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克雷尼 之 海孔雀 第33章 第七章 契约7.5

众人扭头望向利勃塔，目光夹杂着质疑。之前他言之凿凿说二级形态是凤毛麟角，样子不像信口开河，但一连出现两个二级形态也是事实，百分之百的概率不禁让人怀疑。

利勃塔对教室里质疑的气氛恍若未觉，一视同仁的对西笛也点了下头，仔细看的话能在他眼底找到一丝赞许之色。

西笛比莫瑞拉内敛许多（实际上几乎所有人都比莫瑞拉低调），得意被掩饰得很好，以一个波澜不惊的礼貌微笑作为回应。他看起来贵气十足又得体非常，吸引了好几个女孩的目光。

勒维沮丧极了，“或许我会是全班唯一一个一级天赋。”

“别这么说，不可能这样，再说还有我呢。”德拉尼安慰备受打击的勒维，猜测道，“或许是因为他们是人鱼。毕竟尼格林说过，人鱼是亚特兰蒂斯的基因造物，本来就是取优良基因而成。”

但这没能说服垂头丧气的勒维，他反驳道，“你听到利勃塔教授说的了，只有很少很少的人才能达到二级天赋，怎么可能所有的人鱼都是？否则他们早就统治世界了。”

他说的也很有道理，德拉尼无法反驳。

在一个集体中，倘若只有一个人鹤立鸡群，他会得到所有人的仰望，但如果这个“鹤”不止一个，其余的人就会跃跃欲试，生出比试之心——如果摘取甜蜜的果实看起来那么容易，谁不想试一试呢？

但事实就如德拉尼猜测的那样，接下来的几个后裔接连测出一级天赋形态，证明利勃塔所言非虚。众人松了一口气，毕竟人人都担心自己成为垫底的那个。

在测试队伍短暂断档时，卢塞恩上去了。

德拉尼多少看明白了点卢塞恩的门路，稍微用心就能发现她的行为其实有迹可循——无论是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还是一马当先选宿舍，再或者现在——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凑热闹，和其他人保持更疏远的距离而已。

从这一点来说，她的确和周围格格不入。而且德拉尼还发现她似乎没什么欲求，比如她作为一个继承者，前有莫瑞拉和西笛出类拔萃的表现，按理说她多少总该有点压力，但她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

当然，不可否认这种镇定自若的模样确实会安抚周围的人，连带着他们也觉得结果没那么重要了。

卢塞恩脸色平静地把手指搭在海洋之眼上。一眨眼的工夫，墨绿色雾气就蔓延开来——还有黄色雾气。

双色雾气。

利勃塔没有介绍双色雾气出现的情形，因此觉醒者只以为这是比较少见的双元素天赋，知情的继承者却一个个惊奇极了。要知道双元素天赋非常罕见，远比二级天赋者稀少得多。历史上的双元素天赋者用两只手就数得过来，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利勃塔都震惊地扬了扬眉。

德拉尼分了一丝注意力在卢塞恩身上，因此捕捉到了女孩眼中难得的波动，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水晶球内的“战争”吸引走了。在他分神的片刻，雾气已经凝成实体，墨绿色的半固体结成松散的块状物，看起来像颜色奇怪的土壤，蠕动几下后“噗”的一声钻出一株绿色的幼苗，稚嫩柔弱，被迷你飓风吹得晃来晃去，似断未断，让人忍不住捏一把汗。

但就是这么孱弱的一株幼苗，却始终顽强的没有夭折，飓风不甘心地试图吹垮它，然而幼苗越长越大，双方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双元素同时进阶成了二级形态，在伊克雷尼的历史上简直是前所未有。利勃塔看得目不转睛，身体微微前倾，神情泄露了他的激动和紧张。德拉尼注意到他对手指的动作都忘记了，张开到一半的时候定格在那里，看上去十分滑稽。

勒维一定会十分嫉妒卢塞恩，德拉尼对此毫不怀疑，他已经可以想象勒维咬牙切齿的样子了。

德拉尼扭过头，果然看到勒维正在撇嘴。

另一边，水晶球里的王者之争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幼苗茁壮成长，根系盘踞在所有土壤中，树干愈发粗壮坚实，繁茂的枝叶阻拦了飓风侵袭，以绝对胜利者的姿态占领了整个水晶球，曾经与幼苗龙争虎斗的飓风最终被吞噬的一丝不剩。

利勃塔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无论多么强大的二级形态，意义都远远无法跟双元素天赋相比。他重新站直身体，手指也对到了一起，准备给尼格林一个肯定的赞赏，然而下一秒他又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睁大双眼。

树枝从固体变成半流体，所有的枝叶拧成一股，扭动着拉长，像有生命一样翻卷蠕动，慢慢变成一条墨绿色的蛇。它沿着内壁游走一圈后敛着尾巴尖盘踞在水晶球底部，吐出了淡红色的蛇信。

一条蛇——从未有过的拟生物形态。

教室里哗然一片，所有人都看着那条蛇，然后纷纷把目光投向利勃塔，想知道这是不是一万多年都未曾出现的奇迹。

利勃塔一直盯着水晶球里的那条蛇，脖子伸得像长颈鹿。半晌他才回过神，目光移到旁边的女孩身上，问，“你叫什么名字？”

“卢塞恩·尼格林，教授。”

卢塞恩大概也很激动，她的语调比平时稍微高一点，要不是勒维总是盯着她不放，德拉尼肯定发现不了其中的差别。不过卢塞恩的反应已经算是非常宠辱不惊，换作其他人恐怕已经激动地叫出来。

利勃塔用一种狂热的眼神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就像发现了稀世珍宝，声音也柔和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你的天赋十分惊人，是前所未有的。你会有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愿意亲自额外教导你。”

卢塞恩眼神明亮，抿着嘴笑了一下，“荣幸至极，教授。”

她径自回到位置上的时候除了这一抹笑意之外再无其他，平静的过分，仿佛只是得到了普通的二级形态。哦不，得到二级形态的人看起来都比她高兴。

“哦，我真受不了她那副虚伪的样子！”勒维活灵活现地模拟卢塞恩的内心：“噢！天哪！我得到了三级形态！简直太棒了！有史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我一定会名留青史的！哦，我不能笑，千万不能笑，我是位淑女，我要端庄，要保持优雅的形象。即便发生这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我也绝不能丢掉我的架子，这样我才能和别人看起来不一样，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王。”

德拉尼一直不太赞成勒维对卢塞恩冷嘲热讽，但这次连他也忍不住站在勒维这边。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人刚刚达到历史巅峰、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人后怎么可能仍保持如此冷静——就算刻意忍耐，也很难表现出如此自持。

教室陷入诡异的沉默，没有人想在一个三级形态后上去测出一级形态，那实在太打击人了。德拉尼用胳膊撞了撞勒维，“你想上去试试吗？”

“不想。”勒维拒绝得非常干脆，并且补充道，“我可不想跟在冰块小姐后面。”

“好吧，那我先去。”德拉尼站起身，几十道视线立刻嗖嗖嗖射到他身上。

德拉尼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几遍不要紧张，可惜收效甚微。不过当他伸出手指碰到水晶球之后，那种冰凉的触感影响了他，紧张感立刻消散了大半。

他定了定神，专注于眼前的水晶球，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指尖涌出，渡向水晶球。

水晶球内部的白色气雾以他手指相触的部位为起点，顷刻间盈满墨绿色。

是土元素，德拉尼松了口气。其实他对四个元素并没有偏见或者特别的向往，只是不太希望是水元素。因为比起治疗或者诅咒，他更喜欢冷静的秩序和力量。

德拉尼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他其实是个隐藏的绝世奇才。他知道自己很普通，无论是在原来的世界还是继承者遍地的伊克雷尼都是如此。所以即便他是一级形态，他也觉得很满足。

德拉尼准备收回手，异变却陡然发生——他收不回手。他的指尖仿佛被吸住了，黏在水晶球的表面，无法拿下来。

他不知道刚才卢塞恩有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以她波澜不惊的样子，恐怕有也看不出来。德拉尼不想表现得碰见一点麻烦就惊慌失措大惊小怪，况且他遇到异常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他没有声张，而是暗自用力往回抽手。

手还没抽回来，面前的景象先让他愣住了——雾气飞快凝结成绿色土壤，一株绿苗破土而出，飞快地长成一株参天大树，而后怪异的合并到一起，拧成了一股。

这熟悉的一幕刚刚才上演过。德拉尼觉得大脑卡住了以至于不能思考——这是要变成三级形态了吗？

教室里的众人神情各异。勒维嘴角咧到了耳根，拉住旁边人的胳膊不由分说大力摇晃，“三级天赋！他要变成三级天赋了！”那兴奋的模样仿佛测出三级天赋的人是他自己。卢塞恩有些意外，她仔细打量着德拉尼，看到他促局不安后，冲他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西笛的表情耐人寻味，他在短暂的惊羡过后，就露出沉思的神色，还有一丝捉摸不透。至于莫瑞拉，他完全可以用气急败坏来形容。二级天赋之所以能成为骄傲，是因为历史上从来没产生过三级天赋。现在就算他是二级天赋又怎样？还不是屈居人后。刚才卢塞恩测出三级形态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看，现在又加了一个德拉尼。如果莫瑞拉是个火车，现在头顶一定冒烟冒得滋滋作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德拉尼觉得他的天赋形态变化得特别快，他明明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水晶球，仍然没看清那条蛇是怎么出现的。

这条蛇和卢塞恩的不太一样，它看起来更像一条龙——一条东方龙。蛇身上覆满青黑色鳞片，额头上长着小巧的双角，一双铜铃大眼闭着。它没有像卢塞恩的蛇那样一出现就欢快地游动，而是静静地趴在水晶球底部，身体舒展着。

德拉尼忘记刚才往回抽手的打算，反而往前凑了凑，想要将它看清楚。仿佛感受到德拉尼的注视，水晶球里的黑蛇睁开了眼睛，它的眼睛是琥珀黄色，宁静又剔透，充满威仪，静静地看着德拉尼。

一人一蛇一动不动地对视，直到一旁的利勃塔忍不住把脑袋伸了过来。黑蛇居然十分人性化地把头转向他，后者非常确定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居高临下地俯视。

片刻后，黑蛇摆动了一下尾巴，身体化成雾气，就像一滴墨水滴进湖里一样，溃散消失了。

随着黑蛇的消失，德拉尼感到一直吸着手指的力量也不见了。他收回手，表情茫然地看向身旁的利勃塔。

利勃塔神情严肃，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如果不是德拉尼的蛇是黑色，他几乎要以为海洋之眼出了差错，比如……是卢塞恩之前的力量没完全消散才导致接下来又出现三级形态？但两条蛇不仅颜色完全不同，形态也有出入，所以打消了这个可能性。

因此，德拉尼也是实打实的三级天赋者——两个三级天赋者，还都是土元素，足以震动整个伊克雷尼。

按理说既然不是第一次，利勃塔本不至于这么震惊。可德拉尼的黑蛇外貌与众不同，显然超出了普通蛇类的范畴，看起来有点像传说中的某种存在——他尚且不能确定。

这件事非同小可，超出了他能力所及的范畴，需要同珀恩商议。

利勃塔小心翼翼的用双手将海洋之眼捧到一只小木箱中，吧嗒一声扣上锁，直起身扫了眼教室里的众人，“在这里等着，如果我回来时看到谁擅自离开教室，就等着义务劳动吧。”他看向德拉尼，命令道，“你跟我来。”然后转身朝教室外走去。

德拉尼无助地望向勒维，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勒维和他一样不明所以，只能安抚地对他做口型，“别紧张。”

德拉尼想扯出一个笑容，但没成功，他只好忐忑地跟在利勃塔身后，手脚僵硬地走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