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千秋 第7章 故人息（一）

将近傍晚时，周朔年回了趟薛家庄。

以后谢霏絮养伤这些时候他就不回来了，要跟薛四娘报个喜。

周朔年背着手，慢慢往薛家庄去，往常他是喜欢走正门的，但今日薛二哥要回来，府里上下乱，怕是会撞到。

“贵方打算今晚就行动吗？”。

周朔年回答:“不然呢。我跟谢海棠请了假，他今晚自己歇着，往后守夜，我哪里还脱得开身”。

系统页面跟在他身后，画了个笑脸:“本次任务目标陆溟轩，难度四颗半星”。

周朔年疑惑问:“之前不是还三星么。怎么变四星半了”。

系统回答:“是按剧情的发展变化的哦。贵方赚了人情，但提前暴露了行踪，配角徐世晟借此加强了立春楼附近的守备，陆溟轩有了应对，难度自然提升，不过贵方不用担心，相比江南重官已经轻松很多了哦”。

周朔年嗤笑:“放屁吧。柳缃绮也才五星，况且这次六部和皇亲国戚的人参与其中，徐世晟还挺聪明，带了那么多挡箭牌，我只能按他的套，把人邀出来再定其他”。

系统画笑脸，不答话。

“话说，现在徐世晟对谢海棠是抱着什么心态对待”周朔年问道:“虽然给他的汤药是害他，但也是在帮他”。

系统:“贵方何解？”。

“你傻”周朔年笑道:“谢海棠对盗花客执念那么深，若是知道了动静定然还是会跑出来。陆溟轩为了保命跟徐世晟下了江南，徐世晟想赚恩利两得，当然要好好保护他，一旦我将陆溟轩引出来，常淳军全军都得出动，到时候现场乱作一团，谢海棠还跟着我，就要被乱剑扎成刺猬了”。

“所以说，徐世晟既有恩情也有私冤。他确实是忙忘了跟谢海棠解释羽箭有毒的事，不然他原本定是要让自己的人监视着谢海棠，他的侍妾桃花那会被吩咐了正愁呢，只不过刚好我自告奋勇，帮了个忙”周朔淡淡说:“等谢海棠伤好了，我就得抓紧离开江南，不然等敬安侯回京，就要杀我灭口了”。

周朔年对于刺杀陆溟轩的任务并不多上心，现在主线剧情开启，按照系统指令完成工作比较重要，支线的任务可以可有可无。

但主要就是他懒。

他说着入了迷，不知不觉还是走了正门，刚要调头时，系统的小钟响了。

策马游街回来的薛雪安拉着缰绳，在门前停下，府上下人正要牵马，他却正巧看见周朔年，两人仰俯相视。

周朔俯嘴角轻提:“二少，好久不见”。

薛雪安看着周朔年的穿着，不禁皱着眉:“周慕？你竟也会出门了，还穿着姑娘家的衣服乱逛”。

周朔年不以为然:“不好看么，我觉得很合适”。

薛雪安嗤了声:“合适，自然合适。配你这类忘恩负义的货色，这会就该到勾栏院去”。

周朔年笑出了声:“那可不行。我这个月的租金刚交，管家不让退。再说，二少要请我去青楼玩，得先问问四娘同不同意”。

薛雪安收了笑:“混吃混喝的死人，不知道姑姑对你这般好作甚”。

周朔年回答:“那自然是四娘喜欢我。二少没吃饭吧，宴席开场了，怎的还不进去”。

薛雪安翻身下马:“这几日你最好安分些，倘若被我抓到，我饶不了你”。

周朔年颔首:“我等着”。

说罢，薛雪安甩开下人，独自牵着缰绳，往府里走。

周朔年往后门走去，叹了声:“这么多年了，还是耿直心性，不分是非”。

因为盗花客和常淳军的出现，江南街道都清冷了些，薛家庄宴席没有办大，只是家酌小聚。

薛家庄的妾室多，但没几个诞下儿女，正宫夫人柳涵，也就是薛雪安的生母早年离世，嫡系一脉只有薛二少与他姐姐薛霜宁，庶出有一子二女，分别是陆氏一儿一女，陈氏一女。

按府里的规矩妾室是不能在夜宴上桌吃酒食的，但主母位空，嫡儿女，一于京，一于寺，家中实在清冷，故破例让陆氏与陈氏携子女赴席。

可薛二少路遇故人本就心烦，奈何几个妾室还绕着圈子油嘴滑舌地巴结，几旁庶子更是与他亲近瞅看，听地他耳朵生茧，眼花缭乱。

薛成隽见他在家宴上心不在焉，酒水未饮，问道:“薛二这是怎么了？回了家还倒不高兴起来”。

一旁吃酒打着笑的薛四娘顿手，微感不妙。

妾室们不敢再乱言，终于知道这宴是吃饭作的，低下头默默不语。

薛雪安笑了笑回答:“父亲说的什么话。回家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我刚回府的时候，碰见了周慕”。

薛老爷笑容一僵，放下酒杯:“大好的日子，提他人做什么”。

“是我的错”薛雪安说:“我只想忽然想到，姑姑收留他在薛家庄一待这么多年，现在竟然还在这儿待着呢”。

薛四娘直起身子:“话不是这么说的。朔年这些年安守本分，吃穿用度自行料理。二少这么说可有些寒人心了，怎么人犯过一次错误，这辈子就都是罪人了么”。

薛雪安站起身:“姑姑切莫生气。雪安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起在京城里还有个缺人手的小差事，周慕如今也老大不小，没份正经事做，日后不说回府孝敬姑姑，怕是连媳妇都娶不着。我这差事安稳，也不用出生入死，就想让周慕去试试，雪安也是，想为姑姑分忧”。

薛四娘不说话，听他有什么猫腻。

薛老爷疑然:“雪安在京如今是锦衣卫五品千户，是想提携朔年做什么呢”。

薛雪安弯嘴笑道:“锦衣卫如今虽然事物繁多，但也确实是份好差事”。

薛老爷说:“锦衣卫十四所，雪安可有安排？”。

“旗手卫”。

薛四娘咬着压根。这他娘算个什么好差事。

“旗手卫”薛老爷念叨着:“倒是中规中矩”。

薛四娘开口:“此事还得跟朔年商议。他没去过京城，一去便要身负官职，恐怕受宠若惊”。

“姑姑说的是”薛雪安说:“明日我便同他说”。

宴席一结束，薛四娘就气冲冲地跑去了周朔年的屋子。

周朔年此刻刚沐完浴，系着衣裳，闻她面色不好，便开口问。

“四娘你怎么了。出门踩狗屎了？”。

薛四娘倒了杯水喝:“何止！我今夜不踩都要让人糊上去了”。

周朔年系着腰带，笑问:“是不是薛雪安说什么了”。

“你还笑”薛四娘说:“你知不知道他在宴上要干什么”。

周朔年坐下摇头:“你说”。

“他怕你娶不着媳妇，养不了老”薛四娘道:“特意找着时候跟老爷说要带你回京，去锦衣卫谋差事”。

周朔年说:“果真是口是心非薛二少，居然还想着提携我呢”。

“我呸”薛四娘呵斥道:“他巴不得你死地远远地。他说好差事，就是让你去抗旗子，我去他娘！”。

周朔年皱眉:“旗手卫？我还以为到底也有个驯马司”。

薛四娘摆手:“总之我没答应他，你也不准跟他去，京城没什么好，都是些皇族贵胄，你后面没个人，说难听了连他们养的鸟都不如”。

周朔年心道那没办法，本就要走了的，正好有个理由正经离开。

“四娘你不能这么想”周朔年说:“旗手卫虽然官小，可事不多，每月拿几两银子和在江南混着差不多”。

“怎么差不多？哪儿差不多？”薛四娘敲了敲桌子:“你在江南整日游手好闲，有一顿没一顿地闷在屋子里，你看看你这胳膊，瘦的跟竹竿似的，你要是真去了京城，那薛雪安想不动声色让你消失，你知道有多容易吗？”。

周朔年却不在意，笑道:“我当然知道。只不过他几年前就说过要把我弄死，到现在了，我不还是活的好好的”。

薛四娘觉着平时他这孩子还是听得懂话的，没成想这回这么倔，话里话外还有帮衬着薛雪安的意思，她气晕头了:“不准！反正我不准！你想什么，打什么算盘都好。跟薛二少去京城我绝对不准！”。

她说完垂眼，舒着气。

周朔年见她真生气了，玉佩都没系，连忙走到她身后，给她顺了顺:“哎呦四娘……我的娘亲，你这是干什么呀，我总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薛家庄，总该走出去看看什么的，我知道您担心我，那大不了我跟他们说我四肢不发达，不适合锦衣卫这种高崇的差事，就去京城溜达溜达，最多一月我就回来，保证完完整整的，成不成？”。

薛四娘这会听什么都逆耳:“不成！”。

周朔年心道薛雪安你真是好样的，给我亲娘气成这样。

“好好好——不成不成，我就在江南待着”周朔年叹说:“我待到死行不行，到时候埋您旁边，九泉之下继续孝敬您，这样成吗？”。

薛四娘打了下他:“少给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才几岁，埋什么埋。滚远点，老娘可不想气活了继续受你的气”。

周朔年笑了:“好。我滚远点，滚到京城去怎么样？”。

薛四娘挑眉不答话。

周朔年识相道:“行。这事再议，反正薛二少十六才走，等四娘什么时候改主意了，再告诉我，啊”。

薛四娘看了他眼，不服气地点了下头。

周朔年见她模样才放下心，转身将海棠玉佩系在腰间。

薛四娘看他动作有些疑问:“这玉佩你带了十来年了，流苏都脱毛了，怎么还留着”。

周朔年淡淡回答:“因为我喜欢海棠，它好看，虽然清冷也无香，可耐不住我就是喜欢。况且，这还是四娘你送我的呢”。

薛四娘笑出声:“你也就见过一次海棠花就那么喜欢，我听闻京城里边有很大一片海棠花林，你这真要是去了，还不得睡在花海里”。

周朔年点头说:“所以我想去看看，看看海棠在京城又是哪番景色”。

薛四娘说:“你想看早说啊。从来闷在屋子里，我还以为你不愿出门，你要跟我说了，我现在立马就能带你去京城看，何必这般九死一生跟着薛雪安走”。

周朔年却啧了声，摇头道:“哎呀四娘你不懂。赏花看雪这种雅事，当然要一个人做才有意境，咱俩一块去，那就只有撒花玩的份”。

薛四娘气笑了，起身捏他耳朵:“臭小子，谁跟你咱俩，懂不懂长幼尊卑，小时候教你的都进狗肚子里去了”。

周朔年装模作样:“疼疼疼，轻点轻点……是是是，失礼失礼……知错了”。

薛四娘松开手，嗤笑道:“小屁孩”。

周朔年摸了摸耳朵，陪笑道。

“不和您说了。我今日找着短差了，晚上也得去，看时候该走了”。

薛四娘皱眉:“大晚上去干什么，要有什么活也早没了。你给我老实交代，干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