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竹子的思念
我是一棵竹子,我生活了多久,我不记得了。
有人从我身边经过,唱着歌;
也有人骑着车扬长而去;
有人拿着手机低着头匆忙赶路;
也有快乐的孩子在我身边建窝。
从此过了不知道多久,我忘记了时间。
我再次睁眼的时候,脚下坐着一个孩子,他在挖我的根。
我想逃,但是我实在躲不开。
我的脚趾被铁器分离,身体不由自主的瑟缩,我真的很痛,但是却还是奄奄一息。
我还在这儿,他还是日益不断地在我身边剥离我的身体,从泥土中。
我数着一分一秒,渴望着天黑有人把他带走或者他自动离去,我想要一个痛快但是无法开口说话。
男孩还是夜以继日地刨我的根。
终于有一天,我被连根拔起,重重落在了地上,我以为我要解脱了,可是更大的恐惧还在后面。
我被囚禁了,在一个光鲜亮丽的大堂下,灯光偶尔照耀在我身上,却再也接受不了阳光,他给我喝我从没有接触过的液体,我以为能够死去却不能,只要有那种营养液体的存在,我就不得不苟活在这儿。
某天夜里,我全身被挂满了灯笼,男孩站在树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摘走了我身上最亮的灯,然后把他放在了一个看似很伟大温和的仪式上,所有人都在鼓掌,恭喜,觥筹交错,直到那个男孩喝的满脸通红,在我的残躯下呕吐,扶着我瘦弱不堪的躯干,他说:“你为什么不活得好些,你看起来比我好多了,为什么不好好活着。”
我生气、愤怒甚至有种想要大声呐喊地冲动,他却咬着牙愤愤地说:“废物。”
那天夜里,我想了许久,我不认可,甚至难受。
要不是他把我移栽到这里,我可以活得更好,他凭什么指责我是废物。
从那天后,我的身体开始变得麻木,叶子开始枯黄,我不知道生存的意义是什么,我没有再活下去的动力。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照顾我,直到发现我的叶子越落越多,我越来越虚弱。
“他怎么了?”
他双目通红,双手掐着一个医生模样的人的身体,那医生颤颤巍巍低着头,说着对不起,尽力的话。
他把人轰出去,整个大厅只剩下一个弯着腰哭泣的人儿,他甚至不敢放声,只敢抖着肩膀,像是一朵被雨打湿的花儿。
反正又不在乎我,为什么哭。
我从来就对人类的感情不屑一顾,他们可以编着无数谎言安慰自己的错误,宽慰自己的失败,把一切失误掩盖,却还能骄傲地说着与心里截然不同地话,可谓是虚伪至极。
“当年那条路,要是不修就好了。”他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不屑一顾地把眼泪往袖子上一擦,摸着我的身体。
路?什么路?那里哪里有路,不就是人们自己走出来的路吗?修不修路关你监禁我什么事儿。
他开始窃窃私语,在我身边。
“那里修了条大路,从那里走就可以直达市区,你在图纸的正上方,我看到的时候离修路已经没多久了,我恳求父母把你移栽到家中,但是由于爷爷不喜欢竹,家中的庭院被野菊占满,我害怕他们汲取你的养分,哭着求父母把你带到大堂,请最好的植物医生照顾你的生命,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他的声音开始哽咽,我忽然想起那个曾经一直在我身边看书的孩子。
“琼节高吹宿凤枝,风流交我立忘归。最怜瑟瑟斜阳下,花影相合满客衣。”
印象里的孩子和此刻风流的青少年交织在一起,瞬间所有的记忆被拉扯起来。
“我给你念诗,你帮我挡雨吧。”
可是你明知我叶子不够宽大,不能为你挡雨。
“我给你唱歌,你帮我遮阴吧。”
可是你明知我身体娇小,不能为你遮阳。
我看到他指甲内渗出的血,滴在了我的根部,我知道他挖一半儿晚上离开的时候都是满身泥土,指尖的细嫩的皮肉都被我身下的泥沙磨破,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回家被父母骂,会被小朋友群嘲,夜里搂着满手伤口睡觉,却还是想着怎样让我尽快回家。
……
“我要离开了。”次日一大早,他打扮的干净整洁的站在我面前,告诉我他的离开。
“我爷爷走了,我把满园野菊全都拔了,如果你想活下去,请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我被栽到了最朝阳的南面,我的根部布满了沙壤,紧靠着他常住的那扇窗的墙角下,没多久就扎了根,那些我在花盆里没做到的事情,在这里我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只是没有他了。
他走得那天,我想挥手送他离开,但是没有风。
我开始慢慢数他回来的天数,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