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补充侦查结束,路西禾收到了剩下的证据。
死者身份确认。
“路检,楼下有人找。”
小白刚刚还很困,瘫在椅子上的身体顿时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一般检察官是不会轻易见不知道姓名的人,通常都是助理去。
刚才打报告的人又拐了个弯回来,说:“哥,一个很帅的人。”
小白撇了撇嘴,继续瘫在椅子上了。
路西禾不情愿地从眼神离开电脑,拿起手机往外走。
“做什么?”
“检察官,今天晚上飞h市,可不要想我。”
———“?”路西禾脑袋上狠狠打上了问好。
这又是什么搭讪技巧吗?
“你可以不用告诉我。”
“我想追你。”
沈以敖作为打直球的天菜,短短几次见面就做好了准备。
路西禾此时疑惑盖过了紧张,甚至把人带出了走廊。
楼梯间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有时候人很多有时候人很少,而此时恰好快到吃午饭的时间,所以没有人。
“什么意思?!”
“我说我想追你,这句话那么多歧义?”
“不是,咱刚见几面啊,而且你不是没兴趣吗?”
“这么说路检一直在等我有兴趣,那我现在有兴趣了,追你还不行吗?”
路西禾简直被无语的脑回路折磨疯,这孩子是什么情况,他俩这身份怎么可能处对象。
“你父亲知道吗?”
“知道什么,我喜欢男的?”
沈以敖全然不在意地掏出打火机和香烟,得到许可后抽了起来。
“他不管我。”沈以敖神色平静下来,不再是一副轻松自在地样子。
路西禾看出沈以敖的心事,打了个响指说:“那我们出去吃饭吧,算是上次带我去医院的感谢。”
沈以敖把烟一掐,随手丢到了楼道垃圾桶里。
吃饭地点是路西禾选的一家路口麻辣烫店,因为离检察院近,路西禾拒绝了沈以敖的开车邀请。
纯白内衬,红领带黑皮鞋,这个路检还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第二次见面就是西装革履骑自行车,现在又白衬衫麻辣烫,沈以敖突然发现这个人真是特别。
“这是夹子,这是菜,夹完菜去前台付账就可以。”路西禾认为自己教的很清楚了,他从消毒柜拿出了夹子和盆,却看到无动于衷的沈以敖。
“你就带我吃这个?”
路西禾点了点头,说:“你想吃什么,你刚才在路上不是说我决定吗?”
“是,我是说你决定,但我没想到是吃麻辣烫。”
“他家麻辣烫特别好吃,我吃过最好吃的一家,沿街几家全都开黄了,只有这家凭借着高超的小料水平活了下来。”
“我猜应该是靠路检经常光临吧,那我跟你吃一碗吧,我不知道吃什么。”
路西禾摇了摇头,说:“不,我都是让小白来取。”
沈以敖此刻为路西禾助理心疼了一秒钟。
路西禾刚刚忘记告诉小白他去吃饭了,估计这孩子现在还饿得瘫在桌子上。
路西禾拿出了手机,开始编辑文案。
“你在干什么。”
“发消息。”
“给谁?”
“小白。”
“什么消息?”
“叫他去吃饭。”
“他自己不会吃吗?”
“他很听话的,一般都要跟我报道一下。”
“哦。”
后知后觉路西禾才发现,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这小子竟然把话全盘掏出来了。
“你是不是管得有点多。”路西禾问他。
“什么意思?”沈以敖不明觉已,拿起饭牌就去前台取餐了。
大碗麻辣烫,筷子,勺子,依次排列放好,还顺便帮路西禾接了杯水。
“你不吃吗?”路西禾拿起筷子发现,沈以敖表情不对劲。
“我等你帮我挑。”
“我只吃白菜,不吃生菜和茼蒿,吃豆皮不吃干豆腐,丸子类一律不吃,只吃蛋清不吃蛋黄,还有:我不吃宽粉。”
“好,你不吃我都吃了。”路西禾才懒得伺候少爷公子,好好的麻辣烫不吃挑来挑去,摆明了想挑事。
正当沈以敖还撑着手臂板着脸看着面前的食物一点点被路西禾吞咽下肚的时候,小白突然冲了进来。
“路检,大事不好了。”小白跑来的呼吸还没有喘匀,就一把把路西禾拉走了。
路西禾把嘴边的红油擦干净,在店门口听到小白说完的消息神色立刻就变了。
“这样吃饭胃能好吗?”沈以敖一脸严肃地把面前碗筷排列整齐结完账跟着连忙跑走的两个人身后走去。
西检紧急会议在二楼大会议室召开,讨论关于西南河公园案发生的被告人逃逸事件。
严哲问:“西禾,订的是什么时间开庭。”
路西禾:“我收到的法院传票是13号,也就是这周三。”
一部部长:“那为什么今天看守所能达到传票,押送现场。具体情况的工作刑侦大队还在进行,但是可以清楚,法院确实送达了周三开庭的传票。”
“不行,现在法官那边怎么说,是不是法院内部送达时间错误。”
“现在不是内线错误的问题,是我们有没有责任的问题,被告人丢了,上头查起来确实是个问题。”
“但是又不是我们自行侦查的案子,犯人也没压在我们侦查部,为什么要我们负责。”
“重点是我们检察官提起诉讼的犯人,听说路检昨天还去看守所提讯被告人了。”
“谁说的,我去的是刑侦大队。”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我们的问题,不要内讧。现在的问题是可以结案的事情突然人跑了,如何制作事实理由给市检,顺便上级要我们全体检察官写一份检查报告,下周会有市监察部来收,各位没什么事情先解散吧。”严哲说完对路西禾摆了摆手,“西禾先留下。”
——本来就不是我们的案子为什么要我们写检查报告。
——又要加班咯!
——看守所什么问题啊,是不是该换人了。
——说话小心点,你是不怕被双开!
——走走走,我点了鳗鱼盖饭,一起去吃。
随着人群散去,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
路西禾走到靠近检察长方向的位置坐下,却被拦了下来。
严哲指着白衬衫上的一块红油,给他在桌子上拿了片湿巾。
“谢谢严检。”
“突然喊严检还有点不适应,没事啊这不是咱们部的问题,法院出了问题,好几个案子的传票都被调包了,像是有人私自密谋的,这件事上边不让我们说出来,害怕有人故意扰乱军心,下周准备派监察委突击检查工作,不用担心,照常工作就行。”
“知道了老师。”
“嗯?最近咋样,一部挺忙的吧。”
“还行,日常习惯了。”
“嗯,那也多注意身体,少吃些重油的食物。”
路西禾看着身上那块红油的污渍,尴尬地笑笑,说:“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办公室了,老师,下午还有庭。”
严老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路西禾看着自己笔筒里的白色的锁形状的项链,陷入了沉思。
西南河案件尸体的家人已经被找到据说是一对果农夫妇,俩老人就这一个女儿,但是由于在该地生活了三十年没有居住证而苦于没办法上学,孩子从小便在乡下长大,两人不会用智能手机,日常生活就是给果树浇水施肥,到丰收季节会有人上山收成熟山果,女孩很争气考上了市里的大学,今年暑假本来想和父母一起过,可是没有几天就接到电话说去朋友家过节,父母一直以为孩子还在朋友家,便没有去报案,直到便衣拿着复原出来的孩子的照片找到夫妇俩,两个人才认出自己的孩子,两个老人悲痛欲绝,按照他们家那边的习俗,死去的孩子都会被叫魂,十天内没有家人喊他们回家就会找不到回家的路,顾不得悲痛,老人又去收拾女儿的行李要带她回家了。
“哥,可是那个案子不已经超过十天了吗?”
小白问路西禾,路西禾虽然没有抬起头,却低着头边写报告边说,“也许在停尸间的日子就已经定格了,她还是那个少女,一直在等人叫她回家。”
法律不仅是冰冷的文字,还有温度。
路西禾合上他的检查报告,继续写他没写完的起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