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方长 第18章 第 18 章

第二天都不上班，路方长破天荒睡到太阳高照。

醒的时候，苏行正单手支着头看他。

路方长眼睛半睁半咪了好几次，才终于把眼皮彻底打开，眼神逐渐清明。

“睡地好嘛？”苏行明知故问。

“嗯……”好一会儿浑身的神经末梢恢复知觉。

苏行眼睛笑成月亮，路方长看着晃了眼，想起那天早晨，在医院醒来，穿着白大褂脸藏在口罩下的苏医生，露出一双笑眼。

“家里来人了，听声音是个年轻姑娘，敲了咱们的门，没推，有半小时了。”

路方长听了坐起身，拿手机看，好几条信息，“是柳青青，一个妹妹。”

“妹妹？”

路方长笑，“以前咱们学校食堂阿姨的女儿，我唯一的青梅竹马。”

两人刷牙洗脸，苏行问要不要换衣服，路方长自己不准备换，苏行见路方长不换，也懒得换，在家什么比睡衣舒服。

柳青青听到楼上响动，仅仅是望了下楼梯，继续在沙发里玩手游。

等路方长走下楼梯，柳青青正好一局胜利，抬头，看见路方长，以及身后跟了个——好看的男人。

柳青青双眼放光，实在是完全就是她的菜。

“哥~这是你朋友~~”

路方长看她一副“快给我介绍”的眼神，回头伸手牵住苏行，“介绍一下，你哥我的男朋友，苏行。”

苏行大方地朝柳青青打招呼，“你好！”

柳青青眼珠子上下左右转了好几圈，消化掉简单的字句超大信息量，首先，这位有主，而且还是他哥的男朋友，男朋友！所以她之前上楼敲门的时候，门里是两个人。

路方长谈第一个的时候，暑假带着去柳青青家吃过饭，后来柳青青也见过路方长身边的女人，这怎么就变男的了呢？但两人自然牵在一起的手，又不得不信。

柳青青：“那我管……我该叫什么……嫂子？”

路方长笑，“跟着叫哥。”

柳青青乖巧，“哥哥好！”

苏行：“妹妹好。”

柳青青跑到餐桌前，“入冬了我妈做了好多酱料和腌鸡鸭鱼肉一大堆，让我给你送过来。”

这些东西每年差不多这时候都有，还挺好吃的，路方长也不客气，收进冰箱。路方长毕业后的前几年，除了加班在单位过年，都在柳青青家过年，后来自己事业慢慢起来，柳青青依旧每年都要邀请路方长去过年，只是路方长不去了，平时找时间去她家吃饭，每次都带很多东西，前些年路方长开发楼盘，柳青青考上教师编制有公积金，路方长去柳青青家吃饭送了套购房合同，一百二十多平的三居室顶好的户型，当然还是要花钱的，价格是营销中心公示的一半，公积金够覆盖每月还款。柳青青属于那个年代少有的父母无编制但独生女，柳青青问过妈妈为什么别人都有弟弟妹妹她没有，妈妈回答她，“我跟你爸都没学历没技术没稳定工作，收入也不高，养好你就够费劲，再养一个不仅爸妈辛苦，你也跟着苦，你要是埋怨没有弟弟妹妹，就怪爸妈没能力，养不起，往后你长大了喜欢孩子，多生两个。”后来柳青青大学毕业，父母下岗即退休，好在就职时候交了养老保险，虽然以最低标准交的，好歹有退休金，柳青青考上了老师，市中心买了房，二老日子过得越发滋润。日子一旦过得好吧，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早早开始催婚，柳青青工作定了，房子买了，可不得把结婚生子提上日程，于是柳青青年纪轻轻就开始了被催婚的道路。

“肉类要放冷冻。”柳青青说。

柳青青把东西交到位就离开了，路方长也没留她吃中饭什么的，倒扔出一句“带上门啊”。

苏行觉得第一次见面，而且路方长说了柳青青一家相当于亲人的关系，于是问路方长能不能加柳青青的微信，路方长说当然可以，又拿路方长的微信推了号，双方加上了。

过了一会，柳青青给路方长打电话，路方长刚一接通就听到柳青青大声喧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哥哥给我发了两千见面礼红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路方长被震地耳朵生疼，缓了会才搞懂苏行给柳青青发红包这件事。

“哥，哥你开免提了么？快开免提，我要谢谢哥哥！”

路方长开了免提递给一旁喝水的苏行。

“哥哥，哥哥~”路方长能轻易从柳青青的发音方法和语气识别哪个哥是他哪个哥是苏行。

苏行：“我在。”

“谢谢哥哥，爱你们~”

苏行：“不客气。”

柳青青：“还有件事，我刚没说，我检讨，我自责，把哥哥当外人了……就是我妈叫哥去家里吃饭……我爸妈老古板……不太能接受……”

苏行：“你哥去，没事。”

柳青青：“去么哥？”

路方长：“再跟你约时间。”

柳青青：“好，那先这样。”

路方长：“挂了。”

挂断电话，路方长对苏行说到，“我是愿意公开的，只是……”

“我只是不搞躲躲藏藏的地下恋，并没有要求全世界都接受同性在一起，彼此尊重在各自的圈子光明正大就好。”

“你真的不生气？”

苏行：“为什么生气？生气有害健康，多大点事犯得着惩罚自己……我在你眼里这么能生气？”

“你身边的人，家里，亲戚朋友同学什么的不是都知道你……”

“医学院本身包容性就很强，跟生老病死攻克疾病比起来喜欢的是同性还是异性根本不算事，室友同住坦白比藏着更好相处，也不是所有亲戚都知道我的性向，只是我父母和姐姐知道，至于其他人，他们没必要知道我的对象是男是女，我没你想的那么……也不知道你发现我越来越多的缺点之后，还会不会喜欢我？”

“我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甚至我自己都不喜欢的地方……”

“那你适当藏着点。”

路方长：“……”

苏行不逗他了，将手机解锁递到他面前，“昨天答应你的，都删光了，要检查么？”

路方长没有接他的手机，而是拿出自己的手机，“我手机里有联系的都跟生意相关，跟生意不相关的压根记不起是谁…… ”页面切来切去，切到朋友圈，看到苏行刚刚更新过。

内容：老天还是眷顾我的。配图是几排喝空的啤酒瓶，包装不时新，像素不清晰。

路方长跟苏行的共同好友不多，所以只能看到光秃秃的一条朋友圈。

而在路方长看不到的，苏行朋友圈主页下跟着十几个赞和几条回复：

张帅：图片赞

秦司@张帅：这个图不简单，哥儿几个还记得当年那顿啤酒火锅？

程甄@秦司：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张帅@程甄：卧槽！

程甄：我下个月可能出差去C城

秦司@程甄：提前把时间告诉我，同去吃火锅。

张帅：为了夏雨荷必须去

而在苏行跟秦司的聊天框里：

秦司：喝上了？

苏行：嗯

秦司：是他？

苏行：是

秦司：好奇心满点

苏行：你见过了

秦司：我见过？什么时候？

秦司：认识？不熟的话肯定也不记得了

苏行：上次我去上海的时候

秦司回想了好一会才确定：那个老总兄弟！

秦司发语音：“我说你跟我喝酒还带俩男的！原来是他！

于是苏行大学室友在多年后，以围观当年弄哭苏校草的神圣为由，汇聚C市搓了顿大餐，自然是路总包吃住买单不提。

苏行另外收到信息，点开看见路方长给他转了两万。

苏行抬头，“啥意思？”

路方长：“你不是给了柳青青两千么……”

苏行：“哎哟我应该给两万的，不得转我二十万呐？”

路方长：“我跟你家族不能比，但我赚钱比你多嘛……我们在一起……所有开销我来负担。”

苏行欣然接受，“好！”爽快地收了钱，“我这算……傍上大款？也是好起来了！”

路方长被揶揄地扭头走了。

路方长的房子苏行上班近，收拾了些衣服搬过来住，相对于苏行的排班，路方长工作强度不比苏医生低但工作时间弹性大，渐渐的路方长发现了苏行的“缺点”，比如懒，苏行工作上不清楚，但人有哄骗实习生干活的前科，反正生活上是极其懒，尤其他发现路方长在家务活上熟练、重视和厨艺的高超后，日常不干活，不但不干活，还总是嫌弃食堂不好吃外面不好吃要路方长做饭，两男人同居不方便请阿姨，路方长只好承担了日常家务活，偶尔请家政进行除了主卧、衣帽间之外的全屋打扫。

遇到路方长晚上有饭局，还得打电话让苏行去阳台收衣服，太阳晒的到底比烘干机香，天气好的时候路方长都是晾晒，苏行也只一把收了扔衣帽间大台子上，等路方长回来整理，干且仅干交待过的内容，质量马马虎虎，不多做半步。

苏行吃东西嘴挑的很，路方长答应做饭他就敢点菜，除了摆碗筷就负责吃，刚开始还装模作样摘摘菜叶子，后来就十指不肯再沾一点阳春水，路方长收拾厨房，他吃饱喝足坐餐桌“监工”，路方长意识到自己处了个祖宗。

路方长将围裙解了，笑着问，“还满意么？”

苏行点头，“满分满意！”

路方长：“有什么奖励？”

苏行：“我会在床上更卖力。”

路方长老脸一热，“哼！”近者相亲，路总也学会这小调调了。

苏行：“除了在床上更卖力伺候你，我也没什么好拿的出手的了，你要是普通工薪阶层，我还能给你买大房子住，送昂贵的礼物，多给钱……就我那几个比下有余的工资还是你发的。”

路方长笑了笑，捏了捏苏行的脸蛋儿，“风水轮流转啊……我当初意识到自己很喜欢你想追求你的时候也有同样的困惑，你的父母给予的东西够多了，别墅，豪车，名牌，你什么都不缺，我都想不出能拿的出什么优势追求你……那会儿还有点失落，我拼搏半生的东西，你出生就有。”

苏行：“路总又妄自菲薄了，家里给的东西只有使用权，你拼搏而来的东西，你能做主。”

苏行说的很认真，“谢谢你喜欢我。”如果不是他的脸被路方长搓着，听起来更恳切，苏行将路方长的手拿下来，“如果你不是主动喜欢我，我想不到怎么才能追到你。”

路方长听了一愣，那天他们相拥的时候，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苏行喜欢他，如果不是苏行大学时候就买过那双鞋，如果苏行没有选择嘉和医院，甚至他私心想过那天住院苏行会出现他病房等他醒来也是预谋的一环，那么他们极有可能在大学时候就见完了此生最后一面，苏行留在上海或者出国，隔着山河湖海，隔着大洋，他们走过漫长人生之后，即便再见也不过擦肩而过。因为他们会遇到不同人，谱写各自的篇章，如同过去的十年间。

而他们相遇了，在还爱地动的年纪。

苏行围绕在有路方长的地方，不远不近。

路方长人生打开的模式是困难模式，在小学遇到转学过来读了半学期不到的苏行，为他打开了一扇窗，他能毫无负担地完成学业都是幸得苏行父母的帮助，现在他又有了一个单纯喜欢着的爱人。路方长发迹之后，遇到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和追求者，她们眼神的中心是“世路集团老板”的身份，以及这个身份能带来的收益，她们看上的是世路集团老板娘的含金量，而不是路方长的谁。有一段时间路方长都嘲笑自己，自己看别人不也是看对方的身价、名誉和资源，都是这样，怎么还敢妄求没有利益交互的感情？圈子里有种说法是“我喜欢他/她，他/她喜欢我的钱那不正好，我有啊”！当那个人借着醉酒撩拨他的时候，他带着好奇和新鲜放肆了一把，双方本就是因为追逐共同利益才坐到一张桌上去的，对方是代表国际集团的区域话事人，合作完成各自赚到各自的钱忙着赚下一桶金之后就断联了。感情这种事……心得用心来贴，才热！

而苏行，为他逡巡了十年。

苏行发朋友圈说老天眷顾，路方长觉得自己才是被老天眷顾的。

他们各自都偷偷觉得自己赚到了。

也发现了一件事情，原来追一个人没那么难，掂量自己，认真喜欢对方就好了。对方恰好也喜欢自己，是欢喜，对方若不喜欢自己，也无憾，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