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朔年直起了身子,不知该说谢霏絮是聪明还是傻。
他闯入暗市的轻功本事登峰造极,连周朔年都没有察觉,倘若不是解寄瑾多疑,怕是逛一圈也不会被发现。
只是他方才出手救了自己,见面却没有半点相识的意思,是没认出来吗?还是别有用意。
一队阵仗又缓缓向前移动。
暗市的势力和范围太广,每个分区几乎每天都有一两个不知好歹的人闯进来,一来二去,暗市的规格内就都多了一个惩戒所。
周朔年同一队人马走在前方,他回头看了谢霏絮一眼。
谢霏絮因腿脚不便,撑着竹竿,行走缓慢,落在队伍的后面。
周朔年不禁疑惑。之前不是还能飞檐走壁么,怎么突然又一瘸一拐了?
“谢少侠?”周朔年走到了他面前叫道。
谢霏絮抬起头:“公子有何事?”。
周朔年抬腿跨过去,与他并肩:“没什么。看你腿脚不太方便,怕你跟丢”。
谢霏絮却好似误会了,沉着声回答:“在下言行必诺,不会逃跑”。
周朔年哭笑不得:“并无此意……”,他思索片刻,转移了话题:“你这腿伤,是怎么弄的?”。
谢霏絮有问必答:“机关”。
周朔年哦了一声。
虽然他不清楚谢霏絮是如何进入暗市,但肯定是硬闯,如今这个情形他也摸不清谢霏絮心里在想什么。
周朔年垂眼沉思着,忽然掌心有些痒,他皱眉,瞥了谢霏絮一眼。
谢霏絮一只手指勾在他掌间,与他相视了一眼。
半晌,周朔年发觉到,他在自己掌心写了一个‘慕’字。
周朔年淡淡一笑,二人心照不宣,都放慢了脚步。
周朔年翻回手,写道:“你怎么进来了?”。
谢霏絮回答:“来找人”。
周朔年无语片刻,又写道:“惩戒所不能去”。
谢霏絮手指一顿,回答:“我知道”。
周朔年舒了口气:“你伤势未愈,我已安排人在惩戒所附近接应,待会你只管趁乱躲开,躲得越远……”。
他还没写完,谢霏絮就已将手收了回去,周朔年不解地抬眼看他。
谢霏絮嘴唇抿成条线,似乎不满意这种安排。
然而此时,前方的解寄瑾从华轿中掀开红帷,转头看向看他们道:“周大人,谢少侠腿脚不便,你的腿也折了吗”。
周朔年眯眼假笑:“我这不是帮忙照看谢少侠吗,解大人若是不放心大可把我们都捞到轿子上去,我是没意见,就是抬轿的几个兄弟们要加把劲儿”。
解寄瑾冷笑了声,收回动作。
周朔年白他一眼,又看向谢霏絮:“不然我背你走?”。
谢霏絮有些意外地摇头拒绝:“多谢。但不必了”。
周朔年也没强求。
他这会要是盗花客,你就巴不得一辈子不下来。
凤鸣血降,暗市就要收摊,街上冷冷清清,只有一队人沉重的脚步声。
华轿落在惩戒所的大门前,骚包的狐毯一路慢吞吞地铺进去。
解寄瑾在轿中等候,转头去看末尾两人,才忽然发觉姚青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
“阿衡”解寄瑾眯了眯眼:“去把那个谢棠带过来”。
阿衡点头应声,随即转身走去队伍末端。
“谢少侠”阿衡俯首道:“我家主人请您过去”。
谢霏絮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周朔年正要抬腿跟着上前,却被阿衡拦了下来。
周朔年挑眉道:“何意?”。
阿衡收回手:“周大人留步,主人另有吩咐”。
谢霏絮慢慢往前也走了一段距离了,忽然听见身后周朔年突然刻意大声地喊:“从前你家主人整天大摇大摆地四处暴露行踪就罢了,如今还敢没有命令擅自从南疆跑到江东来?这里是裴璟的江东,不是你们的莲花塘,我看是他哥哥管地太宽,他都要横着走了,今日我还非要找这个麻烦!”。
“周大人!”。
声儿太大,解寄瑾想听不见都难。
谢霏絮略微不解地刚回头,便看见周朔年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跟我走”。
谢霏絮这才瞥见了他一双手都缠上了白布,刚想要开口,突然耳边袭来风音,他转力回势,竹竿席地而侧,将那飞过来的折扇打了回去。
折扇落回解寄瑾手中,他轻笑道:“二位果然早就认识,那出戏演的,我都快信以为真了”。
周朔年看着竹竿上深陷的划痕,不敢想象这要是落在谢霏絮身上是什么样子。
他将谢霏絮拉到了身后,压着火气道:“解寄瑾,这儿是江东,裴璟的地盘,你敢在此造次,我料你没那么闲,既然并无命令,到底来做什么?”。
解寄瑾走下娇子,折扇轻曳:“你五书密报到南疆的信,现在反倒来问我来这干什么,是不是太奇怪了些?”。
周朔年皱眉:“我什么时候给你写过信,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给你那封信,你看了吗?”。
周朔年一回想,从怀中拿出那封信,拆开拿出里面的信纸,刚想开始看。
忽然不远处穿来了裴璟的声音。
“我以为是谁,凤鸣血降。好大的阵仗啊,解大人”。
裴璟身后跟着暗市的人,一旁是姚青。
解寄瑾手指微微捏紧折扇,抬手淡笑道:“原来是裴大人”。
周朔年一时只能先收回信:“鸿允”。
裴璟看到他,脸色却也并未好多少,他应了声,转头道:“不知解大人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解寄瑾说:“不巧。这也正是我要问周大人的,但半路突然碰到了位擅闯暗市的少侠,一时耽误,本不想惊扰裴大人,却不成想……”。
他眯了眯眼看向姚青:“有个小朋友,去通风报信了”。
姚青躲避眼神,藏到了裴璟身后。
周朔年嗤笑了声:“解大人说话真有意思,你若是早些就挑明,哪里来后面那么多事,如今还怪上一个小孩子了?”。
解寄瑾折扇遮笑:“周大人和外人勾结的账还没开始算呢,怎么还上赶着让我想起来呢?”。
周朔年却好似不知情:“勾结可是好大罪名,解大人什么意思,时局不同了,您可得谨言慎行”。
解寄瑾冷笑:“周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手还没松开呢,就先开始为自己开脱了,私通罪则是重了点,可周大人敢作敢当,别这般怂啊”。
“瞧你说的”周朔年反倒拉紧了谢霏絮,将他往前一扯:“我想抓谁的手,解谁的围,和私通有几根牛毛关系,况且照您的话,我拉他一下就是私通,那我和你抱一下,是不是我们也该有什么奸情了?”。
解寄瑾神色微怒:“周朔年,你少血口乱喷人”。
“够了!”裴璟打断二人的争论:“两大辖主当着下属的面打嘴仗,不丢人吗?”。
三人一时争执,但谢霏絮的目光只停留在那双覆白的手上,他皱着眉,神色似乎在回想什么事。
周朔年呵笑了声:“丢人的只有我,解大人丢的可不止这个”。
裴璟啧了声:“你也少说两句”。
这两人对骂的局势,早在年前西北年终总结会就积怨已久,一口气骂完才知道冷静。
裴璟打算一会儿再理这二人,如今先把面前的摊子收拾了。
“这位少侠,可就是谢棠?”。
谢霏絮点头:“正是在下”。
裴璟说:“那便好。来人,抓入惩戒所”。
话音落,守卫应声上前。
周朔年皱眉看他:“裴璟”。
裴璟面色凝重:“我待会再跟你解释”。
他转头又道:“先请几位,都到惩戒所一坐”。
几经周折,周朔年又乱作了一团。
他眼看着谢霏絮被人推搡入狱,雪白的衣裳与草席格格不入。
周朔年一脚踹关了门,转头对裴璟道:“你为什么把他抓起来,姚青没跟你说他是我朋友吗!”,
裴璟淡淡回答:“那种情形,我能在解寄瑾眼皮子底下把人放走吗,而且他关在我手上,总比半路被解寄瑾带走好吧?”。
“解寄瑾有个屁的本事抓到他,之前若不是因为我,他根本就不会暴露”。
“那这赖我吗?”裴璟反问:“你自己惹出麻烦事我替你擦屁股了,就算那人是你朋友,擅闯暗市也早够他喝一壶了,周大人,这些规矩不用我提醒你的吧?”。
周朔年欲辨无言,把气撒在了一旁的桌椅上。
“那解寄瑾无令私越,就这么便宜他?”。
裴璟叹了口气:“我倒是想治他,可谁动得了他?来之前我已经传信给解澜,如何处置只有他才有权利决定。如今你还是先想想自己该怎么全身而退吧”。
周朔年嗤了声:“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
裴璟应声:“行。那现在谈正事”。
周朔年扭头看他:“怎么了?”。
“只让我派去竹居传信的人回来了”裴璟说:“他们来报说……”。
“说什么?”。
裴璟面色沉重:“他们说竹居被人纵火烧成了灰烬,若不是那边下了雨,大概竹林也要遭殃,不过索性里面没有任何尸体,可以确认唐瞬没有被烧死,只是他如今下落不明,恐凶多吉少”。
周朔年怔了一瞬,半晌才慢慢道:“你怀疑,是谢霏絮放的火?”。
裴璟与他相视:“这还得你去验证”。
周朔年沉默片刻,闷闷地嗯了一声。
牢门打开的声音吱呀作响,谢霏絮睁开了眼。
周朔年负手缓缓走进去:“海棠君”。
谢霏絮竖起竹竿,站了起来:“人多耳杂,叫我谢棠吧”。
“好。谢兄”周朔年道:“他们可有为难你?”。
谢霏絮摇头:“未曾”。
“那你……可有什么要问我的?”。
谢霏絮沉默良久,周朔年以为他无话可说,刚要开口,却问到:“你说你认识的人很多。那你可曾……听闻过一个叫周倚的人?”。
周朔年神色怔住了,他忽然发觉自己心跳地比平常快。
谢霏絮半晌没有等到他的答复,不禁出声:“不认识吗?”。
周朔年回过神,咳嗽了一声,垂眼道:“好像听闻过”。
谢霏絮闻言走前一步,愁云面容露出一抹温笑:“当真?”。
周朔年点头:“只是这名字听着熟悉,但我并不相识,谢兄若是想找,我可以让江湖朋友帮帮忙”。
谢霏絮喜色又跌落几分,抿唇道:“那便麻烦周兄了”。
“不麻烦”周朔年淡笑,话锋一转:“在下前来其实是有些事要问谢兄的”。
谢霏絮微微皱眉:“周兄但说无妨”。
“你……”周朔年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用哪种委婉的语气来质问他,半晌道:“你离开竹屋之前,唐瞬……怎么样?”。
谢霏絮清明的视线明显模糊了一瞬,他沉默良久。
周朔年竟跟着不安,心跳地乱又快,他脑海中冒出许多想法,但没一个靠谱。
他见谢霏絮久久不开口,心底叹气,心道还是算了。
“谢……”。
“对不起”。
清明给作死的小海棠上了柱香,顺便鼓励他一下,寻妻之路,道阻且长,坚持就是胜利 (? ??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遇红莲(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