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外正是风雪盛时,飘扬的白雪簌簌而落,落在陈斛单薄的衣衫上,绷带上隐隐已经透出了血色,陈斛笔直的跪在雪地里,没有丝毫厌倦神色,如同石雕一样沉稳。
燕知清从营帐外开了个小口望出去,陈斛衣衫上已经积雪,她把帘子合上,随手端了茶盏,装作没有看见一般。关若卿瞧见了,说道:
“公主,你不出去看看吗?”
燕知清捧着茶盏吹气说道:“又不是我逼他的,他要跪就跪,与我何干?戏演不走了自然就会回去,要是他接着演戏,冻死了也是活该。”燕知清继续说道:“就算是中途被人救走了又怎样,父王要是问起来,他还能说是我要他跪的不成?”
关若卿看了一眼燕知清,笑着说:“公主,你别说,他还真有可能这么说。”
燕知清的手停了,一下子整个人变得警觉了起来,她了解陈斛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一件事情他一旦付出了代价,就一定要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她放了茶盏,瞟了一眼外头,见外头守卫也不多,说道:“走,去看看。”
关若卿正准备走出去,却被燕知清一把拉住,他不解回头,燕知清却用眼神示意了一旁的桌子,说道:“把刀也带上。”
关若卿:“公主?”
“我藏在袖子里面,如果不能近身也不会有人看出,我照样和和气气的出去客套一下,免得让人看了笑话,如果……”燕知清又说:“如果我有机会近身,何必等什么从长计议,快刀斩乱麻不是更好吗?以免夜长梦多。”
“这……”
“父王说了,我就不敢做了吗?先不说父王不会这么做,就算是父王要处死我,我也要拖陈斛下地狱陪我。”燕知清看了一眼关若卿,关若卿犹豫了一会儿,似乎也思考了一下,说着:
“好,那公主小心。”
————
出了营帐,便是一片风雪,燕知清披着白色狐裘出去,及地的披风拉得她身行更修长,嫩白的毛更显得她的脸白里透红,看着如同风雪中易碎的瓷人一样让人怜爱,关若卿则在她身后,执一把二十四节竹骨伞,为她遮挡着风雪。
白色的绣鞋在面前停下,微颤的睫毛上挂着雪花,陈斛感受到眼前的大雪小了一点,抬头便看见了那张清冷高傲的脸,燕知清长得极其美,不施粉黛便如出水芙蓉,若加修饰,便如同冬日的烈火一般耀眼。
如今的燕知清只有十七岁,却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心智,画着与脸庞不太合搭的妆容,可这一切的怪异放在燕知清的脸上,却是一种别样的妩媚风情。
陈斛出声:“公主,你来了?”
燕知清眼神带着怀疑,四处看了看,上上下下打量了陈斛一番,才挤出一个浅淡的微笑:“陈大人这是何必呢?我还要特地出来跑这一趟。”语罢,她低身跟着蹲了下来,伸手准备帮陈斛把肩上的雪打落,实则准备抽出匕首,直接往脖子处扎上去。
上一次是她失策了,扎了这么几刀都没到要害,这一次,她要一次就击中要害。
修长的手还没来的及碰到陈斛的双肩,便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抓住,那手宽大有力,泛着青筋,在雪地里冻了一上午后,是彻骨的冰凉。
陈斛的手正死死地抓住燕知清,制衡了她的行为,燕知清看着陈斛假笑:“陈大人这是做什么?”
“公主,天气冷,你先进去。”陈斛诚恳地看着她,手碰到她的皮肤,说道:“你看你的手,都冻红了。”他亲昵而又有目的地把燕知清的袖子往下撸,燕知清手微微颤动,立马后缩:
“你干什么?!”
陈斛接着说:“公主,臣只是看你衣服上有雪,担心冷着你,”语罢,又去碰燕知清的衣服,燕知清挣却不脱,只有用力像甩牛皮糖一样甩开陈斛,忽然,陈斛摸到了什么,大手一挥,刀直接顺着燕知清挣脱的劲儿,飞出去好远。
“咳咳咳。”陈斛也被这个力气一下子掀翻在地,冷气入了肺腑,他在地上不停地咳嗽,看着一副病弱的模样。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了,空气比原来还冷了几分。
眼前就是一出苦情大剧,当朝公主仗势欺人,罚跪功臣还蓄意殴打,陈斛怎一个惨字了得?不过公主终归是公主,只要事情没有闹到文帝那儿去,他们也不会乱说闲话,就算是看见了刀,也只默认是燕知清削水果用的刀。
“不好意思,微臣的绷带确实需要再次包扎,公主害怕臣没有带刀具也是好的,是臣鲁莽,浪费公主的好意了。”
燕知清气得火冒三丈,闷声在原处没有说话,俩人四目相对,眼神里战火在熊熊燃烧,不过既然陈斛没有质问,想来他身边的下人也不会说什么,自己的人也不会说,这顶多是一个不算特别愉快的小插曲。
燕知清笑着:“陈斛,你真厉害,挺好。”
“多谢公主夸奖。”惨白的嘴唇动了动,陈斛一连咳嗽了好几声,说道:“公主,臣实在不知与您有什么过节,如果得罪了公主,还望公主原谅,否则,臣长跪不起。”
他特地把‘长跪不起’说得极其重,目的就是要提醒燕知清,可燕知清哪儿是这么好心的人,她转头:
“你真这么打算?”
陈斛没有说话,只看着燕知清,任凭面前白雪飘飘,忽地燕知清说:“我哪儿会是这么小气的人呢?我肯定不会责怪陈大人,不过我倒真的与陈大人有过节……”
语罢,燕知清看着春木,说道:“春木,拿张凳子来。”
接上陈斛的诧异的眼神,燕知清结果春木送来的凳子,开始坐在凳子上翘着脚,说道:“陈大人,你该不会不愿意听你我的过节吧?”
陈斛心知肚明自己和燕知清没有什么过节,但遇到这种情况,也只好勾了嘴角陪笑道:“公主……您讲。”
“说起来,倒是很久之前的一件事儿了…………”
大雪簌簌而落,燕知清撑伞很有技巧,光给燕知清撑住,而陈斛的那面,完全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燕知清开始讲起来她小时候的那些欢乐事儿,讲到一半的时候,不禁捧腹大笑,还顺便说一句:
“陈大人,你觉得好不好笑?”
燕知清讲了很久,陈斛已经开始出现了体力不支,加上有伤在身,已经微皱了眉头,却只有温和说道:“好笑。”
“陈大人,我说的是什么?你认真听了吗?”
陈斛强忍着疼痛,说着:“听了。”
“我说的是什么,你记得吗?你给我复述一遍吧。”燕知清就是要耗死他,这冰天雪地,她不信陈斛有什么铜皮铁骨,能撑得住这么久跪,她要他说话,耗他的体力,能耗多久就耗多久。
冻死肯定不能,但回去发个高烧死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斛开始逐字逐句地复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面吐出来的,都沾染着疼痛的气息,燕知清饶有趣味地看着,面上表情温和,实则内心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