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路西禾把当天座位上的老头一一对应,把他认为有问题的人都用红笔标注,并解释了微表情,其中还包括一些高深的心理学用语。
沈以敖翻了翻他给的文件,大致和自己所猜测的没什么两样。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打了通电话。
另一面的路西禾还在欣赏自己桌子上放置的各种物品,奇形怪状却异常整齐,脚底下的一盆小草没有丢掉,周围都是干枯的草的叶子,好像是在死掉的枯草上又长了一茬,那一茬更加郁郁葱葱。
“还是不行吗?已经协商三遍了,我们再一次降价,根本连毛利都拿不到。”电话的那一面是A部的采购处经理,处理的是中东的一项石油买卖,对方政府不肯让利,建筑施工材料也迟迟未运回国内。国内工程难以动工,整个项目完全是停滞状态,上游材料尚未落到实处,现在只是建设的烂尾楼,本来谈的很好,只要把东西拿到就可以动工,货币也能很好的转运出去,但是现在全部都在停滞当中。
“他们不要钱,只要东西。我们没办法单纯用货物和他们交换,这边报关需要的东西更加费劲,如果谈不拢的话,我们将会损失上百亿的前期投入资金,那块地也会被划归收回政府。所以……”经理尚未说完,沈以敖就打断了。
“我知道了,剩下的就我去谈吧。”
沈以敖敲了敲桌子,路西禾推门而入。
“老板。需要我吗?”
他没多说什么,路西禾就站在了他面前。
他站着,他坐着。
沈以敖不喜欢仰视,但还是梗着脖子看他,没关系,这样对颈椎好,他这样想的。
“我觉得我们可以这样,以前我看过一些企业浑水摸鱼,我觉得方法蛮好的。只要找到类似的企业也在中东那方面活动,只要资金过去用咱们在中东的货换一下就行,物货交易,我们在中国把资金调起来就可以了,事后在进行货物调取的话,直接用中东的公司和货,我们的资金往来直接盘回国内,这样资金流通就能够更快一些了。”
“你这个方法我想过,正好下周末有个酒会,就是几个旧友,但是这几个人内部有点问题,又因为外部利益不得不开这个酒会,我想带你去见见他们。”沈以敖说完,把手中看完的文件折过去了,用书签夹住已经看过的部分。“你知道我想让你过去干什么,但是亲爱的,这之前你需要换几件衣服,去楼下的商场逛一圈吧。”
路西禾正在兴高采烈地分享着自己的见地,被这句亲爱的打得措手不及。
“你叫我什么?”
“小狗。”沈以敖脸不红心却跳地说,“走吧,小狗,去买衣服。”
“你中午不是还没吃饭吗?”路西禾指了指表,然后撅着嘴说,“老板,吃什么。”
“老板现在不饿,我们先把手头的事干了。”
沈以敖带上了帽子和围巾,把大衣披在了身上,这个时候他准备拿钥匙,被路西禾拦住了。
“作为你正牌的生活助理,为了不闲得我虚有其名,我觉得应该帮你一把。”;路西禾伸手拿到了钥匙,然后自顾自说:“我就觉得应该先吃饭,吃饱才有力气工作,挑衣服也算。”
酒会的地点定在一个庄园,那个庄园是陈家私产,在临城和平城挨得不近不远的一处酒庄,平原丘陵,山色近无。
路西禾一身淡蓝色西服,袖口上有颗珍珠很夺人眼球。
他走在沈以敖身边,不像是助理,倒像是两个大少爷。他们到的时候,第一轮就会已经开始了,路西禾卷起袖子,问沈以敖好不好看,得不得体,穿成这样奇不奇怪。“好看,得体,不奇怪。”要说艳压群芳倒不至于,酒会上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要说数一数二的漂亮,那便能排个名号,他是那种乍看不惊艳,细看又值得人多以琢磨的人。
“以敖,好久不见。”常崚举起酒杯跟他碰了碰,抬了抬眉望向右边被人簇拥的人群,人群中一个公子剑眉星目五官端正,一脸正派,路西禾看他略有些眼熟。常崚大概是沈以敖很久之前的玩伴,沈以敖对他有一些印象,小时候他们曾经见过,但是忽然之间两个人就这么大了,初中毕业之后便没有了联系。他们这些富家子弟,该出国的出国,该从政的从政,该经商的经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着落,如果不是那种特别铁的朋友,基本上也不会再有联系,沈以敖和其他人就是这样,他不主动联系别人,身边也没什么粘人的朋友。
父亲和母亲是宿敌,两个人也从没有想过扩展儿子社交圈的意思,即使一方存在这种关系都会被另一方打劫,后来便不存在对沈以敖的帮扶,也不再引介外界的关注,沈佳丽就是单纯的以为沈氏作为家族企业,重要的便是家族文化的传承,和内部打好关系比外部的关系更加牢靠,所以她的道理就是年会和家族会议一起举办,严哲不太喜欢掺和这种从商还是从政的乱事,他还是像以往一样,不是出人命的大事决计不会回家,还是一根劳碌命的扑在事业上,无论是上升期还是下将期,沈以敖不知道严哲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以至于从小就对他的这种放任政策种种不满,非要到检察院办公楼里大闹才好,这种频率一直到路西禾跟他交往之后才渐渐消减,并且现在已经不存在这种无理取闹。沈以敖分明知道,他的父亲胆小懦弱,却为百姓着想,却最对不起沈佳丽和他自己,他躲着沈佳丽不敢见她,分明还是有爱在里面。
“以敖?”常崚见他出神,又喊了一遍。
他举起酒杯,试探性地碰了碰沈以敖的杯壁,沈以敖回神,说话的过程中路西禾闪到了一边去。
人群慌乱又有些复杂的味道,熏得他不怎么好受,在众多人身边穿过,他站上了二楼的露台,身后是喧杂的笑闹声和觥筹交错碰撞声,脚步声在吵闹的背景中被放大,路西禾警觉地后退了几步,而后发现露台下面是一个巨大的露天游泳池。
“我掉下去应该不会死。”路西禾心想。
那人放慢了脚步,跟他打了个招呼。
“听章苹说你辞职了,今天我在这见到你真是大吃一惊。”
国企巨头山海公司的老总,章卓。
路西禾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位是章苹的表哥。怪不得很像一个故人,原来是章苹他哥,他俩无论是面貌还是气质都有种独特的吸引力在那,路西禾一定是很久没见章苹了,现在那么不清醒。
他的高脚杯消失了半杯的香槟,现在还剩下几口,他和章卓碰了碰,象征性地握了握手。他没见过章卓,但是经常会听章苹提起,想来也好笑,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竟然是这样被串联起来的。
“我今天看跟你来的那个男人,是最近上过财经新闻的沈氏集团的大公子?”章卓半倚着大理石雕的英式阳台,一只手朝着端着香槟酒的服务生勾了勾,那人在不远处就看到了章卓,款款地走了过来。“你在那里工作?我听人说是老板的生活助理。”他把杯子放下,换了杯满杯的香槟,和路西禾碰了碰,“不如来山海,法务部正好缺个助理,你过去直接就能顶上。”很诚挚地邀请人的方式,换谁都会心动,偏偏路西禾不会。
虽然法律方面是他的强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工作岗位提不起任何兴趣。
“谢了,不过暂时没这个打算。”他把香槟杯顺便也放在了餐盘上,相反他没有接下新的。
他把后背交给栅栏,双手撑开看着散发出金黄耀眼的大厅,还有大厅内一个笑得拘谨而又灿烂的沈以敖,他在往来的宾客中谈笑又不失礼节,在路西禾眼里是那么耀眼。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虽然章苹给我打过电话让我不要问你这个,但是我还是很想逗逗你。”章卓抿了口香槟,漏出一抹淡笑,他学着路西禾的样子横靠在阳台栏杆上。其实路西禾的样子挺符合他的胃口,但是他知道他的眼里一望无际都是别人,这种人即使把他敲碎了重新拼起来,也不会在爱上别人。
“沈总有个项目,想跟我谈。”他重新闷了口酒,稍微正经了点。“我想知道这次的主要权益是什么,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