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林首辅[红楼] 第14章 第 14 章

玄康六十年，玄康帝结束了六十年的帝王生涯，退居太上皇，容娘娘荣登皇太后。

四皇子颖真登基称帝，改年号为永正，并大赦天下，立原潜府的正妃叶氏为后，又晋封贾元春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贾家上下喜气洋洋，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按品级大妆起来，乘着四顶大轿子，相当高调地入朝谢恩。贾赦、贾政、贾珍等贾府有官阶及爵位的男丁着朝服，侍奉在贾母的大轿旁。

林灿站在翰林院的廊亭下，远远地凝视贾府那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片刻，遂转身回了翰林院。

这是他来翰林院供职的第三个月。

这个世界的翰林院，是皇帝的私人秘书机构，同时也是储备读书人的地方。换句话说，林灿现在当了永正帝颖真的私人小秘。

翰林院平时的工作内容大概包括：写书、给皇帝诏书打草稿、给皇室成员陪读、给科举监考等。

翰林院晋升的天花板是从二品，大约相当于现代的副部级。其余职称包括：侍读、侍讲、修撰、编修、检讨等，这些都叫传说中的翰林。

当然，林灿刚入职不久，目前还没有职称，被称为庶吉士。

虽然“庶吉士”这个称呼，让他莫名联想到吉吉国王，但是他还是有工资拿的。朝廷给庶吉士的是七品的俸禄，年入四十五两，跟现代兑换一下，相当于每月净入一万三四的样子，很不错啦。

永正帝找林灿谈过好几次话，大概的意思是，让他先在翰林院养养，好钢使在刃上，以后有他大用的地方。

林灿也乐得过上了有编制的小日子。而且他在翰林院也不寂寞，因为和他同进翰林院的还有瞌睡君。

那家伙在国子监上课时，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几乎所有的先生对他都是即抛弃、也放弃的状态。谁知，科考放榜下来，瞌睡君拿了二甲第三的好成绩。

再说林灿另外两个小弟。

窗户君虽然看着人高马大的，其实比他们都小，所以他留在国子监继续看窗外。

脑洞君被他家送入宫当侍卫了，有时候在宫里还能遇到。那写作业抠破脑壳的家伙，穿上侍卫服，还挺好看的。

林灿带着心事，踱回翰林院。一进门，对上瞌睡君一个巨大的哈欠。

“林翰林。”瞌睡君道，随手摸了摸刚刚打呵欠打出的眼泪。

以往林灿的小弟们都喊他“林小爷”、或者“灿哥儿”。现在小弟变一个办公室同事了，自然称呼也要规矩一点。

林灿客客气气回道：“梅翰林”。

翰林院不知情的同事们，无不夸赞这两同窗的君子风范。

瞌睡君原名叫梅贤。林灿以往喊他梅老弟，或者老梅。由于瞌睡君一直在睡觉，是林灿三个小弟中存在感最低的一个，以至于林灿一直都没想到私下问他：“白天那么困，晚上干嘛去了呢？”

梅贤的爹是钦天监的监正，相当于现代的国家天文台台长。“莫不是晚上跟你爹看星星去了吧，哈哈哈。”下班回去的路上，林灿打趣梅贤道。

梅贤诧异地看着林灿：“灿哥怎么知道的啊，我从没跟任何同窗讲过。”

“……”林灿语塞。我就随便说说，还真说着了。

翰林院下班的时间算比较迟的，出门时天已经黑了。

“我吧，还是喜欢看星星。但我爹就是不让我去钦天监。嗐，我爹之前的那位老监正。前朝时，就一直在钦天监了。结果怎么着，那人太较真，非要争新历法比旧历法更准，结果给罚去守皇陵了。”梅贤望了望天空，面上浮现出向往之色，“所以我目前也只能把毕生志向当爱好，图个乐子而已。”

“有爱好挺好的。”林灿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羡慕梅贤了。

前世林灿的生活就很乏味，除了吃饭、睡觉，人就像被焊在电脑前的椅子上一样。这辈子有妹妹了，他时不时会收到从宫里送出来的黛玉和熠凰亲手做的小点心，生活比前世要丰富很多。但林灿还是发现自己其实每天奔忙于琐事，已经很久没有抬头去仰望天空了。

芝麻似的星星亮亮地布满了天空。月亮弯弯似勾，静静地挂在天空，任繁星在它身边闪烁，它自岿然不动。这是工业时代少见的盛况。

林灿如置身在浩瀚的宇宙之中，时光停了，自己变得很轻很轻，仿佛他也成了那些闪烁着的星星中的一员。一切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林灿驻足良久。

“我说很好看吧！在钦天监的西洋望远镜下看，会更好看。”梅贤道，“我跟我爹说说。他最近一直都在夸你，说你前途了不得。”

林灿回到现实，“那就先谢过了。我想把我妹妹也带去看看，说不定还有一个小姑娘。可以吗？”

梅贤爽快地道：“应该是没问题。”

*

争得梅贤的父亲的同意后，林灿得到了去钦天监观星的机会。

约上黛玉和熠凰，三人一齐在谨言姑姑和慎行姑姑的陪同下，夜访钦天监。

钦天监有台天文望远镜，据说是前朝时的西洋传教士带来的。大庆朝立国已有百年，经历了四个帝王，这台天文望远镜依旧可以营业。

梅贤的父亲，钦天监现任的梅监正，见熠凰也跟着林灿几人在一起，忙接驾：“微臣拜见长公主。”

由于玄康帝晋升太上皇，容娘娘晋升太后，原来的四皇子成了皇上，曾经的熠凰小公主，便跟着晋级为如今的熠凰长公主。

熠凰和黛玉依旧在栖梧殿，养在太后膝下。

林灿还是春节时见过她俩，几个月没见，两小只又长高了，黛玉的两颊还出现了跟熠凰公主同款的健康红。林灿甚是欣慰。

梅监正将天文望远镜对好焦，便请他们一一观看。

这是两位姑娘第一次用天文望远镜看星星，两人凑在一起，你看一下，我看一下。

熠凰长公主虽然一直知道钦天监有望远镜，却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来是因容娘娘素来生活低调，熠凰也不想叨扰钦天监的人；二来熠凰未曾起心关注天外的世界，对此一直无甚兴致。

今儿在望远镜里这么一看，可了不得，原本就布满星星的天空，还藏着更多的星星，在镜头里熠熠生辉。“玉儿，你看。”

黛玉也通过望远镜，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满目的星光，将她的思绪拉得很远，不由得吟了一句诗，“醉后天水间，清梦星河里。”星海原来如此浩瀚，人的执念亦显得渺小。世界很大，诗意很远。

【小天使】系统弹出了这句诗的出处。该诗句出自元代的诗人唐珙的《题龙阳县青草湖》的“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意境十分唯美。醉后的诗人忘却了水中的星辰只是倒影，清朗的梦中，仿佛卧在天河上。

好哇！我妹妹喜欢读书，可以可以~林灿在心中赞道。

瞌睡君梅贤今儿不但不打瞌睡，反而格外神清气爽。他吟诗道：“日月之行得咏志，星汉灿烂以抒怀。”

【小天使】系统中弹出了该句的出处。曹操的《观沧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看不出来，往日的瞌睡君还蛮有志向嘛！林灿重新打量了一遍他的同窗，身材欣长，面洁如月，眉目清朗，嘴角挂着含蓄到腼腆的笑意。好一位标志的少年翰林郎啊！

谁知，梅贤的父亲梅监正瞪了他一眼，遂又对熠凰行礼，“让长公主见笑了。”

“无妨，今日本就是叨扰梅监正和梅翰林了。吟诗应景，也是一乐。”熠凰笑道，“本宫也来接一句。”她想了想，吟道：“星辰九万里，人生一蜉蝣。”

林灿诧异地看着熠凰这位小姑娘。以前只觉得她像小大人，现在更觉得她似乎把很多事情都看透了。漫漫星辰远在虚指的九万里开外，人生睁眼闭眼匆匆过完。前世的所有仿佛在眼前放电影一般，转瞬他来到这里。

林灿的心为之一颤，“我也接一句。谈笑七星阵，迎风哥舒刀。”

林灿这句诗的出处是唐代西鄙人的《哥舒歌》：“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即便一生如白驹过隙，时光留不住，也握不着，如果可以迎风展翅，我亦愿翱翔天宇。

钦天监染着数盏夜灯，印在林灿的眼中，忽明忽暗摇曳着，如九天之外的点点星辰。

那一刻的微光，将熠凰心中那扇寂静而清幽的宫门点亮了。

次日一大清早，瞌睡君梅贤与林灿在去翰林院的路上碰个正着。

天边微亮，路上尚杳无人迹。

“大舅哥，早啊！”梅贤打招呼道。

“？！”林灿刚刚还在轿中打盹，这会儿虽下轿走了几步，却还没大醒。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啥？”

梅贤一字一顿，在林灿耳边震道：“大！舅！哥！”

“爬……”林灿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两人还像在国子监放牛班那般打闹着。

东边天际投来第一抹耀眼的阳光，将两位少年翰林的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