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了很久才找到教室——森摩德里太大,学生数量少,许多走廊常常是空无一人,连问路的机会都没有。
卢塞恩依然坐在最后面(“这场景眼熟吗?”勒维给了德拉尼一个眼神),莫瑞拉和西笛也仍旧在第一排最中间,在他们眼里大概只有彼此才是有必要接触的同类,其他人只能勉强得到一个纡尊降贵的施舍眼神。
这堂课大家都没迟到,所以教室里已经快坐满了。德拉尼拉着勒维在卢塞恩前面坐下。勒维十分不情愿,嘟嘟囔囔地抱怨,“我不想坐在这里,冻死人了。”
他的声音有些大,卢塞恩抬头看了一眼,被波及的德拉尼十分无辜,觉得她的目光简直宛如制冷机。他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说了声嗨,卢塞恩微微点了下头。
德拉尼心想,其实她挺有礼貌的,只是缺乏热情。
这门课的教授是个穿着本白色长袍的男人,下摆完全盖住了鞋子。他的脚步又轻又稳,走路几乎没有声音。一开始没人把他当成教授,以为他走错了教室——这男人有一张惊为天人的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圣洁静谧,如同精灵。相应的是他身上没有生气,又如同漠然的神祇,俯瞰众生。
教授不应该是这个画风,至少他们以前没见过这样的教授。
“我是怀特默·克拉伦斯,占卜和仪式学教授。或许你们不理解为什么仪式和占卜会被归为一体,因为两者的核心都是巫术原理。”
“占卜不是天马行空的猜测,也并非拨开迷雾看未来。严格地说,它其实是精神力的应用,包括巫术预测和巫术追踪,通过巫术道具和特定的物品,比如血液、牙齿、头发或含有被施术者气息的东西,通过精神力来追踪未知、预测短期未来以及重现过去。”
“占卜不是万能的,除了需要强大的精神力作为基础,天赋和力量也很重要。仪式则侧重于实用性,比如传送门、刻在元素引导器尾部的法阵,都属于仪式。”
他的声音空灵优美,充满淡漠禁忌之感,将他衬托得更加超凡脱俗。女生们简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教授。
“不是所有的力量都能被直接利用,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该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仪式和占卜,就是联结力量和结果之间的桥梁。”克拉伦斯的目光像微风吹过湖面,他的目光仿佛掠过了每个人,然而什么都没能留在他的眼睛里。
勒维悄悄说,“我打赌没有女生会在他的课迟到,她们的脑袋大概已经被粉红色的泡泡塞满了。”
德拉尼向后歪了一下头,“我看未必。”
“什么?”勒维半信半疑地看过去,没想到正撞上抬起眼睛的卢塞恩,她凉凉地说,“你们两个真的很无聊。”
直到下课勒维都觉得不可思议,“你说冰块小姐真的是女孩吗?”他惟妙惟肖地模仿卢塞恩当时的语气,“你们两个,真的很无聊。”然后他气愤地说,“无聊?明明所有女孩都被克拉伦斯教授迷住了,就像男生都喜欢希里奥多姆一样,她不为所动才不正常好吗!”
“噢,你说出来了。”德拉尼笑道。
“嘿!别笑我,谁会不喜欢希里奥多姆?毕竟她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上课也有趣极了。当然,我完全理解女孩们喜欢克拉伦斯教授,毕竟他那股空灵的气质很吸引人。”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德拉尼觉得勒维只是想吐槽卢塞恩与别人格格不入。
果然,勒维说,“我想说冰块小姐真的不像个女孩儿,更不像十二岁的女孩儿。我打赌她要么已经七八十岁了,是个外表年轻的女巫!要么她就是个机器人,那种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
“别那么说她,她虽然不讨人喜欢,但也没那么讨厌,起码她挺正义的。”
想起她帮拉冬出头的那一幕,勒维勉强同意了这一点,但仍然坚持道,“非常有限。”
卢塞恩觉得这两个男孩实在是讨人厌极了。教室这么大,他们俩偏偏坐在她前面,还要说她坏话,脑子真的没问题吗?她听力灵敏,每次都被迫听全程,实在觉得厌烦又心累。
这种心累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早餐。
“这是什么?”勒维看着德拉尼面前三个小小的盘子。香肠和水果沙拉他认识,另外那个半透明的柱状物是什么?下面还有浓浓的酱汁以及香菇粒。
“噢,有点难形容,它叫肠粉。”德拉尼看着勒维面前两个满满当当的大餐盘,里面装了两片表面烤得焦黄的吐司、一根香肠、炒蛋、培根、番茄、茄汁黄豆、黑布丁,还有一杯英式红茶。他默默把那句“你可以来一份试试”咽了回去,改口道,“你明天可以试试,味道很棒。”
“好主意。”勒维深以为然地点头,咬了一口香肠,含糊不清地说,“今天上午是药剂学和处方及华夏传统草药学,听起来应该是医学?我可不想当医生。”
德拉尼咽下嘴里的食物,“我觉得可能是很古老的药剂?比如麻醉剂之类的。”
卢塞恩坐在他们旁边,中间只隔着一个人的空位。不是她想和他们俩挨得这么近,而是开学典礼结束之后礼堂的陈设排列换了,桌子被分成六组,一、二年级分别占一组,三年级以后的学生按照各自的元素属性分开就座。今年新生数量多,她又来得晚,除了这里之外没有其他空余位置,她没得选——倒霉透了。
听到“麻醉剂”的时候,卢塞恩拿着叉子的手忍不住顿了一下。他们两个以为伊克雷尼是什么蛮荒世界吗?
“但是为什么要上医学课?这最多应该是个选修课吧。我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学医学,我可没想过要当医生。”
勒维感到很痛苦,昨天的占卜和仪式学已经让他头痛万分,连生动有趣的海洋史也不能弥补他心灵受到的伤害。他原以为后裔要学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力量,比如徒手点火、凝水成冰,通过意念移动物体,或者改变物质成分、点石成金。可现实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昨天那些巫术原理和仪式导图简直让他眼前一黑。
德拉尼推翻了自己的猜测,“或许我想错了,或许是一些更古老、更特殊的东西,既有医药性质、又有特殊效用?”
“比如?”勒维对这个假设很感兴趣,费力地问道。他嘴里满是吐司,能说出一个词已经很不容易了。
卢塞恩看了勒维一眼,用良好的教养和一贯的平静掩盖住那丝嫌弃。
“呃……”德拉尼绞尽脑汁地想了片刻,猜测道,“比如让皮肤变坚韧的药水?需要倒进澡盆里然后浸泡,之后它能使皮肤变得坚韧、不易受伤,同时又不会影响到皮肤的感应灵敏度,也不会改变皮肤的柔软,只是单纯增加对伤害的抵抗能力,例如一般的匕首很难划破皮肤,或者摔倒了也不容易受伤。”
“哇,我得承认这是个很酷的假设,不过万一需要打针该怎么办?或者要是需要用自己的血做占卜的时候,怎么割手也割不破,岂不是只能像拉提琴一样反复划……”勒维越说越远,自己都被这些想法给逗笑了。
“你是认真的吗?”德拉尼一时不知道该夸他思维广阔还是天马行空,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开个玩笑。”
卢塞恩忍耐地闭了闭眼,怎么会有人话多得仿佛永远也说不完?他们难道不知道吃饭的时候应该轻声细语、尽量少说话吗?
*
虽然课表上显示大部分课程的名字都生僻复杂,但处方及华夏传统草药学还是长得一枝独秀,勒维忍不住抱怨,“哦,这门课只需要考它的名称就可以了,就连拉丁文都不会这么又臭又长。”
药剂学的教授是个中年女性,额头上有明显的皱纹。她叫伊莫金·坎贝尔,是个严格的同时又好相处的人,和里德夫人有点像,对课程的要求很高,讲课却很耐心。
“药剂学是一门十分严谨庄重的学科,如果你们提前看过课本,就会知道药剂主要分为五种,分别是酊剂、粉末、油膏、膏类和洗剂。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觉得制作药剂是医生的职责,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德拉尼打开笔记本奋笔疾书,把坎贝尔讲的重点一一记了下来。
“药剂是亚特兰蒂斯为数不多流传下来的技艺,虽然残缺,但即便只有一小部分也非常珍贵。药剂的作用有很多,比如恢复、强化、治愈一些元素和精神力造成的损伤、为使用者附加额外属性,以及更改物质性质——三年级以后会增加元素分离及炼金术这门课程,有时候炼金术需要借助一些特殊的药剂。另外还有治疗疾病的处方药剂,这类药剂多为中草药,通常在处方和华夏传统草药学里学到。”
坎贝尔正色道,“我要强调的是,严禁制作和流传违禁药剂,无论身在学校还是将来毕业,这一点都不会改变。所有学生会在法律和契约课程中学习《药剂管理条例》,违法流通违禁药剂会被处以很重的刑罚。在森摩德里学习的期间,制作任何一种禁药都需要我本人和珀恩教授的共同批准,所有人都请牢记这一点。”
“我这两天听到的学术词汇比这辈子加起来都要多。说真的,”勒维看起来生无可恋,“我已经能从每个教授第一节课的开场里预见到接下来的课业会有多繁重,它们听起来真的很酷,但也真的让人绝望。”
德拉尼觉得勒维说得没错,他已经可以预见接下来天昏地暗的学习生活了。
“学生的私人药剂材料和器具存放在休息室楼下的储藏室里。或许你们已经注意到了,下午的时间自由支配。需要提醒你们,练习制作药剂必须在调配室进行,那里可以保证安全——如果你们的调配步骤出了差错。”说完这些,她抬高了声音,“劳驾?”
面前出现了各种器具,就像餐桌上凭空出现食物那样。坎贝尔没有理会众人的惊讶(新生们以为只有食物会这样凭空出现),抬手招过一只紫粉相间的铜锅,下面连接着一个小巧的燃炉。她慢慢转动手腕,那只铜锅也缓缓旋转展示。
“这是紫铜锅,制作膏类药剂的器具。”她手指随意点了点下面的燃炉,一缕火苗倏然冒出,跳跃几下后旺盛地燃烧起来。
与希里奥多姆使用水元素单纯用来展示不同,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元素力量的实际应用,不得不说,这一手真是酷炫又方便。
新生们看得跃跃欲试。勒维眼睛发亮,“如果我们学会了这个,是不是就能熄灭火了?”
“应该吧,如果我们能做到这个,就不用害怕火灾了,在几秒钟就能灭掉所有的火。”
“我们可以做消防员,变成灭火英雄。”
德拉尼刚想说这是个好主意,就被一道严厉的声音打断,“你们两个,很伟大的想法。但请容许我提醒,现在还在上课。”坎贝尔走到他们俩旁边,语气隐含谴责。
“对不起,坎贝尔教授。”德拉尼和勒维在坎贝尔的气场下像两只瑟瑟发抖的耗子,喏喏地承认错误,“没有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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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七章 契约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