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气象局报道,傍晚起较强寒潮自北向南袭来,多地将迎来大风降温,本省市地区降温剧烈,最低气温将创入冬新低,预计部分风力8-10级左右,寒冷天气将持续到元旦假期,请有关市民做好防寒准备,还需密切关注天气变化——”
受寒潮影响,今日降温格外猛烈,凛冽的寒风呼啸南北,隆冬的街头充斥着嘶吼,偶尔出现几个出行的身影也是全副武装匆匆走过,看起来刺骨寂寥。
路边明灭不明的灯光下照映一个修长的身影漫步走来,望去朦胧又拉长,恍恍惚惚。
“太冷了,太冷了,冷的我手都要冻僵了。”心理咨询所的小姑娘赶在早八点前踏入诊室,动作夸张的搓了搓双手,呼出的气都挟带着寒冷。
“昨天就通知你们多注意防寒了,天气预报里都说了这次可是创了历史新低,还好我早有准备,噔噔噔——”
同事得意的扬了扬手里毛绒小狗暖手宝,被小姑娘一把抢了过去,急不可待的把手塞进去,“不早说,快给我回回血。”说完舒服的喟叹一声。
“你赶紧换好衣服。”同事无奈的笑笑,指了下墙上的时间,嘱咐道,“别耽误一会要参加的晨会,今天是贺医师传达工作任务和注意事项。”
“知道了知道了,这么冷的天,我看路上都没什么人,说不定开完会,可以浅浅休息会呢。”小姑娘极具好心态的期望一句。
晨会解散后,咨询室却准时迎来了第一位患者。
这是贺医生本月第五次见到他了,次数的过于频繁不见得对患者的心理疏导正趋向正常,以他对患者几次接触,察觉对方情感无法进入潜意识但却能准确表达出喜怒哀乐,这是绝对矛盾的点。
体验不到正向情感,如生气、愤恨、伤心欲绝等情绪,却学会伪装去自行创造情感,是麻醉负性情感表现,如果不是他自愿来看心理医生,想必和人在社交活动中并不会发现任何端倪。
“秦先生,这么恶劣的天气,为什么想要今天来咨询呢?”贺医生极具绅士地倒了杯刚滚好的红茶递给他并随意问道。
秦明峥想了想,又望了望窗外呼啸的大风天,难得露出一丝在贺医生看来较为真切的茫然,“这天气我睡不着。”
声音哑而低沉,仿佛除了今天开口,其余时间都没有任何交流过的表象。
“是吃了助睡眠的药也开始睡不着么?”贺医生询问耐心又柔和。
其实就这位来访者而言,秦明峥的心理防线很高,但他却愿意连续半年都来找贺医生做心理疏导,大概是因为他认为贺医生是温柔的人,不单单是性格,是在逆风行走中坚定又从容,就像不会迷失的旗帜一样。
而这句形容是在他们第一次见面后,秦明峥告诉他的。
当时的他神情玩味又表现兴奋,他说他觉得心理医生很神奇。
咨询室接待一位患者大概是1个小时时长,心理治疗师会通常对第一面见到的患者了解基本情况,会倾听患者的自述后根据问题的严重性做一套权威的测评题表,之后会根据对方的盲点对症下药让其释放自己。
但今天来咨询的患者和以往不太一样。
男人脸颊虽说苍白消瘦,看不到一丝血色,但身形高挑修长且稍有精壮,眼眸沉静,灯光下褐色的发色极具显眼,但以他观察那不是男人烫染造成,而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缺少所需元素造成。
给人的感觉像是正常的站在阳光下,但他是飘渺的容易消散的,隐晦又空洞,却让人难以忘记。
来咨询的人基本上多少都会有困在迷雾中看不清路,所以无法前进的感觉,而心理医生职责是会指引对方拨开迷雾,但前提是对方愿意敞开心扉诉说,他再会把问题抽丝剥茧分析其中。
那天,男人说他叫秦明峥,28岁,单身,是一个孤儿。目前生活富足,精神尚可,有自己经营的娱乐赛车场,热爱工作,适应能力强,平常会健身,会打球,坚持锻炼,情绪还算稳定。
人的精力是有限度的,从贺医生第一眼看见这个男人起就有种违和感。
但他也的确看起来如他所说一样,一腔热忱富有魅力,如同耀眼的火焰三言两语就容易被他所蛊惑。
男人的兴趣相较于内心的困惑更执着于心理医生的职业过程,“贺医生,我听过你的演讲,你对患者的剖析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你能帮我解答一下,你是怎么样的想法从事这个行业的?”
当贺医生和他剖析了心理医生并不是想象中十足的救赎者,每个人或许都有一个隐晦的无以言说的不安或痛苦时,就会走入误区,无一例外不干预的话,等黑暗面大过一定比列,就像深陷泥潭感觉被吞噬。
他想了想,诚恳的说是敬重生命,即便他的职业会涉及对个人心理和行为的干预,但也会明确一点,助人自助。
除了指引,最重要的是唤醒对方的觉知。
男人听闻抬起泛灰的眼眸,里面此时沉寂中闪过一丝异彩,他笑容真挚夸赞道,“心理医生真的很神奇啊。”
此后,男人会保持着一月一到两次的频率前来,询问的问题也是一次比一次刁钻。
“贺医生,人格分裂的话,你要怎么对两个人格进行辨别?”
“要是两个人格站在对立面,你要怎么劝解呢?”
“要是患者和你说了他精妙的杀人计划,贺医生要如何处理?”
....
贺医生依旧和对方耐心解答,分析可以在处理上的几种方法,并在咨询时间结束时会问对方一句,“今天的咨询,对你现状有效果么?”
男人则会沉沉地凝视他,“当然,受益匪浅。”
事情的转机大概是在一年中的最后一个月,秦明峥来的次数开始频繁,周身状态肉眼可见的裂出一条条裂纹。
半年以来,他窥探到秦明峥的问题,堆积起来已经不能让他再觉得对方是心理健康富有好奇的正常人了。
他开始探寻秦明峥的隐性心理问题,在秦明峥做过的测评表里,从明显的数据就能发现他并没有认真做,但是专门定制的选题还是能从中判断出趋向于一切行为的前提根据。
他发现了秦明峥是缺少情感体验患者,也就解释了,难怪第一眼就觉得他的状态和行为是有违和的。
在他主动交谈的时间里,贺医生也大概能捕捉道秦明峥的所有问题点出自哪里。
他的童年成长经历中大概出现了无法承受的心理应激,所以把感知到的情感放到了潜意识。
一般来说大脑皮层如果激发了保护机制,需要治愈的话,这个过程必然是不断重塑又重建的。
“贺医生再给我开点药吧,这天太冷了,我好久都没睡个好觉了。”
秦明峥眼下的黑青浓重,缓慢的摩擦着杯子的杯壁好似来汲取一丝温度。
贺医生不动声色的观察秦明峥的动作,从动作神态来看,他今天是精神大概比以往要脆弱些,坐在那里是寂寥颓废的,但也是容易突破的。
自从他提议可以从精神层面以催眠诱导他发现自己问题时,秦明峥主动接受心理督导的频数变得增多,状态也时有反复,有时候伪装的近乎苛刻,有时候却表现病态近乎神经质。
“吃太多药对身体没有益处的,你现在感觉到异常疲惫,困意萦绕么?”
秦明峥如实的点点头,今天他的状态是松散的,贺医生询问什么他就如实回答什么。
大概是真的很想入睡,也大概是神经绷得太紧,让他已经喘不过气。
“那你可以在我这里放松下来,我助你进入睡眠,前提是你要跟着我的指引一步步来。”
贺医生得到秦明峥同意后起身将窗帘拉上,椅子也缓缓调整到舒适的角度。
平常他的催眠效果有但甚微,是因为秦明峥的潜意识是荒诞混乱的,常常走在祥和宁静的小道,下一秒就要推开门去见广袤无垠带着晨光的森林,理应会是一番充满治愈生机盎然的景象。
却下一秒无尽坠落,跌落黑暗里,带着他走入阴森可怖的废弃教堂、荒芜沉寂的诡异深山、窒息恐怖的地下牢笼、火光粼粼的人型物件…
最后的最后,漫天飘飞着燃烧殆尽的灰屑带他惊醒,窥见到的一角让他有种无法言说的荒谬感。
他多年的经验和判断来看,患者脑海里的画面片段不一定是真实的,因为场景变换的很快,虚实难辨,他没办法去追寻其中的细节。
为自己编造一个又一个的壁垒,连催眠都无法深入的人,却能在社会与别人正常无异的生活,只能说他一定是有些扭曲的。
结束时他突然问出那句已经很久没有询问的问题,他只记得当时秦明臻嘴角勾起的弧度近乎诡异。
他说——当然,颠覆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