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言把孩子留在承元殿,不待面见皇后便去面请皇上。
“父皇。儿臣想趁着上朝前,同父皇说几句......”萧承言正衣跪下。
“怎的行了如此礼数?起来说。”
萧承言并未起身,反而深深叩首。“儿臣的正妻常氏,是您日前赐予儿臣的。不论她的家世如何,于她本人儿臣是极爱的。如今她骤亡在最美的时候......儿臣想在多留这段美好的时光几年。儿臣知长辈的好意,可儿臣实在是喜欢紧了。”
“常氏......”皇上似在思量,“常氏也算极尽心力,南国现在不太平,他们常氏驻守南境边界......也不好女儿刚死就叫你续弦。那便再等等吧。待几年南边诸事安定,其他家族中也有闺秀长成再选吧。”
“多谢父皇!”萧承言抬头,笑的含蓄内敛却又渐难掩饰。
“瞧你,那年来求我赐婚也是这般......”
萧承言低下了头,心中顿时不是滋味。连父皇都记得当年是他自请的,自己却忘了。
日起日落......春过春至。早已过了禧仪院解封之时。虽接萧悯哲回府,却不让高月盈教养。萧悯哲已习惯府中诸多娘娘,各个都待他“极好”,嘘寒问暖并无不妥。
此间局势早已瞬息万变。南国本欲侵犯我国南境边界镜城,东国也与南国接壤,便想趁其国力偏移之际侵占南国领土,怎料南国调持有度,反扑一举吞并东国。
此前我国因镜城险些失守,便调精锐固守,此番瑞王思虑过后,决定亲去东边镇守。
基于雁南妻子即将临盆,特意着他留守京都。
西知则一反既往,自请去南境之地。
雁南思量西知反常,该是芷兰永居京郊胧明庵的缘故。
......
建元四十四年末,瑞王奉旨回京继位。
新年伊始,改年号为:继元。元年昭告天下,发妻常氏为后。
东书房中,两位大臣同新帝进言:边境再次动乱,务必提防南境。
新帝全不在意只淡淡道:“南境无碍。有伯谦在,无碍。”
崔御史再进言:“可......南境毕竟路远。”
“皇后出身便是南境常府。”新帝依旧坚定。
丁御史激进:“先皇后娘娘毕竟仙逝多年。虽陛下深情,未再立后位。但都传言,因先皇后死因之事,国公爷曾对陛下多有怨怼,这足以证国公爷早有不臣之心。”
新帝抬眸看去,眼中尽是锐利之色。
丁御史本就低着头,全未察觉,仍说:“臣斗胆再进一言,请陛下以社稷为重,以后宫安睦为稳,早立皇后。后宫中高妃娘娘诞养有皇长子,慧妃娘娘一直贤惠远明,都为继后人选。”
同立而站的崔大臣急咳一声。
丁御史仍滔滔而言:“若陛下觉得后宫之中,并无能堪当之人,可再请挑选贤良贵女,以进后位。勤国公爷家几位女儿都被教养的十分出色。”
立于身侧的大臣急拽进言之人衣袖。
新帝面色极寒,却是语气平静的说:“勤国公家给了丁御史多少吆喝费,能叫丁大人上朕面前来这般推荐?都被教养的出色,怎的,勤国公开了席面请您去一一瞧了?寡人说皇后在,便在。丁御史冲撞于朕,贬为平陵知府。既然如此操心旁人之事,就做个父母官罢了。”
丁御史并未辩解一句,当即跪下谢恩。
“都退下吧。爱卿,不日便可启程了。”新帝说完扔下朱笔在桌,起身朝着内间而去。
出了御书房,崔大人直叹息不止。“丁兄,你何苦说这些。前车之鉴还不够多吗?这几年多少人进言立后之事,不是赐死就是贬黜。你......今日陛下郁气不顺,明日我进宫替您说和说和,求求情。或找您恩师简丞相呢?”
丁大人一直未言,直至宫门处忽朝着崔大人深深作揖。“有劳崔兄替我谋划了。平陵好呀。好呀。山好、水好、民风淳朴......”
“虽是有山有水,可......唉。前途呀,前途呀。”
“崔兄。南境养人,平陵......养人呀。”丁大人大声的说着,渐渐走远。
御书房里间挂了一副常苒的画像,落款是“建元四十年十一月瑞亲王亲笔,爱妻。”另一幅是同日寻出的小姑娘画像,何时画就已记不清了。如今负手而立再看这并列而挂的两张画像,喃喃道:“我不知还能坚持几回了。你要是还在,我便不会有这般两难。而她们也不会有逾越的心思,他们更不会次次来逼朕。若真是......再行立后,你当不会怪朕吧?毕竟朕如今闭上眼睛,已经记不起你的模样了。”
萧承言转过头看那便角落七七八八散落的卷轴,那些都是亲笔画的她。虽然画出了各般模样,却少了几分神韵。便被扔置一旁。
再转而看向墙上的画。“若是朕日后当真忘了你,便真再立后了。毕竟......”轻笑一声,继续说道:“毕竟是你,当年让我再行另娶的!”
......
不知从何时开始,市井开始流传。瑞王深情,如今陛下深情......只道那年,是建元四十年三月二十。永安国公府嫡女常氏嫁入瑞王府为正妃。大婚异常隆重。
在瑞王府正门前的街口,喜轿停下。一身喜服的新娘,脚并未沾地分毫,便被瑞王背起。
瑞王并未背过人,挺直的背,新娘子一直往下滑。加之大红的衣裳是华面,便更加滑的厉害。
可瑞王并未松手,而是微微学着弓着腰,时常向上颠着王妃。逗得王妃咯咯直笑。
但市井民间却仿佛忘记了,从前瑞王府早已更加隆重的大婚之礼风光迎娶过一位侧妃高氏。
且,建元四十年四月末,瑞王府再次张灯结彩,迎进门另一位侧妃,场面亦是隆重。
......
西知在南境驻守几年,眼瞧多年倚战孤儿逐步长成,大多自小生长在此,素有情感又熟悉南境几地。倒真应了沐秋所述身世。
新帝继位后对于常氏态度亲和,众人于他这个新帝亲信也多良善。
但若再不归去,只怕京中再难有他一席之地。往御前递了几次折子,今日终接让他返京的旨意,思绪纷纷坐地扒草。
远远的见一个妇人模样之人于军送着茶水果子。只瞧了几眼便看出那是芷兰。
才要站起身来,就远远见一小男孩跑过来拉着芷兰的手。
小男孩抹着泪,过来一把拉住芷兰的手。“娘啊!他们又欺负我了。”
“是吗?我去同你看看。”芷兰回着便被男孩拉走。并未再朝这般走来。
西知一时再未起身。
不出五日从南境出,风沙仍大。侧头别过,但见平行马车上帘掀起。一张瞧着极眼熟的面孔匆匆一过。忍不住再看时马车已拐进巷口。
马车被众人簇拥快行,西知急忙带三、五人悄悄跟随。四寻身世背景。但那女子身边之人口风极严,寻常银钱无法动摇。所走之路也并非通往京城,西知碍于回京述职固有时限,只得派身旁亲信在后悄随。
供职时一众大臣皆在。待到人后,西知才同新帝禀报。“陛下,臣回京途中见到一女子,酷似......”西知思量过后仍觉难以表达,“酷似您画中之人。于您墙上所挂画像足有五分相似。臣知您一直在寻画中女子,这才派手下跟随。他们并未偷逃。”西知是为说明文官参他回京所带人数不对。
新帝听后迟愣。转身看向画像。“多大?”
“谁......臣只远远瞧过一次,也不十分真切。模样未敢瞧真切。但看那装扮,及笄了。”
“跪安吧。”新帝说罢继续批改奏疏。
几日后民间盛传平川现一绝美女子......永安国公府常家嫡长女初长成,年十五于常氏族籍平川祭祖时,面纱滑落,被所谓文人骚客窥见其貌,赋诗一首。
一路相传,直奔京城而来。
新帝两道旨连发。
一、太后寿辰将近,南境路远,命永安国公之女早日启程,代常氏合族祝贺。
二、赐婚,西知与简丞相之孙女。
半月后收到永安国公请罪折子,上称:小女病重,恐难行路。自请家妻白氏亲送以表贺意。
新帝改旨:纳常氏嫡长女入宫。
永安国公再递折子抗旨直言:“东珠已逝,明珠实在难往!除非覆水东流,常氏族灭。绝不入京!”
此举令众大臣极力参奏。
眼看此情势难以压制。帝言:家事。却又一连数旨强行威逼,直宣常氏入宫为嫔。
常氏女终入宫,连着教习姑姑也不敢刁难。
召幸之夜初见,新帝撩开殿中珠帘,正如当年大婚,常苒规矩在房等他。他掀开凤冠珠帘,常苒羞意抬眸,脸色微红,浅笑盈盈,轻唤了声:“夫君。”说完更是羞红了脸,低下了头。一双眼睛频繁眨动,尽显羞颜。
几尽恍惚时却听眼前之人轻唤一声:“陛下......”
新帝笑意渐减。可却仍是柔声问:“你.......叫什么?”
“妾身闺名念睿,小字小冉。”
新帝顿时觉得呼吸艰难。侧身坐于床榻久无法平静。
常念睿踟蹰半晌,才回过神来打算扶着新帝手臂。
新帝挥手躲过,未行他礼,先行召了太医进殿。
诊治时新帝目光留恋在新妃身上,见这女子真如他的常苒极像,一双大眼睛溜溜转转似乎十分担心自己病情。不觉失声叫道:“苒儿,别怕”。然心中了然,她终归不是她。但借此了还常家荣耀。又能如何?
常念睿只一瞬的发愣,随即忙应声答应。“小冉不怕。”
新帝闭上眼睛,似往日常苒浮现眼前。不禁再次勾起嘴角,心道:常苒,你终回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