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做梦了吗,这是哪里。
路西禾看着夜空的星星,环顾了眼车内,空无一人。
外面的风变大了,此刻的车子正停在了一个荒芜的空田地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目的地似乎已经到了,手机上的地图导航已经被关掉,路西禾再次打开时发现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分明是个荒凉到不能再荒凉的郊地,四周连个鬼影都见不到。
恐惧随着黑暗袭来,路西禾闭上了眼睛。
四周拔凉,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中。
“哥,救救我,救命,我快被淹死了。”路西禾透过清澈的河水,对上了他哥的表情。
那句恨不得你去死在他眼睛里熠熠生辉。
“哥,不要,不要,不要。”他双手挥舞着,仿佛在求救,又像是求饶。
路西禾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是那个受害者,家人不是自己能选择的,爸爸妈妈对自己好也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送走哥哥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他也很想要像个男子汉一样站出来,抱住哥哥,对着父母说不行。恐惧和懦弱却把自己逼近另一个深渊,哥哥,我的哥哥,我很爱你,愿做你最忠实的仆人,可我却没有做骑士的资格,因为我拿不起剑。
路西禾在落泪,因为窜入口鼻中的河水,带着点咸味,感官开始失灵,眼睛开始模糊,耳膜内被灌满了水,也不再感知到外界的声音,他的动作开始迟缓,渐渐地使不上力气。
“哥——”路西禾微微张开了嘴,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气泡却随之飘上去,离他越来越远。
“我真的要死了吗?真的吗?我真的好累啊,但我好想活着啊哥,我想见你,每分每秒,骂我都行,真的,我们可以互换身份,你做爸爸妈妈的乖宝宝,我去乡下和爷爷奶奶生活,好吗,只是偶尔的见面,电话里的惊喜,还是你邮寄的小故事书,这些都是我的礼物,我思念你的载体,只是不要离开我,我想带着你去,无论哪里。”
路西禾的世界黑暗,直到有一束光照了进来。
他以为的哥,他幻想和喜悦着的,梦想着自己做了个梦,到了另一个世界,他哥这样拉着他,听他讲悄悄话。
“路西禾,醒醒。”
——醒醒!
路西禾唰的睁开了双眼,迎面就是面前焦急的人,还有听筒里的声音。
“他醒了,醒了。”章苹对着电话里的人说,路西禾还在呆滞着,在梦里迟迟未走出来。
章苹着急地退出了手机界面,把路西禾抱在怀里,轻轻地安抚着他的后背。
“你真的吓死我了,到地方我喊了你几十遍都没反应,我以为把人落在服务区,结果睡着了,但是你也睡得太死了,什么方法都试了,最后打了电话还是沈以敖把你叫醒的,怎么他声音比我好听还是咋地,那么管用。”
章苹的心脏砰砰,路西禾在他旁边听了个清楚,看来真的把人吓坏了。
消失了五年的症状忽然出现,路西禾有种不好的感觉。
那场事故之后,他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吃了无数的药剂,看了无数的心理医生都不见好,直到五年前有人送给他的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有他哥哥长大的样子,虽然有可能是人工智能仿的,但是给了他一种他哥哥从未离去的错觉,他开始私下秘密去调查五年前的各种线索,特别是送照片的人,直到自己当上了检察官,开始真切的接触到各式各样的案情,却还是没有一丝丝线索。
一直到那天傍晚见到沈以敖起——
给他邮寄照片的人忽然又出现了,并且开始活跃在他的社交周围,开始送一些类似那个人的背影的照片,紧接着相关的案件开始扑朔迷离,并且又神秘地送到了他的手上,正好是他办案的区,正好是他身边的人,一切开始有剧本的上演,自己的周围,仿佛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计划游戏,大场面大制作,周围的人都像是笑面虎。
路西禾知道,从他开始怀疑所有人的时候,他的病根本就没治好,并且越来越严重了。
路西禾的手是颤抖着的,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盒,里面混合着各类精神治疗的药物。
他一口气全部闷到了嘴里。
“这是什么?”章苹一手逮住他的手。
“你别管。”他闷声说。
“我要给小白打个电话。”路西禾浑身摸索着手机。
章苹不知道路西禾在着急什么,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咚咚
有人在敲车玻璃,章苹下意识就遮住了路西禾,他往发出声音的窗户那边看去,沈以敖头抵着玻璃往他们这边看来,表情似乎不太高兴。
章苹可不管他高不高兴,他自己也不高兴。他一手揽过路西禾,两人靠在一起在沈以敖眼中就是亲昵的耳语。
沈以敖再次敲了玻璃,这次可不像刚才那样正常,仿佛下一秒就要一拳干碎那孱弱的车窗。
这么大的声音路西禾当然也听到了,他低头躲过了章苹的臂弯,另一只手抽出来打开了车门,他们就那样站着,路西禾看着对面的沈以敖,沈以敖也看着路西禾。
沈以敖是想说些什么的,或者正好反客为主听他的解释,或者问他身体还好吗,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是看着路西禾的眼,他刚刚想问的问题全都烟消云散。
他不好,很不好。
沈以敖这样想着。
他肯定瘦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是知道什么了吗,他没有相信我的话。
正在沈以敖想要抛出问题的时候,路西禾往后退了退。
他们啊,距离隔着一辆车的宽度,看到沈以敖说话的动作还是退了几步,沈以敖满眼都是心疼,可是他越往前,路西禾就只能往后退。
“我不动了,我就在这说。”沈以敖不敢再往前了,路西禾后面的大块石子,他看到了,路西禾却没注意。
那块石头足够要了他剩下的坚强。
沈以敖知道,他都知道。
——
“你不用说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胆小是路西禾的代名词,但是却拼命想做坚强的人。
“路西禾,你真是胆小鬼,会装的胆小鬼,你怎么不敢在他面前装了呢,告诉他你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怎么不敢了,真是讽刺啊,路西禾。”他常常自己给自己讲话,告诉自己要宽容,告诉自己坚强,却一遍一遍被面前的这个人打败。
“等一切结束,西禾,真的,等着一切全部结束,我一定全部全部告诉你。”沈以敖双手展开,一副包容和接洽的态度,仿佛在谈论什么生意。
在他的意识里,这场本来应该以悲剧结尾的爱情彻头彻尾都该是场生意,从一开始和自己的父亲比,到后来和韩棠比,只是过程中夹杂着心疼和不舍,他一直都陪着他,这就是沈以敖眼里的爱情。
在沈以敖心里,陪着就是爱着,那些不舍得路西禾知道的,都是怕他受伤的,所以不肯告诉他,他一定能够理解,如果不理解,那就是不够爱。
——“别自己骗自己了。”章苹从车里走下来,扶着车窗对着面前的沈以敖的眼睛,从温柔转化为敌意,沈以敖只用了一秒。
“求你了,离他远一点吧。”章苹把路西禾刚才吃的药递给了沈以敖,指着糖衣上的英文对他说:“回去查一查吧,这段时间他应该离你远点,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能一直消失在他眼前。”
那些英文字母沈以敖怎么能不知道,全都是抗抑郁的药物,药盒磨损的程度说明路西禾吃这些药物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是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那么正常。
沈以敖不太敢相信,那么阳光的人怎么可能是吃了那么久药的人。
“你可以不信,我记得西禾三年前已经不吃了,但是这段时间又开始失眠和失落了,说明是接触你之后又开始吃的,而且那件事之后也没有什么能打开他的心结,直到你这次骗了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精神已经接受不了这种打击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少出现甚至不出现在他的面前。”
章苹鲜有说话像这时候一样——正经,像路西禾的兄长一样。
沈以敖握了握章苹递来的那盒药,侧过身温柔了看了眼章苹身后的路西禾,说了句:“那请你务必照顾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