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路方长抚着苏行后脑窝,任脖颈的短发茬轻挠掌心。
苏行:“今年跟我回家过年?”
路方长:“我都没个正经长辈,你家里会不会介意?”
苏行:“不会,我爸妈姐姐都很好相处的,我把他们都给你,他们以后也是你的家人了!”
路方长:“好。”
苏行:“不过我爸妈其实也不是很……怎么说呢,我跟我姐都是意外,他俩才是真爱。”
路方长:“?”
苏行:“我姐是祖父祖母带大的,我是外公外婆外婆带大的,他俩就知道倒腾他们自己,不怎么管孩子,我姐是在我爸妈读高中的时候出生的,为了生姐姐我妈妈休学一年,那会我妈在国外读高中呢,出了这事儿我祖父祖母带着我爸妈回国跟我外公外婆商量,外公外婆的意思是我妈妈那会还小,结婚还是要等完成学业之后,我妈妈想把孩子生下来之后继续读书,祖父给了我妈妈一笔钱,足够我妈妈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以儿媳的身份接到家里照顾,我妈妈在国外安心把我姐姐生下来,身体恢复后回学校继续读书,八几年我爸爸受到号召回国支持改革开放新建设,我妈妈也一起回国了,才在国内领证结婚,之后又有了我,我出生后都是外婆在带,爸爸是外籍华人,妈妈是中国籍,外婆想把我户口上妈妈这边,祖父同意了,只是要求姓苏,我妈立刻就同意了,安慰外婆说落了户想改名随时可以改,后来外公外婆也不纠结跟哪边姓的问题,祖母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祖父和外公外婆前些年也接连去世,我和我姐小时候爸妈带的就少,长大后各自忙学业工作跟爸妈待一起的时间不多,跟走亲戚似的,可能也给不了你多少温暖……”
路方长听了很是感慨,苏行母亲在国外读高中的时候就跟他父亲生了一胎,这在许多人眼里是很“离经叛道”的事情,苏行母亲不但把孩子生下来了,还继续完成了学业,而苏行的祖父母和外公外婆显然都是有胸襟的,苏行祖父祖母处理的方式很有大家长的风格,有能力也愿意为孩子负责,更不欺负人家女孩,苏行外公外婆对于女儿在不适合的年龄做了不适合的事情的处理方式也很开明,并没有过多的责难打骂,甚至尊重女儿的想法将孩子生了下来,还将结婚的时间放到女儿完成学业之后,那时候女儿真正长大成人能为自己的婚姻负责,当然这离不开自己能成为女儿的倚靠以及苏行祖父代表家族显示的诚意,在双方家长的保驾护航之下,“生孩子”这件事并没有对苏行父母的人生轨迹产生过多不好的影响,他们完成了学业,在国家需要他们的时候毅然回国,苏行之前有说过一点,苏行父母回国后从事公共交通基础建设方面的工作,修桥修路修隧道,长期驻工地,出身望族,世界名校的优秀学子,不好好在国外享受资本主义的花园洋房,回国风吹日晒雨淋钱还不多,而苏行就是在这样的家族出生,教养地极好,即便有点娇气,那也是关上门在家娇气。苏行父母那时候得知路方长的困难会为他保驾护航到他完成学业,便也是情理之中了。路方长有点羡慕苏行,更多的是爱慕,以及自己的幸运,幸运幼时遇见他,幸运多年后他们还能在一起。
未成年怀孕的事情并不少见,但既能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少年母亲又能继续完成学业的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孩子拿掉,女孩要么转学要么辍学,总之父母长辈四面八方都是责难,女孩之后的人生也因此“低人一等”,或者孩子生下来,父母将女方扔给男方,算脱手了,以后的日子就自己去过去,自己选的路自己走,也无可厚非,只是年纪毕竟小……其实这种事情考验的是父母的承受风险能力,以及愿意为儿女做到哪一步,孩子不是生来就懂事的,都是父母一点点教,自己一步步走,才慢慢成熟懂事的。
路方长记事就学会了谨慎,因为同学今天丢了本子掰断笔,明天爸妈就会给买新的,而路方长没有,他除了学会走路跑步之后“无师自通”的就是好好爱护自己,以及爱护属于自己的少之又少的东西,世界没有给予他多少承受风险的能力,他有一段时间很想要孩子,两个比较合适,反正他养得起,但又担心,从小失去双亲缺少关爱的他真的懂怎么养小孩么?如果他的小孩懦弱平庸,他能接受么?
算了……
蹭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他已经有苏行了,人不好既要又要。
苏行:“我爸妈还好,早知道我喜欢同性,前些年还问有没有定下的,带回家看看,你也算他们看着长大的,家里还有个专门放你照片、成绩单、大学通知书、奖学金荣誉证书等的相册,他们一直很喜欢你,就是我出生的时候我姐都读研了,我姐带我跟带儿子似的,从小紧着我的,到时候可能会给你点压力……哎你干嘛……别抱这么紧……我姐还没给你压力你先给我点压力是吧……”
柳青青跟路方长的感情很好,苏行从加上柳青青微信后,柳青青每天微信跟他联络就看的出来。
柳青青今天又给苏行发微信帮忙投票,还说给路方长也发了,但没反应,苏行敲浴室门,路方长拉开一条缝儿,伸出满头泡泡,“怎么了?”
“柳青青在催微信投票,说你没理她……”
“天天找我投票……你拿我手机给她点一下……”
“哦……”
苏行给柳青青投了票,用路方长手机给她回“已投”。
柳青青:哥哥?
路方长(苏行):是我,你怎么知道
柳青青:你看聊天记录,哥都回些啥……
苏行不是个查手机的人,他自己也不太能接受对方查手机,他跟路方长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手机解锁密码,但都不看对方手机,刚刚路方长是允许了的,柳青青也让他看,就往上刷聊天记录。路方长跟柳青青说话语气很“兄长”,柳青青这个投票已经进行了好几天,路方长每次投完都发个或不知所谓或冷嘲热讽的表情过去,再往前也是夹枪带棒抬杠没几句好话。
收手机的时候,微信弹出条热乎信息,标识显示有两条未读,来自于一个微信名称为妄念,头像是故作矫情的男性动漫形象侧脸。
这会儿快晚上九点,苏行鬼使神差的点开了消息。
是一张肌肉流畅的自拍照,骚红色贴肉背心,健身短裤,看背景是对着健身房的镜子拍的,手机挡了脸,前面一条是一小时之前发的,“今天来么?”
再前一条是三天前,“今天来?”
路方长的回复:不来
苏行努力克制往前翻记录的手,将手机扔沙发上,自己气鼓鼓地双手抱胸坐一旁。
等路方长洗完澡,香喷喷地凑过来,发现苏行面色阴郁,眼神如刀。
“发生什么事了……”路方长仔细站好,问。
“我的森林都砍了,你森林还挺茂盛哈!”
路方长一时没听懂,等听懂了又搞不懂,“说人话。”
“我不是故意查你手机,那个叫妄念的,是谁?”
“妄念?什么妄念?”
苏行一副“你继续装”的样子,眼神示意,“手机拿来。”
路方长拿起沙发上的手机,解锁,递给苏行。
苏行接了,把微信打开,点到妄念。
一张肌肉感满满的图片。
路方长看了看聊天记录,“这个啊,一个健身教练。”
苏行平日工作忙,为保持身材费不少心思,但他体格一直就那样,薄肌,线条好看,就是没有块头,“喜欢大块头?”
路方长已经看出苏行这是醋了,昏天暗醋的,过于得意以至于笑出了声儿。
苏行见他还笑,气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路方长赶紧拉住他,往怀里带,“这真就是健身教练,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就是想叫我去上私教课赚课时费,我跟高志一起去的……说起来,还是因为你才去的……”
苏行给了个眼神,意思是,继续说。
“那会想追你……男人嘛,视觉动物,怕你不满意,也是想讨你喜欢,不得好好练?就去办了私教卡,每次都是跟高志一起去的,不信给高志打电话问……”
“高志是你的人,他当然帮你说话!”
“那不然咋办……总之你不能冤枉我……我全身全心都只有你。”
苏行被哄好了一点,“哼!”
“健身房我也懒得去了,让高志去把课上完。”
“……那还是得去,换个教练,没事儿瞎发什么艳照!”
“好,都听你的。”
“那你到底喜欢大块头还是……流畅线条?”
“……我没这种喜欢……好好好……流畅线条……因为你是这样的,我喜欢你这样的……还记得上海喝酒第二天早晨么,我迷迷糊糊趴沙发上看,你站在镜子前,我可太喜欢了,当时就一个念头,我人没了! ”
苏行转过身跨着坐到路方长腿上,手往路方长腰上摸过去,滑到背,大腿,拉开路方长的浴袍躬身将脸贴在他胸肌上,“我也喜欢你的,很喜欢很喜欢……”
榆州村那块地世路集团没有拍下来,从与C市开发集团接洽购地,签订初步协议,再招标建筑设计公司进行初步规划,忙活了大半年,回笼资金准备购地款,设计公司那边付了10%的预付金,还有各种支出,到挂牌的时候遭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来公司竞价,路方长竞了两次价选择放弃,最终以溢价40%被竞价公司拍走。
竞价放弃方自然被市场看做资金不够雄厚,在行业里迅速流传世路集团买地出不起别人的价格,对方公司多么牛气等等。
苏行跟路方长在一起后也开始关注世路集团的消息,为此他特意抽出时间陪路方长去骑马,路方长在知道苏行担心他“受挫”才特意陪他出来活动之后,一边哭笑不得,一边又很暖。
“本来地价就高于我们预期30%,竞价再往上高出40%,商业地产风向不明,我不会把过多现金砸到这块地上去,地买下来紧接着就是工程投入、管理投入,还有高额的行政收费,对于世路集团来说我们已经有大本营了,再开发这块地不过锦上添花,但如果市场继续低迷,公司会被这块地拖地很辛苦,这块地也不是非我去开发不可,我还是做点能为社会为消费者有实际意义的事情,虽然你老公算不上商业巨擘,好歹在C市是有头有脸,早实现财富自由,世路集团未来的发展方向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至于体量能做多大,有没有别人风光,我已经不在意了。”
苏行看路方长,盯着他看,把路方长盯的毛毛的。
“你这话说的,就很像祖父。”
“……直接越过爸爸,叫爷爷了?”
“……滚”
“就是公司为这块地成立了专门的项目组,跟了几个月,以为能大展拳脚一番,得安慰安慰他们,高志年纪也上来了,助理还是得年轻机能好耐磨抗压,等他孩子读书估计老婆孩子都会回C市,得分时间精力照顾家里,还准备拿这块地给他练练,给个副总职位,要重新给他打算了……”
“做老板做到你这份上……”
路方长笑,“做老公我做的不好?”
“好……很好的。”
若不是两人这会骑马并行,中间隔了些距离,路方长这会儿真想摸摸苏行的头。
“还是公家会赚钱,地价本就不低,还找了竞价公司来竞价,成交价高出起拍价40%,那是纯赚啊!大行情下年底看C市各大排得上号的企业财报,年头忙到年尾有多少个能达到那40%的利润,那块地要说竞价公司没有提前接触发展集团谁信,我路方长在C城能被瞒的严严实实,保不准还就是发展集团偷偷拉过来的,让我们做了几个月无用功,第一次加价是挂牌之前就综合估算过,可以接受,第二次竞价纯属我心气,对方公司再加价,我头都没回出了办公室,爱谁拍谁拍去!”买地这种事,C市几个大公司恶意竞价的情况几乎没有,同在一个地方搞开发,你敢做初一就得料到人家做十五,所以一块地有“主”,别家一般不伸手,对方是个外来的新资金,第一次到C市买地,才打了路方长个始料不及。
“我对做生意不是很懂,但我舅舅跟我说过关于投资的事情,他说他投资的项目会看‘天时地利人和’,占两样他就会考虑投,占三样他肯定要投,只占一样或者一样都不占那是肯定不投,倒转天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听起来很动人心魄,但经济活动务实,投资除了讲求效益最大化,还要做到风险最小化,高风险高回报不是说一件事情风险越高会搞越高,而是高回报是高风险的人和,按你的分析,当前商业地产形式不明,不占天时,买地遭遇竞价,不占人和,地利这个单出用处不大。”
路方长知道苏行已经在尽力跨行安慰他了,“嘉禾提交的医疗器械采购申请,集团这边已经批了,年后应该就能用上新机子。”
嘉禾医院每年堪堪够养活职工,盈利长期在0上下波动,一些器械要淘汰更新,医院自己买不起,只好去集团化缘。
“刚开始成立嘉禾医院的时候,就为了方便集团职工和家属日常就医,那时候医保远没有现在这样完善,这也不报那也不报,自己经营了才发现看病没那么贵,也是没想到嘉禾能有今天的规模!世路集团曾乘风而起,未来不知道会不会还有这样的机会,如果有,我将再次飞翔,如果没有,我得守好基业。”
“我舅舅管这种的叫……稳如老狗。”
“……你说我狗?”
苏行一挥鞭子,骑马跑了,路方长追过去,限于技术,没追上,也不气。
果然,苏行跑了一圈,回来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