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空白 第5章 吻

故事的最后其实并没有那么动人。

在极其稀少的对话中，我考上了大学，正式与自己19年生活过的城市告别。

“爸，我走了。”

“要……我送你吗？”

当我高考之后，父亲就一直心不在焉，在一开始，我并不指望能得到他的回应。

“不用了。”

他木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泪水。

“再见。”很久之后，他与我告别。

当我走出很远，再回头时，还能看到他趴在窗子上向我张望。

那是我见到父亲的最后一眼。

当第一个学期结束后我回到家中时，看到的是离别那天他写下的信。

“霖霖，爸爸要走了，真的很抱歉不能给你留下什么。

我知道这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可这对我而言是一种解脱。

对不起……对不起……

原谅爸爸！原谅爸爸！爸爸没能救妈妈，爸爸没能让你看到外公和爷爷的最后一面！

对不起……

我要到妈妈那里去了，我希望自己的坟墓能筑在她旁边。

以后的生活就靠你了，我抽屉下的银行卡有着足够你大学生活四年的钱。

再见。

勿念。”

没有署名，他走了。

我跪在地上。

第一次，痛哭流涕。

他曾是一个我憎恨的男人。

我一直认为他只是苟且偷生，像小强一样活着……

爸，对不起。

…………………

汤霖的眼中，有泪光闪烁。

关于她的故事似乎结束了，三人在无言中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天边已是黄昏。

唐威走过来，拍了拍汤霖的肩膀。

“节哀。”

木头看着面前的草地，心中升起无尽的悲哀。

远处传来急促的犬吠。

“唐威，你围棋是不是下的很好？”汤霖问，影子消失在黄昏的光辉中。

“曾经是，我已经很久不下了。”唐威仰望着站在土丘之上那个仍然在重重谜团中的背影。

“我父亲也曾梦想着下棋，最终他因为家庭的意外选择了放弃。”

“你可以回去下围棋吗？”转过身，汤霖看向唐威的眼睛，眼中泛着泪水。

或许这样，就可以改变这一切了。汤霖想。

没有回应。

唐威在寒风中独自站立。

脚下坚实的土地在轻微震动，远方的犬吠声音渐细，却也愈发急促。

强烈的不安。

汤霖从哀伤中惊醒。

那犬吠的声音实在太过激烈，让人心生颤栗。

“今……今天几号？”

“3月28号，怎么了？”唐威看到她恐惧的表情，心生疑惑。

汤霖在心中回忆起这个日期。

3月28日……3月28日……

她的瞳孔急剧放大。

这是一个于他人难以想起，但对R城意义重大的日期。

这一天，R城，遭受了史无前例的灾难。

“快跑！快跑！”

“等等……”

“地震！今晚会发生地震！”汤霖惊叫着，“快下山！”

“为什么这么说？”木头疑惑地看着她。

“信我这一次，赶紧跑！”

当三人冲下山时，巨大的轰鸣声已从天边传来。

巨型滚石从山上坠落。

世界在震动，人类在天神的怒火下显得渺小不堪。

“木头！”细小繁多的石块从木头身边穿过，若不是唐威及时拉住她，可能她已经殒命于此。

刚想松口气的唐威望向木头，却看到木头赫然瞪大的双眼……

听不到任何声音，当他把视线看向天空，已躲闪不及。

仅仅用了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他就明白了一切。

他要死了。

他不可能在接下来不到半秒的时间逃离那颗下坠的巨石。

在最后的最后，他看向木头……缓缓闭上眼睛。

他并没有死。

一股强劲的推力一下子将他推到空地上。

睁开眼，他刚好看到汤霖的身体被巨石吞没。

那一瞬间，大地的震动也停止了。

“不！”

他拼命冲上去。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傻丫头为什么要救自己这个陌生人。

唐威看到了那颗被掩埋在废墟中的娇小头颅。

“汤霖！汤霖！”说话的是木头，她不顾一切地刨开碎石。

“没事的……我死不了。”汤霖虚弱的声音传来，“在我走之前，有些话……要对你们说……”

“你说……”唐威的手在颤抖。

她的身形变得虚幻，可声音却愈发有力。

“爸爸、妈妈……请允许我用这个称呼。”

“我叫唐霖，是你们未来的女儿。”

“妈妈，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记得多去医院检查身体。”

“爸爸……不要太悲伤，我不会死的，你要守护好妈妈……”

她的身形已近乎透明，只能看到一层凄美的轮廓。

“最后……”她挣扎着从废墟中抽出手臂，拥抱着唐威，“辛苦你了，爸爸，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后，她的身体渐渐消失，如尘埃般散去。

唐威和木头目睹着这奇迹一幕。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是真的。

“谢谢，女儿……”木头绵柔的声音穿过山谷，久久回响。

…………

R市紧急避难中心

当两人搀扶着来到这里时，无数的受难者正痛哭流涕。

两人整理着错乱的思绪，试图理清虚幻与现实。

“她真的死了吗？”木头询问身边的唐威。此刻，两人紧紧相依。

“不会的，她应该已经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唐威沉思着。

希望如此。他想。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他们回想着唐霖留下的故事。

在夜晚的寒风吹拂下，唐威的大脑从未有过的清晰。

如果唐霖真的是自己的女儿，那么她向自己和木头叙述的故事，便是两人的未来。

他们会走到一起，会拥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会一同经营一家面包店。

而相应的……木头会在将来的一天患病身亡，而他唐威，则会在将女儿抚养成人后崩溃，自杀身亡。

他的双臂因恐惧而剧烈颤抖。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哪怕自己的对手是命运。

木头握住了他颤抖的手。

当两人身体接触的一瞬间，都感到一阵战栗。

没有犹豫，唐威俯下身，亲了木头的面颊。

他得到的回应激烈而温暖。

木头柔软的唇凑上来，没有让他的唇离开太多距离。

那一刻，他们已是夫妻。

那一刻，他们便决定一同对抗命运。

…………

唐霖喘着粗气，瘫倒在地上。

眼前是重岩叠嶂的山峦。

“回来了。”

那场地震距离现在已相隔太久太久，或许，自己回去的意义便是在那一刻拯救他们。

时光终会流逝。

“永别了，父亲。”

忽然间，她感到这里与之前有些不同。

从未拥有过的记忆涌向她的大脑。

难道，她改变了过去吗？

重新审视这片庄重宁静的天地，没有任何一人注意她。

终于，她发现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