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克雷尼 之 海孔雀 第32章 第七章 契约7.4

四元素中，风元素是最特别的那个。与水、火、土三元素不同，风其实只是一种表现形式，从根本上来说，称其为气元素更贴切。它是一种动态的存在，有时被比喻为气魄、灵魂和精神，这些东西跟风一样，可以驱动其他事物——赋予其他事物动起来的能力，本身却无法用眼睛观察到。在精神的力量和意义里，风元素横扫了一切现实层面，并将它接触到的所有事物联系在了一起。也因此，它更倾向针对完整的社会性与外界事实，而非个体。

除此之外，风元素还有一个额外的属性——虚无。这意味着在风系力量的深渊里，甚至包含了黑暗、死亡，乃至终结和虚无。

“没错，阿特纳先生。”利勃塔抹去海洋之眼里的黄色尘埃，使它重新变为红色，“通过学习掌握四种元素力量，你们可以随意展示不同的元素，就像我刚才所做的。但第一次触碰海洋之眼的时候，只会显示出天赋元素的颜色。”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天赋也一样。以火元素天赋者为例，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其他元素的天赋，只是火元素占到了最大比例。而占到最大比例的元素，就是你的天赋元素。”

“元素的天赋形态分三个等级，由低到高分别是意识形态，实体形态，拟生物形态。意识形态只有絮状雾气，靠颜色分辨元素种类。实体形态是元素的具象化，例如火元素的实体形态是火焰。”他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一簇火苗倏然从红色雾气中窜出，火苗跳动着，仿佛发出噼啪的声响。

“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在初次元素检测中测出实体形态，这需要非常强大的天赋才能做到。”

“四年级的学年考核里，有一项内容就是通过海洋之眼展示元素的二级形态，意味着可以独立而完整地驾驭元素。”

忽然有人出声，“这不公平，利勃塔教授。”

利勃塔的视线顺着声音落到一个女孩身上，他收回左手，双手指尖又对了起来。水晶球里的火焰没了支撑，立刻溃散于无形。他沉沉地盯着女孩，一字一顿，“愿闻其详，小姐？”

“芙洛拉·贝克，教授。”芙洛拉主动报出名字，毫不胆怯地说，“如果有些人要通过四年的学习才能达到二级，而有些人什么努力都不必付出就已经是二级。不一样的起点，终点却相同，这难道不是不公平吗？”

“很精彩的讲话，值得掌声——如果天真也能算作一种赞美的话。”利勃塔的指尖分开又对上，反反复复，似乎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他无视芙洛拉涨红的脸，语气慢条斯理，“是的，这并不公平，但贝克小姐何时见过绝对的公平？”

他毫不掩饰地嘲笑芙洛拉的天真，女孩原本振振有词的勇气在他的目光下渐渐虚弱，麦芽色的脸涨红后又褪去一点点褪去，直至一丝血色都不剩。

平心而论，德拉尼觉得芙洛拉和利勃塔都没错。这确实不公平，不过不公平其实是种常态。但另一方面，他确实认为利勃塔的话有些过于苛刻……他毕竟是个教授啊！怎么能这样当面、直接嘲笑学生？

利勃塔可没耐心关注这帮新生脆弱的内心，反而用锐利目光扫过所有人，沉声说，“一点点天赋就能等同很多努力，我不否认这一点。甚至有时候这你付出毕生心血才能达到的高度，天赋异禀的人却出生就拥有。”

他重新看向芙洛拉，咄咄逼问，“如果早知如此，你是不是要放弃努力？因为不能做第一，就自暴自弃，赌上自己的人生向命运抗议？”

芙洛拉不知如何作答，只得缄默。她确实认为这不公平，却没想过因此而放弃自己。恰恰相反，正因为她想成为更好的人，希望拥有和别人一样的起点，才会质疑这是否公平。

自暴自弃的人只会抱怨，而质疑从来不是抱怨。

利勃塔自顾自往下说，“在任何一个世界，出类拔萃都只会用来形容凤毛麟角的存在。如果人人都天赋异禀，那天赋异禀就沦为了稀松平常。没有谁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但努力可以让你超过大部分人。为天赋而苦恼甚至耿耿于怀是愚蠢的行为，在自我认知的基础上去努力，才是应该考虑的。”

新生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表情严肃的聆听训诫。

“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可能存在绝对的公平，贝克小姐。只有愚蠢的人才会因为那些生来就无法平等的事情，而把未来无限的可能拱手让给那些本就得到上天厚待的人。”

“别浪费时间，你是聪明的，贝克小姐。”他意味深长地说。

芙洛拉沉默了一会儿，“我明白了，利勃塔教授，谢谢您这番话。”

她领悟得非常快，这会儿眼里已经没有丝毫窘迫，看起来落落大方。

利勃塔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重新把手悬在海洋之眼上方，红色雾气弥漫其中，快速凝聚成火苗，又扭曲起来，看起来像一只鲨齿龙或者什么。

“第三级形态——元素的拟生物形态。它以元素的模拟生物体出现，注意，模拟体本身无生命，仅仅作为元素力量达到高级的证明。”

“科莫多火龙是伊克雷尼第一任力量守护者尼斯戈斯的骨灵，他是火元素天赋者，森摩德里建校以后，科莫多火龙就成为火元素的标志。”

迷你版的火焰火龙在水晶球里爬来爬去，周身空气被炽热的温度烧灼至扭曲，让人怀疑就算扔一块铁进去也会马上融化。

勒维凑近德拉尼说悄悄话，“你觉得火元素怎么样？看起来太酷了。”他被这只迷你火龙迷住了（德拉尼觉得那更像只蜥蜴），兴奋不已。

德拉尼努力压下心底那丝畏惧，“我不知道，很难说……我的意思是，火元素很酷，但如果火焰失控的话有点儿吓人。你知道，万一引发火灾什么的。”

勒维坚持己见，“如果拥有火元素，就可以灭火了啊。”

“小心。”利勃塔听到他们的对话，插了进来，“火元素是非常危险的，这位先生说得没错。火元素是最直接最暴力的，它象征着力量和毁灭。当然，也象征着无与伦比的勇气。”

“正因如此，才更应该对它抱有敬畏之心。记住了吗？你们两个，”他顿了顿，提高声音，“还有所有人？”

他语气阴鸷，听起来就像威胁，众人赶紧应声，“记住了，教授。”

“我不会指望你们当中有谁能测出三级天赋形态，这一万两千年来还没人拥有如此令人惊叹的天赋——一个都没有。通过学习后，当元素力量高到一定层次时可以凝结出拟生物，可惜人数仍然不多。”

“现在开始测试，谁想第一个来？”

教室里鸦雀无声，毕竟天赋测试可不像选宿舍那么简单，众人都有点紧张。利勃塔没有催促的意思，对着手指站在讲台上，目光在教室里来回巡视。

最终莫瑞拉第一个走了上去。他站在海洋之眼旁边的时候用一种“不赶快来巴结我你会后悔”的表情看了一眼德拉尼（西笛挑了挑眉，以往这种挑衅通常都是留给他的。而德拉尼则被这道强烈的视线看得不明所以，局促地动了动身体），看上去胜券在握，满不在乎地抬起了手。

利勃塔在一旁提醒，“只要轻轻触碰海洋之眼就可以了。”

莫瑞拉虽然看起来胸有成竹，但实际上他快紧张死了，脑海里有无数道声音叽叽喳喳，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他到底只是个少年，在离开家踏上白船之前，他的父亲莱斯利掀起眼皮提醒道，“如果你给阿特纳家丢人，那仲夏节之后的假期你就在房间练习，不用出来了。”因为这句话，他表面上镇定自若，然而压力大得不得了。

他的父母当年天赋测试都是第二等级的实体形态——一场被局限在水晶球内的小型风暴。莱斯利告诉他，“决定测试等级的不仅是天赋，还有对信念的坚持度。不过要是你的天赋差到需要靠信念去弥补的话，莫瑞拉，我真是难以想象。”

莫瑞拉觉得“靠信念弥补天赋”简直太荒谬了，如果天赋这种东西可以靠信念弥补，那岂不是人人都能测出二级天赋形态了。退一万步说，就算这是真的，那他难以想象究竟多坚定的信念才能弥补生来就有的天分。

测出二级天赋形态的后裔无疑在元素力量上有所长，纵观记载，他们几乎个个都成为了佼佼者——那真的是出类拔萃的优秀天赋。阿特纳家族之所以能一直保持血统高贵纯粹，除了黑鳞鲛人的血脉没有被“污染”之外，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只和拥有二级天赋形态的后裔结婚并诞下所谓具有“高等血脉”的后代。

对黑鳞鲛人和塞壬来说，强大的天赋当然超过信念这种虚无的东西。人鱼渴望力量，他们坚信只有天赋本身强大才能延续优秀的血脉。

一方面，莫瑞拉从不怀疑自己会是二级天赋，另一方面又不可避免地感到担心，如果他真的天赋平平，不仅会沦为笑柄，更会成为阿特纳家族莫大的耻辱。他还担心万一他的天赋不是风元素，等待他的将会是被阿特纳家族除名的下场。

他对此感到非常害怕，可他连说都不敢说，更不敢表露出丝毫胆怯。

虽然利勃塔把每种元素天赋都吹嘘了一遍，但对一些古老家族来说，他们最认可的只有风元素。风属性象征着王权、死亡、虚无。在亚特兰蒂斯所有纪元里，神庙大祭司都是风元素天赋者。甚至初始神斐利（阿特斯神族的第一位神）都是虚无之神。更不用说后来的伊克雷尼时代，大祭司沿袭神庙旧制，历任都是风元素天赋者。

物以稀为贵，风元素天赋者被青睐还体现在他们数量最为稀少上，在后裔中的比例还不到十分之一，数量不足其他天赋者的一半。阿特纳作为为数不多的纯风元素家族，超过万年的家族史上只出过两个不是风元素天赋的人，其中一个是土元素天赋者，他被剥夺姓氏，从族谱除名，沦为一个普通的黑鳞鲛人。另一个是水元素天赋者，受尽血亲的白眼和奚落后选择了自尽。

从他们的遭遇，足见风元素在某些后裔心中的地位。

莫瑞拉努力压抑心底的担忧，克制自己以免露出胆怯，故作自然地伸出手。指尖碰到海洋之眼表面时，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他感受到指尖传来一片冰凉感，片刻后，一股尖锐力量开始撕扯他的指尖。他立刻睁开眼睛，看到水晶球里那股小小的飓风。

惊叹声姗姗来迟地钻入耳朵。莫瑞拉注视着那股飓风，耳朵里满是被轰鸣声灌注过后的空白，那些惊叹都变得遥远。他的视线根本塞不进教室里那些晃动的人影，他只能看到这支小小的飓风越来越大，飞卷着占满整个水晶球，最终变成一场风暴。

——是二级天赋，谢天谢地。

莫瑞拉舒了一口气。风元素，二级形态，证明他配得上阿特纳这个姓氏。他抬起头，之前的那点紧张已经完全不见了，得意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恭喜你，阿特纳先生，非常杰出的天赋，我对此毫不意外。”利勃塔适时给予了赞美。当然，如果他的声音不那么像冰碴的话，这句话听起来可能会显得更由衷一些。

“谢谢您的赞美，利勃塔教授。”

莫瑞拉嘴角无法控制的上扬，连眉梢都飞起来了。他先是十分骄傲地看了德拉尼一眼（“噢，这有什么好炫耀的，我打赌有二级形态的肯定不止他一个。”勒维酸溜溜地说），又挑衅地看了一眼西笛。

做完这些幼稚的行为后，莫瑞拉才慢吞吞收回手，水晶球里的风暴渐渐平息下去。

他刚走回自己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坐下，西笛就站了起来。他面无表情看了一眼莫瑞拉，抿着嘴唇走到海洋之眼面前，二话不说把手放了上去。

莫瑞拉从袍子侧边的口袋里抽出一条手帕，一边仔细地擦拭左手，一边把目光投向海洋之眼。

红色雾气——火焰。又一个二级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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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七章 契约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