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营帐里的烛火在北地的黑夜下扑闪扑闪,曹冀替陈斛换摘下旧的绷带,剪刀卡擦一声,才把剩下的绷带从粘着的皮肉上扯下来,陈斛抿紧着嘴唇一声不吭,额头的汗珠摇摇欲坠,手指紧紧地抓住膝盖骨缓解疼痛。
忽地,他眉头一皱,硬朗的眉头一动,才终于出了一声:“嘶。”
“公子……弄疼你了吗?”曹冀小心翼翼地问,一面上放慢了手上的速度,心疼道:“公子……你这伤……”
闭着眼睛沉思的男人皱了皱眉,薄唇微动,声音隐隐带有怒意,微凉:“我说过,不要叫我公子。”
他的话太具有威慑力,曹冀闻言手抖了一下,想到陈斛的伤势不该马虎对待,又转头专心地找新药敷上,一面上说:“陈……陈斛,你这伤势太重了,如果不是你习过武,又天生体质特殊,只怕现在已经……”
伤口外翻出来,还有细微鲜血涌出,糊在皮肤上,曹冀不忍再看,开始自己干事。
“你忍着点,”他手拿着药膏,小心翼翼地替陈斛敷上,抱怨说:“这公主是发什么疯,平白无故地连刺你几刀,真是太过分了。”
陈斛今天被军医医治的时候,疼得直接晕了过去,一直睡到现在才醒,军医说没有伤到要害,不过这天寒地冻,伤口很难愈合,他特地叮嘱曹冀要好好查看陈斛的伤势,不可马虎。
这叮嘱纯属废话,曹冀自然会好好地照顾自己的主子,不过他心里面难免对燕知清产生怨恨,他没有去深想燕知清的反常,只一股脑埋怨燕知清仗势欺人。
“什么人啊!”曹冀说出了这句话,注意到气氛有些不对,转头去看,见陈斛脸色阴沉,一句话也没说。
猜想到自己是不是话多了惹得主子心烦,连忙闭了嘴,拿剪刀把白纱布剪断,小心查看了一下才说:“陈斛,药换好了。”
“把灯关了,”陈斛憋了半天,才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曹冀看了陈斛一眼,转头过去熄灯。
微漾的烛火一盏一盏熄灭,整个营帐变得按了许多,只依稀可见外头火把的光亮,这个时候,陈斛才从黑暗中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前方若有所思。
他一双眼眸漆黑又深邃,在黑暗中更带点阴骘,他搞不明白,这燕知清为什么会一见面就对他带有这么大的敌意,像是与他有深仇大恨一样,陈斛在大脑里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可无论回想了多久,怎么也搜寻不出任何与燕知清有关的记忆。
难不成这燕知清发现了他的目的,想要把他复仇的种子扼杀在萌芽期?这燕知清为什么会这么怪异?
他想了片刻说道:“明儿,帮我备好冻伤的药膏,我要去求见公主。”
听了这话,曹冀只觉得陈斛是疯了,连忙转过头说:“陈斛,这公主想要杀你,你还去?”
陈斛似乎思考了别的东西,没有吭声,阴森的坐在漆黑的营帐里面,闭目沉思。
曹冀知道问不出个什么,便索性不再询问,直看了看外头的月色,说道:“陈槲,天有些晚了,早点睡,你还有伤在身,要好好休息。”
“嗯。”不冷不热,没有温度的一句答话,陈槲没有搭理,继续一个人端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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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关若卿给燕知清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燕知清才终于答应暂时给陈槲送药去,由于昨天燕知清心情不好,躺在床上愣是半夜都没睡着,今天一早起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燕知清正坐在简陋的梳妆台前看着镜子,关若卿便在一旁给她梳头发,细软的头发经过盘弄 ,瞬间成为温婉而又不失灵动的发髻。
戴上最后一只金钗,燕知清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轻抚了一下发钗,问道:
“若卿,好看吗?”
关若卿觉得好笑,细长的眉眼轻轻一弯:“公主怎样都是好看的。”
门外忽地传来了敲门声,正在房内打趣的俩人齐齐朝着敲门处望去,见春木正颤颤巍巍地站在门口,好像有什么话不能说,想了很久才瑟瑟发抖地试探说道:“公主……”
燕知清转过身子问到:“怎么了?”
春木抿紧了嘴唇,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陈大人求见你。”
“胆子真大,还敢来找我。”方才还平和温馨的气氛消失,瞬间便被这股气氛给掩盖住,燕知清别过身子去,不予理会。
春木是个知趣的丫头,见自家公主这个样子,肯定知道自家公主动了怒气,可是她是个丫头,把事情通报完是她的职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抖着声音说:
“陈大人在您的营帐门前跪着,说不知道为何惹了公主生气,便特地来赔个不是。”
春木抖着把话说完:
“陈大人今儿一早就来了,但那时公主还没有醒过来,奴婢就叫陈大人先到营帐处坐着,可是陈大人说公主必是有意不见,如果公主不原谅他,他就长跪不起。”
春木忽的跪着在地上,哭嘁嘁地说道:
“现在陈大人已经跪了大半上午了,这天寒地冻的,公主还是出去看一下吧!”
听了这话,原本在关若卿安抚下的燕知清又忽的暴躁了起来,直接气愤起身:
“你说什么?跪了一大早上??”
春木抬头看着燕知清,结结巴巴:“是…是的,公主。”
燕知清长吁了一口气,把自己的闷气呼出去了后,才说道:“不用送药物去了,没必要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一直在房间里面绕圈圈打转,说道:
“我原先还想着送个药解释一下,换个好点的名声,这样倒好了,他倒是恶人先出手,直接来我营帐前面跪着,这来来回回路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要他跪的呢?这下子,我彻底成为了一个仗势欺人的人,而他倒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了!”
燕知清摇头,又气又恨,但又无可奈何,只碎碎念道:“高 ,确实是高,快!确实是快!拼,也倒是真的能拼,我倒是要看看,他能在雪地里面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