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苒悄声走到门口,歪头看向里间,借着微薄月光竟见床上无人。
迟疑着向内迈进。才过门扇,在后的常衡瞬间出掌,朝着常苒面门拍来。
常苒急忙回正后仰。
常衡一掌再次向下拍来,右手不知抓起什么物件,从背后便朝着另一侧床榻睡着的小黎方向扔去。但随此刻身子一动,掌上的力便卸了大半。
常苒一个拱桥吸腹便躲开。右胳膊画个半圈从下一抗便把常衡的胳膊推到右侧,右手拿着的木簪子头端发黑,下头却是发亮。瞬间左胳膊一挡彻底架住常衡的左手臂。身子半转直接转进常衡怀中,离得极近,口中急道:“哥。我呀。”
常衡一惊,再没有任何动作。
常苒也松了口气。自己后背完全暴露在常衡身前,要是常衡从后头在拍一掌,便毫无还手之力了。
小黎被砸中呼痛一声,眼睛还未睁开便坐起来问:“谁呀?”
常苒看了过去,左臂用力便推开常衡胳膊,常衡顺势收回。常苒一步上前,便用发木簪一头直刺入小黎脖子后面。
“别伤他。”常衡急忙出声。
常苒收回手,“知他对你好,我有分寸。”便扶着小黎就势躺下。转过身子的同时,拿着簪头的右手略做翻转,拇指、食指拽出发髻上余下的大半截木簪,借助左手稳固之力合在一处,嘁哩喀喳一顿扭动,那方才还泛着光的极细银针便隐在了木簪子中。重又合簪挽在头上。
两个人一对眼神,常苒嘴角稍一抽搐,一下扑过去投入常衡怀中。含含糊糊的叫了如猫吟一般的一声:“哥。”
常衡一手揽着常苒肩膀,一手按在常苒脖颈,发髻只松松垮垮的挽在一处,碎发垂下来几绺搅在常衡指尖。几瞬后,常衡才问:“你孤身来的?”
揽肩的手松开常苒肩头,用手背一推,推了一把彻底洞开的房门。
常苒亦脱身出来,退了半步才点头回应。
“宫里满是守卫,你......罢了,你都过来了还说教什么。”常衡拉着常苒手腕便拽到了里侧。
常苒似才想起,急忙在桌案上找到一截香,用手比划了一下掰断一截,用烛火点燃立在香炉座上。又推着常衡让他坐在床上,直接蹲在他边,想着一会还得回去得省些力气,便改为坐在地上。
常衡一见也坐在地上,还不忘把床上薄被扯下递给常苒。常苒接过什么都未说便囫囵个的坐在被上。
常衡迟疑着问:“你好吗?”
“嗯。”常苒只应着不敢回话,生怕忍不住哭出来,急叠合双臂,脸附其上,侧趴在常衡支起的膝盖上。
常衡伸手抚摸常苒头上,深深呼出口气,才说:“木簪怎么这个颜色了。”
“我腐了药。我知道药会毁损木头,不好。”
“不是。我是说万不得已别用药,宫里医术好的太医太多,能查出来。”
“蒙害药粉罢了。分量不重。”
常衡转了话道:“我总能听人说你很好,但真若食了那么多山珍海味,你都没有胖一些。可见他们说的不实......”
“哎呀,哥我好着呢。”常苒急忙打断常衡的话,确是听在耳中,便红了眼,酸了鼻,“说正经的,这次我冒险前来时间不多,我是有事想同你说。”常苒抬头抹了下鼻尖,但声音中已有鼻音。“据我看来,长公主正在竭力培养我为细作,日后为她所用打入旁府,传递消息是其次,只怕是要筹谋夺位。日后我落哪处还不可知,所以你现在正常与他们接触相交即可。”见常衡要打断自己急忙更快的说,“待时间成熟了便会请长公主,‘为避免我们兄妹侍主反目,有常家为盾’为由,让你出宫。这样能远离皇子们免得你们私交过甚,耽误我日后行事。你就能出宫了。哥,你就能出宫了。”
“甘心吗!”常衡突地提高声量,扯动下嘴角重恢复极小的声音又说了一遍,“甘心吗?我认识的你可不是甘心为人细作,听人摆布的人呀。”
常苒的手紧紧按在常衡膝上,坚定的说:”不甘心,不情愿。能如何?”
“芜儿。”常衡顿了顿又说,“别做傻事,总会有办法的。”
“这般就是办法了。既然日后路不能选,我就选一个我认为能同路的,夫婿......”
常衡面上尽显忧虑,却是一时无话。
常苒仍道:“我已经接触了好些人,男人。都是各家公子,王侯之后,还有......皇子。我预备选一个,还成的。”
常衡脸皱成一团,“芜......苒儿......你忘了娘说这里不能进,不让你嫁。”
“可娘已经死了,为什么要听她的。”常苒十分激动,声音渐大。
常衡抬手就是一下,两人离得原本就近,虽收了力却也是“啪”的一声击打在常苒半侧面颊之上,刮过常苒嘴边。在夜色下稍见微红。
常苒抽啼了一下忙吸吸鼻子止住,用右手手背轻轻盖住挨打的脸侧。
常衡又一巴掌打掉常苒的手,抬起常苒下巴自行瞧着嘴角处。
常苒被迫看向常衡,眼睛已经泛红,方才的气势也不见,怯怯的看向常衡。“若是娘在,我也不愿这般。若是有法子,我也不愿这般的。哥。”
常衡松开手,身子前倾再次抱住常苒。
常苒埋在常衡怀中良久。“哥。既然如此我就要往上,往上走,哪怕是爬。让他们再也不能欺负我们,不要再当我们是玩意,在他们股掌中,踩他们于脚下。我要借这个权,来造我们的权。我们常家的权。”从怀中微动,侧头看去桌案上的香燃了大半。忽道,“我得走了。”说完挣脱出怀,站起身来,转身便要朝着外去。
常衡急忙随着起身,伸手拉住常苒,脱口而出:“芜儿。”
常苒回身,目光烁烁。
“哥,芜儿早就死了。你别叫错了。我叫常苒,常芜不能做的我能,苒儿以后要走自己的路。与其蝇营狗苟计算一生,不如正大光明盘算一场。王权也不是那么触不可及的。你放心,若是事有败露,我自行了断,定不拖累哥哥和常家。”说完再次转身欲离。
常衡急拽住常苒手腕,并未松手,反而一把折住常苒手臂在她自己胸前,从后抱住常苒在怀。“我不管你叫什么,你就是我妹妹。你都没了还有劳什子家。千万别犯傻。我出不出宫都不打紧。别为了救我牺牲自己。女子不易,别葬送了。我常衡从不要权,也不贪钱,我只要我妹妹平安。我最是传统了,我还在,你就必得听我的,听到没?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再同我说你想如何。”
常苒慢慢转过身子,常衡便也缓缓松开手。两人对立而站,立于窗口,月光柔和,散进房内,常苒再靠近常衡一寸,小声道:“哥哥怎知我就不是为了自己。我本就是那样的......爱权!还有......”贴近踮起脚尖,双唇贴于常衡耳侧,轻语,“我也不甘心,凭什么?兄长,凭什么萧姓之人掌伐生死?说要谁生谁就生?凭什么我就要为人鱼肉任人刀俎,这辈子听人吩咐的谋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焉知女子不可为......”
常苒离开,常衡停楞原地,久久未回过神来,常苒最后那句,冲击力实在太大。说完看自己那眼,那般明烁的眼眸,轻抬尖细的手尖,擦拭掉眼角的清泪。常衡似觉得,自己从不曾认识这位妹妹。
几次险些碰到巡守的侍卫,常苒的心一直急跳到不行。好不容易翻进紫璇宫的院,脚下一软便栽在地上。站起来转了转脚腕,顾不得拍土便往自己那后园走。
拐过一座房后身,前方突然拐出来个丫头,两人撞个正脸。常苒急扑过去,一手扣住后脑,一手去捂嘴。定睛一看竟是周瑶。这才松了口气,松开双手,粗粗倒着气。
周瑶眼睛忽闪,悄声说:“小姐可算回来了。”急忙展开手中斑粉外衣,垫着脚尖便套在常苒一身黑衣外面。又给常苒系好纽带别了个花样。“这般便也不怕了。”
常苒低头看去,忍不住悄声笑说:“你当真周全。”
一改鬼祟,带着身后周瑶大大方方朝着自己房间走回。快到时周瑶快两步推开了门,常苒才走进去,就看芷兰坐在桌边双肘拄桌以手撑腮。瞧见常苒急忙便笑着站起身来。看到周瑶也进来才过来拉住常苒的手。
“无事的吧?”芷兰见周瑶已挂上门栓,才悄声问道。
“嗯。无事。”常苒说着看向那头仍睡着的崔依。
“睡着呢还。”芷兰说着话还不忘看了看常苒的衣裳。
常苒解开两个纽带,周瑶便过来急忙解开其余的,同芷兰两人又帮着常苒换下衣裳换上睡衣。
周瑶抱着那身黑衣问道:“要不要找地方藏起来。”
“不。各布件归位,从前是哪件衣裳的便都放回去,若是以后真要再用也可再找。”常苒忙道。
周瑶点着头。
芷兰帮着整理时忍不住夸,“多亏姐姐提前知道长公主要大开箱笼给小姐选衣服,咱们才能趁机在里挑些黑的混出来。要不这房中尽是明艳的,小姐夜行可太着眼了。没等出院子就得被发现。”
余下一个裙摆和腰带需放回库房箱笼中,便只得先藏在床下,待明日还。常苒躺在床上还不忘悄声说:“瑶瑶,多谢。”
周瑶轻笑回道:“小姐客气。奴婢都怕崔姐姐也一道留我在屋守夜呢。那只怕不好接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