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怪那个夏天 第4章 余非

「夏天里人毛病真多。——季羡林」

——罗茜的《名言收集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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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一，罗茜出门前打碎了一只草绿色的马克杯。

听说在玄学上这叫阻力，预示着今天不要出门，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罗茜是个苦逼的高中生，这意味着，即使海水倒灌，世界末日，地球爆炸，该上学上学，该不放假还不放假。

胡桃高中早上八点正式上课，七点十分到七点五十是早自习，来不来上全靠自觉。

罗茜没有自觉，她在学校门口啃着小摊上买的酸菜猪肉馅包子，迎着风站到了七点四十九分。

在大门关上的前一秒，她打了个嗝，大摇大摆走了进去，一步三回头看着在她身后叉着腰气得牙根痒痒的保安小哥。

门口保卫室的保安小哥是这学期新来的，看起来很年轻，估摸着最近青春期，看谁都不顺眼，平常八点才关的大门被他提前到了七点五十分。

罗茜曾经因为迟了一分钟被关在了大门外，和她一起被关在门外的还有教罗茜英语的教导处副主任魏老师。

当时保安小哥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对魏老师说：“你这样像话吗？能教好学生吗？你一个人迟到一分钟，四十五个人就耽误了四十五分钟，一个人一天能有几个四十五分钟，高中生的四十五分钟多么宝贵啊，时间就是金钱啊，‘时间就是金钱’用英语怎么说，旁边这位同学帮忙翻译一下。”

“啊？”突然被点名的罗茜一时没反应过来。

“唉。”保安小哥摇头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抬起手指在空气中用力点了三下：“Time is money啊！！”

罗茜看着被教训了一通脸色铁青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英语老师，心想：这保安小哥后台真硬。

于是，觉得不能向资本主义爪牙低头的无产阶级罗茜，愣是起了个大早，迎着朝阳，迎着青春的风，跑到学校门口站岗。

站岗的时候她听到来来往往的同学们口中低声讨论反复提起的一个名字——

余非。

余非的出现伴随了很多个听说。

“听说十五班新来的余非转到一班去了。”

“听说三班的徐子杨开学到现在一直没来上课，是被余非打到住院了。”

“听说余非在以前的学校……”

“听说他长得特别帅，又酷又冷又有钱，交过很多女朋友。”

“听说他女朋友是梧桐市一中的尖子生，长头发，大波浪，特漂亮。”

“啊？我还想追余非呢，怎么真的有女朋友啊。”

“余非喜欢姐姐型的，你别想了。听说他女朋友比他大两岁，今年刚刚高中毕业，出国留学了。”

“不是不是，听说他假期和女朋友分手了。”

“对对，我也听说了，难不成要异国恋吗？”

“听说……”

在很多个听说之后，罗茜见到了余非。

高二文理分科后重新分了班，罗茜依然在理科三班，周华琛从三班被分去了一班。

那会儿罗茜以为是命运使然，不知道她和周华琛被分开这件事其实还有人为助力。

三班的座位每两周会向右挪一列，再向后撤一排。

罗茜这周刚好换到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她的同桌这学期转到了梧桐市一中，罗茜自己独享两张桌子。

罗茜前桌是个女生，叫方雅，而方雅的同桌，就是那个传闻中被打到住院的徐子杨。

大课间升完国旗后，罗茜和方雅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一块儿，坐在座位上叠星星。

罗茜正听着方雅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拥有一个攒满了星星的罐子，可以向命运女神兑换一个愿望。”

话音刚落，教室里突然传来一阵椅子挪动的声音。

罗茜抬头，看到坐在窗边的人都坐直了身体，抻着脖子探着脑袋看向走廊另一头。

像一排排土拨鼠。

她有些好奇，也后撤了椅子，站在敞开的后门边往远处看。

然后，她就看到了余非。

在此之前，她并不知道余非长什么样子，身高多少，爱不爱笑，吃不吃甜食，喜欢喝冰茶还是常温……

但她还是一眼确定，那个人一定是余非。

不会是别人了。

那人在人群中太过显眼。

他身形颀长，单肩背着黑色背包，校服外套拎在左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冷白色的手臂上隐约能看见鸦青色的血管脉络。

理着利落的寸头，双眼狭长，眼尾微微上挑。

下颌线条生得冷，罗茜看着，联想到锋利的匕首。

一班班主任在前面絮絮叨叨着什么给他带路，余非跟在他身后，走在逆光里。

“分班考试不考也没所谓，课是一定要上的，我看过你以前的成绩……”

罗茜想起那些“听说”，确实提到过余非转到了一班。

一班老师沙哑的嗓音逐渐清晰，罗茜看着他们离她越来越近。

“保持这个成绩，高考啊肯定……”

一班老师突然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身后步伐散漫的转班生：“你有没有认真听啊？”

“在认真听。”

回答得看似认真，但语气冷淡，像冬日里的泉水，透着丝漫不经心。

他走近了，罗茜才看到，他眼下还生了一颗血色的痣。

是滴在宣纸上的红色颜料。

刺眼。

他看起来散漫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但目光落在人身上时，收敛起的一身锐气会时不时冒头。

像是泛着冷光的小刀萦绕在周围，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划破皮肤。

然后，余非用那样的眼神，看向了罗茜。

也可能是错觉。

罗茜自己也不确定，她觉得，她在人群之中就像一场摆满了鸭血毛肚黄喉肥牛火锅宴席中的花生米。

余非没道理在看她。

但罗茜还是因为那似是而非的目光呼吸窒了一瞬，几乎是下意识抱住了手臂。

周遭似乎都静了下来，世界陷入死寂。

好在一班班主任没打算细究，很快带着他离开了

余非走过时，罗茜似乎闻到了冬日里冷冽的果酒香气。

好像很久以前闻到过。

她看着余非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是不是见过。

思维跳脱的罗茜突然想到她最近几天研习红楼梦记住的唯一一句话——

“这个妹妹我见过。”

这个余妹妹我见过。

于是脑子短路的罗茜被自己逗笑了。

后来罗茜想，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发明了时光机，罗茜就算老到坐在轮椅上用假牙啃鸡蛋也要拄着拐杖穿越回来捂住自己的嘴，警告自己不许笑。

但罗茜还是笑了，很显然未来的她对阻止这件事毫无办法，她觉得至少证明了一件事——

时光机在她死之前都没发明出来。

她为这个世界的科学进展速度深表遗憾。

罗茜很快发现事情开始有些不对劲。

她去饮水机旁接水时，有几个女孩子聚在一起说悄悄话，目光时不时瞟向她，等她转头看过去时，几个人又避开她的视线，四散回到班级，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太过敏感。

在余非之前，周华琛一向是胡桃高中里议论的中心人物。

“周华琛小提琴比赛又拿一等奖啦！”

“周华琛作文被印成范文全年级传阅啦。”

“周华琛又考了年级第一。”

“周华琛家的公司被评为梧桐市优秀企业啦。”

偶尔罗茜的名字也会被提及，比如:

“那个总是跟在周华琛后面个子小小的是谁啊？”

“是罗茜啦。”

从那会儿开始，罗茜每次跟周华琛走在一起时都会感到一些似有似无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然后移到周华琛身上，再回到她的身上，最后脸上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好像在说：“看，那就是罗茜，总跟在周华琛后面，真是不自量力。”

当然这些都是罗茜的脑补，所以罗茜只觉得不对劲了十分钟，又没心没肺回班级跟刘心萌嘻嘻哈哈去了。

直到晚上放学后，罗茜在学校门口买烤红薯，靠在门口香樟树下捧着，边吃边等周华琛时，听到了又一个“听说”。

旁边凉面摊上两个女生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表演着窃窃私语：

“你知道余非有多帅吗？”

“多帅？”

“听说三班的罗茜盯着他傻笑着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