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昨日刚回京,并未大张旗鼓,然而晋阳公主眼尖,江婉不过掀帘瞧了一眼阔别三年的燕京,便被在春风楼听曲儿的晋阳公主认出来了。
晋阳公主将她好一顿打,说她狠心,三年都未回来看她。
江婉自知理亏,哄了晋阳公主半天,答应一大早去她的花宴陪她,晋阳公主才消了气。
若不是晋阳公主,她不会这么快露面,难得躲几天闲。
如今,各府当知道江婉归京了,各种猜测或闲言碎语怕是不少,还有她那群手帕交,得把她折腾死。
她长叹一声。
耳边还有月映竹不间断的询问。
“昨儿个我就想问你了,好端端的,你怎么一个人回了燕京?扶苏呢?”
月映竹担忧,“你们俩闹别扭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不免要好好说教一番,“你说说你,扶苏这么温和的人,你又是嫁到舅家,你外祖父外祖母疼你跟眼珠子似的,扶苏处处迁就你,少夫人做着,掌着整个月氏,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闷声不响跑回京,你让姑苏的人怎么看扶苏?燕京这些人又会如何议论你?你……”
“娘——”江婉抱着月映竹的手臂撒娇,“我和月扶苏能闹什么别扭?我只是想你和爹了,三年了,你不知道我多想家。”
眼眶温热,江婉心里发酸,姑苏再好,外祖父外祖母再疼她,在她心里,终归不是家。
月映竹何尝不想女儿?她几乎每日都要去她的闺房瞧一眼,总是惦念她过得好不好,吃得惯不惯?掌家会不会出纰漏?有没有受委屈?
她这女儿总是报喜不报忧。
“那你回来,扶苏知晓吧?”
“嗯。”江婉让母亲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他本来打算同我一起回来的,临时有事绊住了。”
她在姑苏快窒息了,她一点也不想做掌家的少夫人。
月映竹好糊弄,撒撒娇就过去了,一旁听了半晌的江万里问她,“你打算在燕京呆多久?”
“爹——”江婉试图蒙混过关,“我这刚回来,你就要赶我走?”
“回答我。”江万里刑部尚书做久了,威严又强势,根本不吃这一套。
江婉从小就怕江万里,她求救的目光看向一旁事不关己的兄长江珩,江珩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意思是爱莫能助。
江婉咽咽口水,磕磕巴巴道:“约莫……三个月。”
“嗯?”
“也说不准,一两个月,又或许半个月,得看月扶苏什么时候来接我,我们说好了的。”
关键时刻只有拉月扶苏解围。
江万里将江婉所有的表情都纳入眼底,不知信或是不信,只提点道:“江婉,你不小了,做事不能任性。”
江婉乖巧地点点头,心头却慌得不行,今天在公主府碰到她的夫子大理寺少卿元英,得知她要长居燕京,异常高兴,让她明日去大理寺上值,从九品司务。
江婉很想去。
见女儿被吓着了,月映竹瞪了江万里一眼,不满,“婉婉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只知道训人,别把你官场那一套带回来。”
月映竹不理丈夫,拉着江婉的手,掩饰不住的笑意,只要女儿和月扶苏感情好就行。
“回来也好,你出嫁了,家里总是冷冷清清的,趁这时间,多陪陪我。”
“你和扶苏出了孝,可以考虑子嗣了,待你有了孩子,越发不得闲了。”
江婉僵硬地笑了笑。
她刚满十六就嫁去了姑苏,不过是因为月扶苏的母亲时日不多,想趁还有口气在,喝了儿媳妇的茶。
嫁过去不到半个月,府里便挂了白,这几年因为守孝,江婉也不敢乱走动,闷着脑袋在府里打点庶务。
出了孝,她便再也忍不住往燕京来了。
至于子嗣,她和月扶苏至今还未圆房……她倒并非想为谁守贞,只是,当不再爱一个人的时候,那些亲昵的举动她真的做不到,她尝试劝说了自己无数遍,可每一次身体都无比地诚实。
***
言阙扒开花丛,仔细地找着,光线昏暗,找起来非常吃力,他叉腰直起身,盯着廊上的风灯。
他取下一盏,两盏,仍觉不够,手刚碰到第三盏,一道戏谑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公主府偷鸡摸狗,我说小侯爷,你这张脸,是不想要了?”
言阙转头看了一眼身姿挺拔如竹,儒雅斯文的梁秉文,没理他的调侃,自顾自取下第三盏,提着过来,往梁秉文手里一塞,“拿着,我要找东西。”
梁秉文也不恼,还笑着配合,闲适地站在一旁看他狼狈地在花丛里翻找,花枝不小心刮了他的脸和发,他也无知无觉。
梁秉文看不下去,“言阙,你把刑部的大印弄丢了?你说,到底什么东西,我让人一起给你找,成不成?”
言阙背对他,嗓音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心,不见了。”
得,这是真醉了。
梁秉文趁机戏弄他,“那小侯爷,你告诉我你丢的那心长什么模样,我帮你找?”
“碎的。”
梁秉文听不懂他的胡言乱语,不再打趣他,“言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言阙摇摇头,打了个酒嗝,“我喝醉了。”
梁秉文:……
***
江婉到底去了大理寺,江珩和元英帮她打掩护,只说大理寺正缺人手,江婉既然在京,便借用几日。
江婉穿上那身绿色官袍,激动得热泪盈眶,她在青云书院学的便是刑狱诉讼,哪里知道却在内宅耽误了三年。
江婉嫁去姑苏,元英很是可惜了一番,毕竟,江婉协助她办案时细心又大胆,算是她的得意门生,三年前她便有打算举荐她入仕。
“你先熟悉熟悉环境,”话是如此说,元英将手里的卷宗递给她,“得闲了,看看这个。”
江婉点头应好。
屋里还有另外一个姑娘,同她一样是从九品司务,做事利落,不苟言笑,叫邓隋。
江婉觉得,邓隋似乎对她意见不小,不过两人不熟,或是错觉也不一定。
第一日上值,江婉要学很多东西,邓隋虽然态度冷淡,但并没有刻意为难她。
江婉既累又开心,所有人都下了值,她还埋头在瞧卷宗。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晚了,江婉暗道一声糟糕,早上出门时江珩说过要来接她。
她看了看天色,希望江珩已经没耐心地回府了。
江珩确实耐心告罄,他从宫里下值到大理寺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没想到他这妹妹一头钻进大理寺就没打算出来。
他是善解人意的好兄长,想她第一日上值,手里的活儿没干完,他便不催她。
哪曾想,一等就等了两个时辰,肚子里唱了几遭空城计,他索性在马车里睡了一觉,行,他都睡醒了,江婉还没有出来。
他跳下马车,正要进去捉她,就看一个绿东西朝他跑了过来,脸上满是讨好的笑。
“哥,我错了,我真错了。”
江珩见她一脸疲惫,那腾腾的怒气也就散了,没好气道:“回府!明儿个我再来接你,我就是狗!”
有这功夫他还不如多练几回剑!
“江婉,你荷包掉了。”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兄妹俩闹腾。
江婉摸了摸腰间,空荡荡的,连忙上前,不好意思道:“劳烦你跑一趟,谢谢。”
邓隋的目光在江婉和江珩的面上一扫而过,似乎明白了江婉的身份,“不用客气。”
江婉没想到邓隋竟然还没走,做出邀请,“邓司务住哪儿?一起走吧。”
“不必。”
看着邓隋越走越远的单薄身影,江珩点评:“她挺傲。”
江婉爬上马车,边道:“她就这性格。”
“要是有人欺负你,别不吭声。”
江婉调侃他,“怎么,千户大人要替我出头?”
江珩递给她一个皮痒了的眼神。
江婉规矩坐好,嘴甜道:“谢谢哥哥关心,我都这么大人了,这些事能处理。”
江珩不置可否。
兄妹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马车转过巷子,江婉咚的一声撞上车壁。
她掀开车帘,只见江珩脸色难看的看着地上摆着的人。
这是撞上人了?
江婉连忙下车。
江珩踢了踢地上的男人,男人无半点反应。
“呵……”他起了势,准备来狠的,被江婉一把拉住。
“哥,你做什么!快瞧瞧他如何了,仔细被御史……”余下的话,在看清地上躺着的是谁时,江婉闭了嘴。
江婉皱眉,问江珩,“怎么办?”
撞到宁远侯府的小侯爷了。
江珩摊手,“大半夜喝得醉醺醺的,爱躺哪儿躺哪儿。”
江珩不管,胳膊被拉住。
“总归是咱们撞了他,反正顺路,送他回去吧。”
江珩想了想,“行!宁远侯本来就不喜他,他又喝成这副模样,把他扔到侯府门口,让宁远侯将他吊起来打。”
“哎,哥,哥!”江婉不赞同,“你们好歹同过窗,你怎么巴不得人家倒霉?”
“那你说怎么办?”虽问着江婉,却吃力地将言阙搬起来丢进马车。
最后一丝未泯灭的人性让江珩将言阙带回了自己的院子。
吩咐小厮伺候着,便不再管。
背景设定在《陇头月》那篇的大齐,女子可做官,民风开放,对女子束缚较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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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寂寥夜(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