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华胥 第4章 序章 - 终

心像是有千根针在扎着，阵阵地疼，希尔杜已是彻底乱了阵脚，眸中的担忧已溢出到了脸上。

“希尔杜，”

法音目睹了一切，本以为能装作不在意一直演下去，但望着他一双眼睛只管追着莲音去，丝毫不顾忌在场的其他人，她忍不住开了口：“陪我去试试礼服吧？”

希尔杜身体明显一顿，似乎在犹豫，但也只是片刻，他便转身回头了。

不停地在脑海里组织语言，结果直到吃完晚饭了，解释的话仍是没能说出口。

时间只剩下今晚了——

安顿好米露琪，希尔杜打开了许久没有碰过的衣柜最下层，取出了当初作为艾克利普斯时的衣服。

悔婚到底不是光彩的事，他也只能趁着夜色降临人少之际，私下同法音和莲音解释清楚。

匆匆赶往太阳王国，希尔杜摸着黑上了太阳王国连接地面的扶梯，神色慌张又焦虑。

电梯通道只有一条，但同时运行的，却有两节电梯轿厢。

会在晚上回到太阳王国的人并不多，而像莲音这种在晚上离开太阳王国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疼……头好疼。

接连几天的梦魇让莲音实在难以忍受了，她也不敢让法音为了自己的事分心，半个字都不敢向法音提起。

不过最让她难受的，还是从此她就孤身一人了。

到底是习惯了和法音日夜不分的相伴，莲音虽然从心底里从为法音能和希尔杜成婚感到高兴，但不知道为何，心就是缺了一块，空洞得让她难受。

为什么……

空出来的那个地方，到底是谁……

两节电梯轿厢间隔的距离被逐渐缩小，在相遇而过的瞬间，莲音恍然望去，却看到一道久违的熟悉身影——

瞳孔逐渐睁大，在看到希尔杜再次穿上了化身为艾克利普斯时的衣服时，莲音的心猛地一颤，一颗泪珠无声滑落下来。

原来心里空出来的那个地方，住的人是他——

是曾经以守护她优先的骑士艾克利普斯，而不是以国事为重思前顾后的王子希尔杜。

他教会了她第一支舞，也是他们二人的最后一支舞。

从那以后，他不再是她的骑士，而是月亮国的王子。

“莲……音？”

在看到相向而行的电梯里竟是莲音孤身一人，希尔杜惊讶转瞬即逝，随即而来的是慌乱。

“莲音，莲音！”

看到了她的目光，也看到了她脸颊上划过的泪，他冲上去开始拍打电梯厢门，极力想要留住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两节电梯轿厢交错，然后渐行渐远。

人们都说，事不过三。

但这已经是他第四次错过了。

他的心彻底乱成一团，刚出了电梯轿厢，他就急急地冲进了往地面去的另一节电梯轿厢——

他不知道，这么晚了她要去哪里；

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落泪……

他只知道，这一次必须要追上她的脚步，拉住她的手！

走出电梯轿厢，抬头望着上方两节缓缓下降的电梯轿厢，莲音知道，有一节里面的人是艾克利普斯。

她知道，他穿上这身衣服意味着什么。

但她不能回头，更不能等他。

擦去脸上的泪痕，莲音收回目光四下张望，拎着手提箱，直奔前方树林中一辆即将启程的马车而去。

电梯轿厢厢门缓缓打开，希尔杜急急冲了出来，寻着刚刚莲音身影消失的方向赶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她人了。

“可恶！”

重重一拳砸在身侧的树干上，希尔杜懊悔不已，更是心急如焚，翻身骑上雷吉诺，向着森林深处飞奔而去。

一节电梯轿厢缓缓打开了门。

法音手里紧紧攥着莲音留下的亲笔信，望着希尔杜决然离开的身影，她咬紧了牙，在电梯轿厢门关上的那一刻，强忍着的泪水终于落下。

“这位公主殿下，你已经坐了很久了哟。”

赶上了最后一班离开不可思议星球的星际班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莲音望着窗外的风景变了又变，却始终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知道她这么做很任性，也很不负责，但她真的好累……

累到已经喘不过气了。

无论是梦魇中人，还是突然看清了心中的那个人是谁……

她觉得她快到崩溃边缘了。

“抱歉，我也不知道。”莲音靠在列车座椅靠背上，眼中满是落寞，被乘务员这么已提醒，她也恍惚了，“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要不，终点站在哪，我就到哪里好了。”

“看得出来，您很累了。”

乘务员声音如其外表一样，温柔又充满力量，莲音不自觉被她吸引了。

她本该也是这个样子的，可是现在……

好陌生。

她怎么会变得陌生到自己都不敢认的样子了？

“或者您可以试着在终点站的前一站下车，维斯塔利亚星球——那是一个很美丽的星球。”

看出了莲音心中所想，乘务员热情道：“到过之人都是夸赞无比，而且听闻那是一个魔法星球，孕育了很多有灵性的神兽，公主殿下实在不知道去哪里的话，那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魔法星球……”

听着她的介绍，莲音也有些心动了。

既然不知道去哪里，也不能回头了，那就不妨在此落脚好了。

事实也正如乘务员所言，从莲音走出列车开始，已经被眼前的美景震惊了。

放眼望去除了青山绿水，便是自自在惬意的灵兽，甚至她走到哪里，都能碰到天地万物精华孕育而出的精灵，像是不怕生人似的，她走到哪，那些精灵便跟到哪里，叽叽喳喳地吵着，热闹非凡。

但最让莲音感到奇怪的，还是这个星球的空气——

纯净无暇。

干净到她甚至能感觉出来空气中飘散的一小缕魔法气息。

等等……

魔法气息？

莲音忽地惊觉了起来，弯腰捡起地上的树枝，警惕地望着隐身于那一缕折射阳光下的人。

“欢迎来到维斯塔利亚，莲音。”

那人笑意盈盈，但从这短短一句话，莲音已经惊觉她的身份了——

“是你！”

一下就认出了这是梦魇中人的声音，莲音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敌意，“就是你在梦里喊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该是这个样子，莲音。”

那人缓缓向她走来，一袭白衣和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浅金色头发更是耀眼，“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你也很聪明，只是……”

“不肯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莲音丝毫没有被她的话带偏，语气咄咄逼人：“你把我骗到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真的是我骗你来的么？”

那人咯咯地笑着：“你是逃到这里来的，莲音——你只是在逃避一些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犀利的话语直戳莲音的内心，莲音心中一紧，往后退了一步。

她还是想逃避……

无论是面对法音，还是面对希尔杜……

亦或是眼前的这位神秘女人。

因为她始终知道，她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坚强。

“留下来，莲音。”

见莲音往后退一步，她便往她的方向跟紧了一步，友好地向她伸出手：“留下来，修习更强大的魔法。”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莲音果断拒绝，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

“你看——现在的你，没有日光粉盒，也没有宇宙摇铃，你怎么对付我？你用什么对付我？”

那人抬手一指，莲音手中的树枝凭空消失了。

莲音下意识转身要跑，可是刚扭头，就看到了一只和雷吉诺极为相像的灵兽缓缓走过。

心头忽地一紧，眼前立刻浮现出了艾克利普斯的身影。

终是等到失去后才会发觉，最重要的东西到底什么。

可是现在……

她回不了头，更不能回头。

“留下来。”

那人一眼便望穿了莲音的落寞，再次发出了命令般的邀请，同时，也给出了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你难道就没有发现，太阳光环又开始衰弱了吗？而且就连红炎魔法都……”

“你是怎么知道的？”

莲音怔怔回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你一个身在外星球的人，怎么会……”

“因为格蕾丝，曾是我的弟子。”

那人神色淡然，似乎早就料到莲音接下来的话，“红炎魔法是她授予你们的，初次危机尚且在她能力范围内，她能护着你们，这次……否则你觉得，我怎么会突然去梦里找你？”

“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救大家？”

往事一一浮现，一想到如今的和谐安宁会再次被打破，莲音就担心不已。

“留下来。”

依旧只有短短三个字，只是这一次，她多补充了一句：“你不是在逃避么？你既然都逃到这来了，不妨留下来，修习魔法……等你魔法足够强大，等你自己也足够强大了，强大到你可以回去面对如今逃避的人了，你再回去也不迟。”

不得不说，她的话再次直接戳中莲音的内心——

等她的魔法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法音……

等她自己也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勇敢面对希尔杜……

“我留下。”

莲音几乎是不假思索给了回应。

反正现在回头，已是不可能了。

与其后知后觉回头，打破原有的和谐局面，倒不如自己真正成长起来独当一面，倾尽她所能弥补现在的过错。

“修习可以，但你要舍弃过去的一切——无论是身份，还是感情，甚至是记忆。”

见她已然松了口，那人的话紧追而来：“你现在的执念太强了，莲音——修习魔法是好事，但若是有执念相伴，不能成不说，还很有可能会走火入魔。”

莲音又是一怔，抿紧了唇。

舍弃记忆，那就意味着……

“想想当初的布莱德。”

在她沉思之际，那人已经走到她的身边，拍着她的肩膀道：“你可不要选错了路，莲音。”

“会恢复吗？”

一语惊醒了莲音，但她仍是舍不得过往的记忆和感情。

她知道，她的任性离开已经对亲人造成了伤害，她不敢想，如果她舍弃了记忆，忘记了他们，那将来重逢之日，给他们带来的伤害只会更大——

她绝不能一错再错！

“所有魔法，都会有破解的方法的。”

那人笑意深了几分，见莲音听罢后安心闭上了眼，她也伸手开始施展魔法。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舍弃，就是新生。”

点点星光从莲音身体飞出，在那人的手上凝聚成一朵樱花，随着她手指指向之处飞去，最终落在一旁的樱花树上，与零星几朵樱花一起努力点缀着略显光秃的樱花树。

“欢迎来到维斯塔利亚，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