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了接近一个半时辰,忽地从远处传来了王兄的声音,燕知清转头看去,只见王兄走过来,说着:“你在干什么?”
这一次,燕知清没有慌乱,只笑着把披风挪得更开,完全遮住了小凳子,说道:“陈大人问我们有什么过节,妹妹正在和他讲。”她转头笑着看着陈斛,略有深意说道:
“妹妹说站起来说话,可是陈大人自己说过意不去,要跪着听,妹妹也是没有办法。你说是吧?陈大人?”
上一次伤人之后,陈斛来燕知清门前假惺惺的演这么一遭,便更加坐实了燕知清仗势欺人的能力,意在博取人的同情和可怜,真是……太恶心了。
既然已经当了恶人,倒不如真的顺着走下去。既然情况已经糟了,还不如更糟,反正都辩驳不了,还不如自己爽快。
陈斛知道燕知清受宠的程度,自然不会正面刚,硬碰硬只会让文帝下不来台面,他选择了服软:“是臣自己说的。”
燕礽肯定不会相信燕知清的鬼话,气愤过后跑过去把陈斛扶起来,低头看了一眼伤势,说道:“陈大人,父王最近有问题需要你来解答,你回去收拾一下吧。”他接着说:
“清儿不懂事,你下次没必要对她这么恭敬。”听着这话,燕知清真想当场反驳,可是燕礽继续说话:“你若告诉了父王,清儿一定受罚,她从小养尊处优的,你多包涵一下。”
听着这话,燕知清的嘴角扬起一股浅淡的笑意,忍不住转头去看陈斛,陈斛似乎有些怒意,不过只好卑微地笑了一下,微含了唇: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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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的身影渐行渐远,陈斛被燕礽带来的人扶走之后,燕礽转头狠狠地瞪了燕知清一眼,这一眼瞪得燕知清有些心虚,不自觉眼神朝着地下瞟着。
“起来。”
燕知清不动,燕礽无奈说道:“我知道你披风里面有凳子。”
燕知清这才悻悻地起了身子,眼前的王兄表情严肃,完全没有之前的宠溺眼神,燕知清有些后怕,颤巍巍说:“王兄……”
“你给我进来!”燕礽拽着燕知清的胳膊就往着营帐里面拖,强大的力量下,燕知清只好一路跟着燕礽进了营帐,一走进了营帐,燕礽停下来,一把甩开燕知清,巨大的力道让燕知清有些站不稳,扶到了桌子后才稳当。
燕礽怒声:“燕知清!父王有没有同你说过不允许动陈斛!”
燕知清哪儿受过这样的委屈,还是为了一个卑贱的陈斛,燕知清心里起了一股子无名怒火,也正了身子同燕礽争吵起来,“是他自己要来的,我怎么知道!他自己来就要跪着,我不见就长跪不起,这不是明摆着要挟我吗?我怎么可能被人要挟?”
燕礽转身看着燕知清:“你就不能把人往好处想吗?万一人陈斛是谦逊有礼呢?”
“谦逊有礼?这不可能!我不可能把他往好处想,这陈斛铁定是有问题的,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往深入了查查他的身世!你一查你就知道他有什么问题,怎么你和父王就是不去查呢?”
听了这话,燕礽似乎有些隐瞒,故意扯开别的话题,连语气也弱了几分,说:“咱们先不去管陈槲的出生来自哪儿,可是目前为止,陈槲提供的一切都是对的,目前为止你说的一切都是你的猜测而已。如果让军营里面的人知道,可不好。”燕礽捧着燕知清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
“现在的陈斛是大功臣,他是唯一一个手里有异族信息的人,你看看这大冬天的,这么大的风雪,他被你捅了几刀重伤在身,你还冤枉他,罚他跪着。你叫军中的人如何想我们皇室?”
燕礽说话并非没有道理,现在的陈斛是唯一一个有异族信息的人,而且一心一意帮助大梁,完全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大家只会觉得陈斛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人,而且陈斛目前的行为来看,也揪不出任何的错处,燕知清这番话,无疑是信口雌黄。
“王兄,你不知道他是谁?!他是异族!”燕知清解释。
“放肆!”这一下子,燕礽似乎真的发怒了,连温柔握着燕知清的手都松开,燕礽看了一眼燕知清,背过身子说道:“燕知清,从今以后,你不要再说这么不着边际的话,你厌恶陈斛我也就随着你,但你如此诬陷他人,就实在是过分了!”
燕知清上前一步,刚想解释,可是燕礽头也不回,只轻瞟了她一眼,说:“我还有事,没时间和你在这里胡扯,燕知清,这件事情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好在今日是我听见了,训斥你几句就可以了,若是被父王听见了,怒气比我只多不少。”
语罢,燕礽裹了自己的披风,闷头冲进了风雪里面,燕知清望着那远去的背影,说不出心里头的滋味儿。
“公主……”燕知清正望着外头的风雪发呆,关若卿走过去,静静地说:“别望了,回来坐着吧。”
燕知清听了这话,半迷糊的回了头,慢慢地走到了凳子前面坐着,随手拿起关若卿递给她的暖炉,问道:“我该怎么办?陈斛现在正在宠头上,所有人都不相信我 ,我明明知道他是我的仇人,我却无能为力。”
语罢,她低头叹息了一声,似是恼怒,似是惋惜,就连说话的时候,手也止不住颤抖:“你说为什么这些人偏偏就不愿意相信我说的话呢?如果陈斛是清白的,查了过后不也更加还他清白吗?如果不是,查了后刚好可以防止陈斛作恶。查人又不是件劳民伤财的事情……”
燕知清正在叹息焦虑之余,关若卿走过去安慰她,轻轻地替她把眉头舒展开来,笑着说道:“公主,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和自己过不去,把自己气到了可不划算。”
她斜瞄了关若卿一眼,努力的舒展了自己心里的闷气,这个时候,关若卿才开始说话:“其实公主,你说的有道理,但你有没有想过,陛下好歹是一国之君,怎么可能对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如此信任,他们一直不去查陈斛的身世,只有一种可能,”关若卿转头过来,借着风雪的势头,衣衫格外飘扬:
“他们知道陈斛的身世,而且陈斛一定有一个清白的身世。这个身世,让陛下绝对不可能怀疑他。”
这话说得看似很有厘头,实则毫无厘头。没有任何人比燕知清更清楚陈斛的身份,陈斛绝对不可能拥有一个清白的家世背景,他是一个异族的奴隶,是一个街头混子,他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只为了灭掉燕氏王朝。
这样的人,会有一个清白的家世?或者说来自大梁的家世?
燕知清背过去说道:“不可能,陈斛就是异族,你不要乱猜了。”
对于燕知清的反驳,关若卿没有过多放在心上,脾气极好地说道:“公主,我没有怀疑你说的是错的,但是臣也没有觉得自己的推测是错的,臣之前隐约听皇子殿下说过,陈斛是卧底。公主有没有想过,有可能大梁真的派出去过一个叫做陈斛的卧底前去异族,这个卧底身世清白,很受陛下重用,但是随着世间的推移,这个卧底的样貌变了,陛下也没有生疑,而你口中的陈斛……是异族人,他一定有这个机会接触到真的陈斛,然后顶替他,潜入大梁。”
关若卿一番话,让燕知清大梦初醒。
是啊!怪不得,自己无论怎样请求王兄和父王,他们都不会相信陈斛是异族,因为真的陈斛,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大梁人,他的家世背景早就已经被调查清楚了。
而前世的时候,燕知清一直不明白,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父王居然会允许她嫁给一个奴隶出身的陈斛,现在她终于明白了,父王和王兄一定是知道陈斛的真实身份,而且知道陈斛的身份并不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