她还不按纸页顺序写,翻到哪页写哪页,偶尔想在笔记里找点儿记过的东西,得从第一页开始翻。
寻宝一样。
罗茜握着那支没有盖子的蓝色水性笔,在纸上写了几画,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线条断断续续,时有时无,滚珠似乎被笔尖干涸的墨水卡住了,在纸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划痕。
罗茜吸吸鼻子,又顺手翻开刚刚合上的笔记本,大笔一挥,在本子上用力画了几个圈,墨迹随着力度加大和长度延伸开始变得顺畅。
余非整个上半身靠在椅背上,只垂着眼皮,他看到罗茜在纸上写:罗茜欠于。
然后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停笔,白皙的手指并拢,挡住写下的几个字,面上佯装平静,抬头问余非:“你叫什么名字啊?”
欲盖弥彰。
“冗余的余,是非的非,余非。”
“哦!”
罗茜在“于”上加了个“人”,又添了两个点。
还好还好,还能补救。
差点暴露了她知道余非大名这件事,解释起来“听说”可是麻烦得很。
「罗茜欠余非两千五百元整。」
罗茜写完拿起纸条欣赏了一下,点了点头,看样子觉得自己写得不错,她把纸条递过去:“我叫罗茜。”
说完就偷偷观察余非的表情,试图找出从余非的脸上找出能判断他有没有听到流言的线索。
余非看着递过来的纸条,表情玩味。
白纸上的蓝色字体写得歪歪扭扭,像一条条蓝色的毛毛虫团成团,一起在冬天的雪地里打了个寒战。
罗茜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心道:大事不妙。
传闻中她盯着傻笑流口水的那位当事人似乎对传闻略有耳闻,她要不要主动自首,向当事人解释来龙去脉,争取宽大处理。
“联系方式呢?”余非抬头问。
脑内戏上演到精彩处的罗茜回过神,又“哦”了一声,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
还好还好,原来是没写联系方式。
她又撕下半张纸,把刚刚在笔记本上画的圈扯成两半,写了串数字递过去。
数字写得不错,一个个圆滚滚的,像摇摇晃晃的企鹅,但只有七位。
“电话号码?”
“嗯。”罗茜挠挠脸颊,解释道:“我没有手机,这个是家里的电话号码。”
罗茜曾经是有手机的,还有过两部手机。
第一部手机是中考之后乔小芸给她买的,粉蓝色的手机外壳,怕罗茜粗心大意摔坏了,还买了钢化膜贴上。
罗茜那会儿天天蹲在星月广场的池塘边看鳄龟,旁边跳广场舞的阿姨们带来的音响放着《最炫民族风》,男歌手喊了第二个“留下来”后,那支手机溜出了罗茜的上衣口袋,留在了养着鳄龟的池水里。
罗汉生在两个礼拜后给罗茜买了第二部手机,买完手机的第二天晚上给罗茜打电话,让她回家的时候买两瓶酱油时,罗茜没接,再打电话罗茜关机了。
一直到晚上罗茜回家,才从罗茜口中得知,手机被偷了。
罗茜就这样透支了高中三年的手机份额。
这些没办法解释给余非听,又怕余非不相信,罗茜补充:“真的,没骗你。”
她转过身扶着藤条编织的淡棕色秋千椅背,抻着脖子回头,给余非展示衣服背后图样,白色布料上印着一串蓝色的大写字母“HUTAO”。
余非又看见那只史努比了,闭着眼睛坐靠在字母“H”边,耳朵上飘着“zzz~”
“我也是胡桃高中的,高二三班。”
“我真的叫罗茜。”
余非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他坐直了身体,好像终于长出了骨头,抽出罗茜握着的笔,越过缺了一只眼睛的猫咪玩偶,去拿敞开的笔记本。
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沙沙作响。
“我的手机号码。”余非把本子还给罗茜。
号码写在罗茜撕下的剩下半张纸上,只是一串数字,但看起来干净利落,和她的字迹截然不同。
墙上悬挂的时钟指针嘀嗒响着,萌萌趴在路灯下睡着了,天光渐褪。
罗茜离开的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她蹲下身解开萌萌绑在路灯上的牵引绳,街道鹅黄色的灯光毛茸茸地笼罩在她身上,影子打在浅灰色的青石板上,小小一团。
像是童书绘本里一幅温馨治愈的插画。
她牵着小狗,回身跟坐在灯光里的余非摆摆手,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余非收回视线,重新看那张借条。
歪歪扭扭的字的背面,是画着果宝特攻里四大恶人的彩色简笔画,旁边用黑笔画着气泡,里面写着台词:
如果我们再失败……那就失败吧~
所以说……
不是恶作剧。
校服背后那个靠着字母“H”睡觉的史努比,是罗茜自己画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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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胃是人的情绪器官,对情绪变化高度敏感,还能反映情绪波动的生理后果。
罗茜不以为然,她一整天情绪大起大落,又在短短一小时之内财政赤字。
可她的胃一点也不敏感,没有一丝一毫生理后果。
安顿好萌萌后回家,路过煎饼摊时依然感觉食欲良好,奈何口袋空空,囊中羞涩,只好作罢。
罗茜到家的时候,客厅的电视在放《甄嬛传》,音量开得很大,盖过了厨房噼里啪啦的炒菜声。
罗茜嗅了嗅。
嗯!小炒黄牛肉。
她把书包放到房间,换了身家居服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想从果盘里拿根香蕉垫垫肚子时,才发现茶几上放着两大盒酒心巧克力和一大铁盒坚果曲奇。
“妈,给我的吗?”罗茜捧着巧克力兴奋地对着厨房大喊。
自从老韩家访后,罗茜在家就被禁止吃零食了。
乔小芸从厨房探出头,看了她一眼,无奈道:“今天便宜你了,杉杉阿姨给你买的。”
“杉杉阿姨?杉杉阿姨寄过来的?”
杉杉阿姨是楼下历史老师齐爷爷的女儿,跟乔小芸关系很好,后来工作调动,一家子都搬走了,只过年回来一次。
齐爷爷过世后,罗茜就没怎么见过她,但她平常会给罗茜寄些巧克力,罗茜称她为“巧克力女神”。
“不是,杉杉阿姨送过来的,余非转到你们学校了,她回来给余非补办手续,忙得不得了,坐了不到半个小时,这就又飞走了。”
“余非都转过来快一个星期了,我今天才知道,你明天去学校叫余非来家里吃饭啊,我让你杉杉阿姨叫他,结果你杉杉阿姨说,她都联系不上她儿子。”
“对了,你明天啊,把楼下钥匙给余非送过去,这孩子现在也不知道住哪儿……”
“还有,让他给你杉杉阿姨回个电话……”
乔小芸边炒菜边絮絮叨叨说着。
罗茜边吃巧克力边听,巧克力在口中渐渐融化,朗姆酒香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她眯起眼睛,餍足地靠在沙发抱枕上。
嗐,原来是给余非办手续去了。
给余非办手续去了……
等会儿!
给谁?
余非???
是她知道的那个余非吗?
不是于飞,不是于菲,也不是俞飞,而是刚刚转学到胡桃高中的余非吗?
信息量太大,罗茜大脑cpu过载。
罗茜和电视机里的乌拉那拉宜修一样绝望:
“剪秋啊,本宫头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