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吧?
怎么会这样……
这一定是错觉吧!
读档功能怎么会失效呢?!!
水上月海不死心地重试了一遍,交互按键依旧灰暗,毫无半点反应。
眼前一片花白,浑身的血液仿佛在此刻凝固,她觉得它们不再是温热的流体,而是冷硬的干冰,她的喉管胃壁将在无以复加的恐惧中被寒意冻结,而后强势地膨胀开来,将她炸成块块无能为力的碎肉。
她想到了沙漠内极度干渴皮肤皲裂的迷途旅者,燃料枯竭后在宇宙飘零的失事飞船。
身为毫无异能力的普通人已经够可怜了,现在唯一的外援也要被收走。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水上月海恶狠狠地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味蕾亢奋地咀嚼着新鲜的血.腥味,让她的理智勉强恢复了点。
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宛若纷杂的柳絮在震荡中四处飘落,冗陈在表意识里,化作满地琐碎的浮灰,她在这堆杂念里挑拣着,像绝症患者颓然地伸出手臂,抓住能救自己于水火的某种东西——
有了!
某个荒诞又合理的想法在脑海里乍现,月海想起自己之前每一次读档都是在死亡之后——包括重开的那次,也是在失血过多即将毙命的情况下召唤出系统按钮。
难道存读档功能使用的必备条件是“不可挽回的生理死亡”吗?
不管这个推测是真是假,必须死马当活马医,后路被断掉的滋味太难受了,如果可以她甚至现在就想给自己一个了结,连一秒钟都不愿意等。
可最大的阻碍是——中原中也在她身边,若说他会眼睁睁看着她横刀自刎,那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眼下得把这个困扰解决了。
马基雅维利主义的简略宗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以此为思路倒推,即是以最终目的为根本遵循,谋划出实践方法。
怎样能在目前的情景下以最快速度死去?
考虑到中原中也体术顶尖的前提条件,一种可能性是分散他的注意力,趁此机会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击让自己当场毙命。
二是激发中原中也的杀意,让他在冲动之下亲手杀了她。
她决定都试试。
那么,最能诱发中原中也情绪起伏的东西是什么……?
前搭档太宰治、港口黑手党,或者再加上港.黑现首领森鸥外、已全部领了便当的旗会、中原中也同为克隆体的兄长?
水上月海在心里掰着手指清点,最终急迫地拍板决定:不管了,什么猛料最起效就端上什么,干脆掺和在一起刺激他吧。
——
未经样本集训练的人对神态的解读往往晃量很大,无法分辨仰天大笑和嚎啕大哭就是最常见的表现方式,她刚刚的惊恐完全可以被解读成因他过分卑微的回应而产生的不可思议,如果他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就再好不过了。
下定决心后,水上月海首先仔细端详了一遍中原中也的表情,审视他是否有从她方才的异常表现里推断出什么的端倪。
惶恐与哀戚的神态在他绮丽秀美的脸庞上杂糅,澄净的天穹和浩瀚的海洋交接在他璀璨瑰丽的瞳眸中,在天与海接壤的地方,仅仅留存着她一人的倒影。
这双眼里写满了——我深爱你。
——
什么是爱?怎样去爱一个人?我们因何而爱一个人?
事实上,“爱”是一个抽象笼统含盖广泛,可以延伸出多重解释的字眼。
当我们说出一句“我爱你”时,并不能量化爱的浓度,更无法保证发言者与倾听者对情景中“爱”的理解相同。
“爱”一定是“好”的吗?
有了“爱”就能幸福吗?
偏袒、纵容、无底线的宠溺;
控.制、羞.辱、无止境的折磨;
再比如鼓励、支持、正向的托举;
也或者边界感、克制、隐忍、祝福……
这些都是所谓“爱”的方式之一。
但在很更多时候,爱是加害者的遮羞布,懦弱者的挡箭牌,孤独者的解闷剂。把爱情奉为圭皋,当做纯洁无瑕不可侵染的艺术品对待的理想主义者,堆起了能与埃菲尔铁塔比肩的尸骨。
你活该啊,中原中也。
把自己的软肋交付到恋人手上,将自己浑身的弱点暴露得一干二净,天真地给予对方加害自己的权利,今天的一切全都是你咎由自取的。
所以——
下辈子,别栽到我手里了。
——
嗯……
中原中也刚才在说什么来着?
水上月海歪头回忆,讶异地发现他刚刚的剖白自己竟全都记在心里。
他在说——“我不能没有你。”
不能没有她啊,那如果她抛下中原中也和别人在一起,恰巧那个人还是他所厌恶的死对头,两人一起计划搞残他最在意的港口黑手党呢?
水上月海捏住中原中也的下巴,以生平最残酷的语气居高临下地蔑视着他:“不想我离开?那就拿出点诚意,人不能空手套白狼啊,中也君。”
中原中也像被驯服的凶兽一样吐出樱红的舌尖,温驯地舔.舐着她的掌心,唇珠上覆盖着一层潋滟的水光,隐约可以窥见锋锐的虎牙:“…我该怎么做?”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怎样都可以。”
他的话正巧契合了她的意图,水上月海像是害怕自己后悔一样,把能想到的让他情绪滑坡的话一股劲倾倒出来:“说说森首领异能力化身的爱丽丝,地下负责暗杀的魏尔伦君?跟随红叶大姐学来的拷问手段是怎么拿来对敌的,也教教我吧,中也君?”
“虽然刚和你分手就和治君在一起了,但我想你是不会介意的吧,毕竟和你交往时也和乱步有过实质性关系了哦?”
“福田社长在和港.黑的对立中很困扰呢,治君和我都想帮帮他,你不介意为前女友分忧吧,反正你也就这点价值可用了,中也君?”
有点好笑的是,月海的视线全程都聚焦在他身后的落地灯上,没敢看他的反应,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缺乏勇气,还是不忍心,因为瞳孔长期向一个角度固定,眼眶干涩得有些发疼,她干脆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
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整整十个来回。
睁眼吧,别再逃避了——
她含着惊意的双眸措不及防地和他浸透泪滴的目光撞在一起,在击溃他神志的不安里,好似在连年旱灾后突如其来的一场瓢泼骤雨,热切地急迫地势不可挡地狠狠砸在他心里。
他像溺水濒死的求生者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含吮住她的唇,他拼命汲取的东西不是体.液更不是氧气,而是足以延缓死期的生命力。
他把她的连衣裙从小腿扯到肩膀,在诞生不久的暧昧印痕上叠加新的标记。她圆润的指甲抓挠着他的肩胛,难以言喻的酸麻胀痛自体内燃爆,随着他粗.暴到堪称野蛮的力道蔓延开来,他和她像连体婴儿一样交织在一起交.媾残杀,如同亚当塞回被天主抽出的肋骨,恨不得把对方揉碎凿烂在自己骨血里。
“水上月海,你就这么想死吗?”中原中也用冷酷到堪称残虐的眼神,喷出一道气雾吹歪了她眼角新鲜的泪珠,“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他能猜到她的存读档功能失效了,但是没关系吧,他会保护好她的,作为一个普通女性生活下去,不参与那些黑暗的纷争,和他做一对幸福的爱侣,在他的庇护下携手一生,这样不好么?
“是,我想死。”
“更想离开你。”
“看不出来吗?我厌烦你。”
她无情的回应掐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被千万支无形手臂揪紧的心,让激烈的狂爱冲破绝对桎梏脱笼而出,在眼前荒谬的现实中狂舞。
中原中也屈膝跪在床边,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掌,覆盖住她纤细柔弱的脖颈。
在自欺欺人一样徒劳的挣扎中,他被掌心下起伏的脉搏亲密地痛吻着。
他知道自己无需用力也可以将它轻松掐断。
杀了她吧。
杀了这个害他沦落至此的罪人,挣脱这个桎梏住他的蛛网、斩断这个困死他的笼子,只要杀了她就能从深渊中解脱,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啊!!!
他恨她和别人暧昧不清的关系,恨她时远时近的距离,恨她出现在他生命里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乱,恨她把他塑造成面目全非的样子,恨他如此爱她,恨他无力报复她。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输得一败涂地,他将永远永远地失去与她角斗的资格,只因他无法承担起失去她的代价,光是想到她会离开这件事就足以让他心跳停滞。
如果时光倒流一切重来,他绝不愿再遇见她,但这辈子她唯一能逃离他身边的方式只有杀了他。
不,即使他死了也要尾随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形神俱灭之前别想他放过她。
把他驯化成现在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就得做好负责到底的准备不是么。
所以——
伴随着刺眼的腥红。
他握住她的手,
用重力洞穿了自己的身躯。
这一秒——
他和她交叠纠缠,脚背绷成足以令灵魂出窍的弧线,从大脑皮层直至脚底神经一齐炸开了烟花,世间万物都在生理与精神重叠在一起的双重高.潮中蓦然褪色。
两人的双唇黏合粘连在一起,早已经分不清吐出的是谁的话语,两个人的眼泪掺杂融汇在一起,早已经分不清涌出的是谁的泪滴。
他和她忘了生也忘了死,忘了过去也忘了未来,一同融化在啃噬着皮肤的赤红汪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