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忽传来好多人走路的声音。哭声急止,只余几声抽泣之声,随后也止住了。萧承言的手微微在院墙上滑动寸许。
不多时便听一略有些年岁的宫人声音响起:“你这小蹄子,怎么在这?要我好找......”语气重满腔埋怨。
“我来烧个宫灯。”常苒的声音,极尽鼻音。
“那你也要说一声,万一长公主要找你,我们去哪交差,快回去。”宫人声音尽显催促。
萧承言听到那嬷嬷说话极严厉,半点不像对待主子说话一般。接着还听到那边低呼和掐打的声音,手按住墙面,却是那墙坚如磐石。
转头看着距离尚远的雁南,急忙用手比划着,叫他过来。
但雁南仿佛失了魂一般,虽放下手,但只两步一停的挪过来。
墙院那头的声音越来越远,萧承言急忙回身强拉着雁南到方才停驻的墙根之处,让他蹲下身来。
雁南嘀嘀咕咕的说:“七皇子,我们回去吧。太吓人了。您还不让点个灯。”
不顾雁南所说,便拉雁南蹲下,踩在背上,堪堪够得上脑袋探过院墙壁处,看到那逐渐走远的人,那嬷嬷粗鲁的拖拽着。还隐约能听到那嬷嬷催促着:“快走。看我回去不收拾你。大半夜在这做鬼不成。”
萧承言心中一疼,跳下来。一把推开雁南,便向后退的好远,以跑为助力蹬上了墙,双臂抓着墙费力的向上爬着。雁南回过神在下推着萧承言。萧承言这才攀上墙,再急忙跳下,但这一番功夫过去,远远却已看不到人。只能见远处灯光晃动。
低头看到一溪流的宫灯,急忙过去。一个不慎,一只脚一下踩进不深的溪流中,一一查看,掀翻了已被判定为不是常苒的宫灯。在还燃着的宫灯中急寻,待找到时手中已尽是水,只顾着拿在手中的残余纸片。纸片四周皆有烧痕,细细分辨恐只隐隐可见一个芜字。上边明显还有字痕,却越是着急用手去擦,越糊了字迹什么都瞧不清了。只余下水渍沾满纸片。
雁南在墙那头寻了个大石头搬到墙根,才踩着攀上墙头。费了劲的刚翻过墙头,看到萧承言踩在水里,急忙拉着他出来。
萧承言抓着残片一角。雁南凑过去瞧,一个字都无,被水打湿的只余淡淡墨痕。雁南费力的拉着鞋袜尽湿的萧承言先去南所换了,才又拉着回了正华所。
张桐快步进到房内,看到五皇子独坐房中,反手关上房门。面上笑容难止,凑过去道:“五皇子,小的来请赏了。小的未做痕迹,找了个小宫女,先是和她说常小姐在那头不要过去,后桂嬷嬷寻过来,那宫女便真的说似有人在那瞧见了常小姐,引得桂嬷嬷去了。”张桐一股脑说完,才看到五皇子不同于以往的面色。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正思量要不要再禀报一遍时,低头却见五皇子鞋边上带着未干的泥,“皇子,您也出去了?”
“嗯。我没想到她也那般苦,没想到......她们真敢,那般对有官职家的女子。我原想着让他们相认。萧承言,你怎么不多走两步。”萧承泽越说越激动,说完竟重重一捶桌面,倒扣的茶盏都被震起。
“皇子。皇子轻声些,这是明孝所呀。”张桐惊讶不止,警惕的环视屋内。又去趴在门缝窥向外间。回头竟看五皇子还是那般枯坐。
萧承言回到正华所后,左手心中仍紧紧攥着那空的纸片。雁南因时间太晚,便住在了正华所中偏房。一茬茬的人过来轮番关心七皇子,却都烦躁的赶走了。歇下后,却一夜并未合眼。只反复回想边境的一切。才发现,从未与常芜同桌吃饭,从未见常芜脱下盔甲。连喝过的水酒常芜也不要了。也不让背,不让碰。不让同别人说起他们同山洞躲雨,挨打了更是不让看。原来......难怪那些兵将唤他二公子时多是调侃的表情。是自己太蠢,还请了恩旨要常芜进宫伴读。真是好生笑话,看外头已现微光,没有惊动任何人,便想去亲自问问,了了自己疑虑。
刚打五更,孤身前往紫璇宫。仿佛糊了心,昏了脑。都没通传。沿着紫璇宫外墙一直走,找了个无人的空处,就那么翻了进去。好在时辰尚早,少有人走动。
寻了棵树,便攀上瞧着里头。本想看看是否有人在院中,却没想常苒正在院中。高举水盆在上,似是犯了错在受罚。可只要水盆碰到发髻,或是洒出水来,那边上坐着的桂嬷嬷,便会拿着边上的木板子打她身上一下。
听着常苒受不住疼而发出的叫声,更觉得疼。
每每被那般打上一下,水就会洒出来更多。泼洒在地,常苒跪地膝盖处的裙摆早已湿了。待水盆中水不足半余,边上宫女便又填满。
可这什么错至于如此......难不成只为了昨晚烧了宫灯。叫嬷嬷好找?原本就听过这嬷嬷不善。时常欺负宫女下人。可是南阳姑母得宠的很,并没有人敢管她身旁嬷嬷的。
又是几下。
萧承言腿一动,突想跳下去的,掀翻那水盆,就那么拽着受罚的常苒跑走。这么想,身子也随着一动。树轻晃,落下叶子些许。
可又能去哪呢?如此一闹,名声无了。又能逃脱吗?还是能锁在自己房中?能送回南境吗?只会受罚更甚。再次想到此,便又深深隐在树中。
方才不远处的树晃了一下,常苒向上看去,险些翻了水盆,急忙便抓紧盆沿,复正跪姿。怕受影响般,闭上了眼睛。
随后又是几下打在后背,常苒硬是抗了下来,明明闭着双眼,泪还是滑落脸庞。
*
“公主。公主。”张嬷嬷笑盈盈的小跑进寝殿。
“何事这般高兴。”长公主正在拿着帕子擦手。
张嬷嬷看了看左右才说:“七皇子,翻进咱们院子里了。”
“怎么挑了个这么个日子?”
“那倒是不知道。不过......孤身一人,要不要堵了?”
“不......去,把常丫头拉到院子里罚,别瞧不见四处乱找。”
“但是拉到院子里,那般......会不会太下常小姐的面子?而且,这眼看就要去给太后请安了。听闻五皇子早早就去了。现下也没走,想是也在等常小姐呢。”
“承泽又去请安了?本宫现下倒是要瞧瞧承言瞧见是个什么模样。”
*
这不会是常芜。萧承言隐在树中这般想。
按常芜的性子不会这般受着,没回身断了木板也会抢来还手打在桂嬷嬷身上解气。借个空挡便翻了下去......没瞧中院是否有人瞧见,便再次翻了出去。御花园中一路穿梭,全不顾身边风景,不知走向何处。自顾自便否了那女子便是常芜的想法。
书房今日可十分寡淡。五皇子、七皇子、八皇子都未来。
七皇子是正华所的人来自请:昨夜开窗偶感风寒。
八皇子这次倒是真病了,让太医在瞧,据说是不知谁说的,昨日鬼门大开,便拉着自己宫里小内监在房里讲故事,倒真吓病了。
五皇子是慈安宫内派人来传话:五皇子现下陪着太后诵经呢,今日便不来了。
实情是:陪着太后早膳后便要离开,但却打翻了羹汤在身上。慈安宫没有换的男装,便着人去取,这般耽误了功夫。后来换了衣裳又陪着太后焚香、念经......硬是在慈安宫混到了午膳。但也没等到常苒。午膳时,南阳长公主才来,过了好一会才提了一嘴,“苒儿昨日贪凉沐浴的水有些凉,今日竟有些发热,今日来不了给母后请安了。”萧承泽只顾吃着自己眼前的餐食。
南阳长公主从慈安宫出来后,并未传轿撵,行的也缓慢。
“姑母。”萧承泽也从慈安宫走出来在后叫道。
“承泽呀。”南阳长公主回头笑着也唤一声,手中扇子扇的极慢。
“姑母可是回宫?”
“是呢。”
“那承泽送一送姑母吧。”
“承泽还没来过我宫里吧?正好一会进来坐一坐,认认门。”南阳长公主在前款步走着。
待到紫璇宫,拐过影壁墙后,南阳长公主便同身边人道:“叫南儿、苒儿出来见见兄长。”
“别。姑母。”萧承泽出声制止。
南阳长公主没想到萧承泽拒绝,转身看向他。
此刻萧承泽正好站在前园正中间。
“常苒既病了便不用劳烦了。也不是什么正经兄长。”萧承泽看了看身后影壁墙,才转头说,“承泽知道紫璇宫宫人尽是姑母的人,说话不用顾忌。承泽命薄,生母去的早,虽一直在母后处,但也不大受重视。若是姑母瞧得起承泽。”萧承泽整衣跪下,“若姑母抬举,承泽愿意与姑母再近一层。”
南阳长公主手中扇子停下,早知萧承泽此来目的,却没想说的这般直白......南阳长公主问:“如何算近呢?”
“常苒寄居在此,也不好一直没个名份,外头都传您是她养母呢。”
南阳长公主听后,笑言:“是。本宫就是苒儿养母,待想好一个好听的封号,就报上去......”
“那承泽下次再来请安。”萧承泽起身便要离开。
“且慢。”南阳长公主手中扇子微微压低。“泽儿如此便走了?”
“今日我进紫璇宫,便是献礼。待苒儿有位分时,承泽再进萱堂。”萧承泽说着低头回道。
南阳长公主手中的扇子再次煽动,唇角笑意一闪而过。转身带人便朝着宫里头走。
萧承泽见南阳长公主离开,才反身拐过影壁墙,却是正看到了坐在门槛上背对影壁墙的萧承言。左眉稍凝,随即松开。在其身侧,迈过门槛,走到萧承言正面,语气极沉的叫道:“承言。”
注:萱堂:母亲居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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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7章 耳听真相,一墙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