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克雷尼 之 海孔雀 第28章 第六章 契约6.5

所有人落座后，珀恩摇了摇手边的黄铜铃铛。

“看来都选完了，希望每个人都能喜欢自己的选择，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不要为自己所做的选择后悔。至于眼下，该是享受食物的时间了。餐桌上的一切请随意取用，如果还需要什么食物，只要说出‘食物名字，劳驾’，像这样——橙皮比特酒，劳驾。”他点了一杯餐前酒做示范，并风度翩翩地举起酒杯，昭示着宴席开始，“所以，享受晚餐吧。”

“食物名字，劳驾？”勒维将信将疑地拿起面前空杯子，清了清嗓子，“面包酒，劳驾。”等了差不多一秒的时间，或许还不到一秒，金黄色的面包酒就从杯底打着漩涡上升，充满整只杯子。

“勒维，你看！”德拉尼惊讶地指着桌子上的羊皮纸，原本空白的纸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菜肴名称，按照分类列得整整齐齐，名字也不奇怪，让人一目了然。德拉尼挑了其中一个他没见过的名字，念道，“原叶蒸玉米粒。这是什么？我从没听说过这道菜。”

“管他呢，试一试不就好了。”勒维一边研究手上的菜单，一边揉了揉自己饱受摧残的胃，抱怨道，“我觉得我可能真的晕船了，我的胃不舒服。我想我需要一点清淡的食物……这是什么？”他试着大声念道，“绵软牛奶冰，劳驾。”

他奇怪地用勺子戳了戳这份勉强能称之为甜品的东西，试探性尝了一口。德拉尼期待地问，“味道怎么样？”

“太好吃了！”勒维舔了舔嘴唇，兴奋地说，“感觉像在吃云朵！”

“你还吃过云朵？”

“你是认真的吗？”勒维一边吃，一边慷慨地分出一秒钟回答德拉尼，“那只是个形容。”

“你告诉我的。”德拉尼忍着笑，决定也试一试自己选中的菜，“原叶蒸玉米粒，劳驾。”随着他话音落下，一份玉米粒自下而上出现在盘子里，就像被一只手托着放到了桌子上。那是一份剥好的玉米粒，里面加了一些青菜碎片和调味品，烹炒过后放进六七片摞得像船似的玉米叶片中熏蒸。玉米粒表面亮晶晶的，被蒸汽一熏更加晶莹剔透。

德拉尼拿起旁边银色的小勺子尝了一口。

“怎么样？”就这么眨眼的工夫，勒维已经点了一份小羊排，吃得满嘴是油，一边咀嚼一边问。

“超级好吃。”德拉尼又吃了一口，果断决定多点几份其他食物尝试。

这一餐成功讨好了所有人的肚子，整个席间充斥着不可避免的刀叉碰撞声。教师们全部离席后，学生们才渐渐用餐完毕。

“我有预感，”勒维意犹未尽地擦擦嘴角，“每天的用餐时间将会是我在伊克雷尼最大的快乐，元素和炼金术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我倒希望不是这样，否则我觉得我一定会变得很胖，非常胖。”德拉尼看着餐桌上分解成烟雾的剩余食物，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胃部，不禁为未来感到担忧。

*

学生们分别在舍长的带领下前往各自校舍所在。每个校舍位置不同，譬如高山校舍位于山林之地，山楂树校舍建在一片山楂林旁边，而深渊校舍只有一层，如同平铺于海面之上，每个房间内都有一块硕大的活板门，三英尺之下就是晃动的水面。

黑境校舍位于森摩德里西北端，是一座建在峭壁上的岩堡，沉默地矗立，任凭海浪在脚下翻涌一万年时光。

他们舍长是个男生，说话的语气很轻快，“我是五年级的舍长，亚林·克拉克，你们叫我克拉克就行，反正森摩德里只有我一个克拉克。”他像是想起什么糟糕的回忆，拧起眉问道，“你们之中有谁姓克拉克吗？”

四个男生相互看了看，有些不确定，“没有？”

“谢天谢地。”克拉克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一副好不容易摆脱了麻烦的表情，“以前有两个同学跟我重名，所以只好用中间名来称呼我。但我的中间名来自我曾祖父，那个名字真的非常老派，”他深深的眉头足够证明那段经历有多不愉快，“霍雷肖，时间长了我都以为我就叫霍雷肖了。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希望别人叫我克拉克了吧。”

“知道了。”男孩们目光里带着同情之色，而高年级的学生们则不给面子地哄笑出声。

“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在笑，算了，管他呢。”他耸耸肩，“现在跟我走吧，我们的校舍可有点远，要走上一会儿了。”

他们在城堡以及草坪中穿行，在克拉克的带领下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更别提还穿过了两次传送门，距离太长，感觉马上就要迷失在时间和空间里。

逐渐靠近森摩德里边缘，风景逐渐和中心区的礼堂不再一样，这些走廊的墙壁大都由岩石打磨而成，看上去饱经时光洗礼。在德拉尼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森摩德里范围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气喘吁吁到达黑境校舍脚下。

“里面是盘旋楼梯，外面是缆绳。”克拉克说，“你们都累坏了，今天乘坐缆绳上去。”

缆绳看起来像观光电梯——上面固定着一块一块的踏板，站在上面抓着缆绳就可以十分方便的上下……就类似没有壁板的电梯，四下漏风那种。

“我有点恐高。”勒维脸色有点发白，畏惧地看着一直延伸到岩壁顶端的缆绳。

克拉克听见了，他拍拍勒维的肩膀，“放心吧，新生，森摩德里可不会让你掉下来。在平安落地之前，你的双脚是无法离开踏板的。神奇的契约，对吧？”

除了勒维之外，其他人都对此跃跃欲试——崖壁上的景色非同一般，可不是人人都见过。

进入岩堡后，就如同每个校舍一样，门厅之后首先是休息室，可见森摩德里对休息室的喜爱。不过眼下他们所在的房间是集会室，一个长方形的大房间，两边摆着木质高背椅，地上铺着花纹地毯。

高年级的学生坐在椅子上，低年级的学生则坐在地上（地毯非常厚，比椅子上还要舒服）。

“欢迎来到黑境校舍，尤其是新生，接下来的六年里，你们都是黑境的一员了。”克拉克转向另外几个老生，“恭喜升入二年级，现在你们不是最小的萝卜头了。”

“太棒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也是学长了！”

克拉克笑道，“别高兴得太早，就算你们升入二年级，也不能把食物带进宿舍，如果被发现了可别指望我手下留情。”

好不容易升入二年级的人大声抱怨起来，气氛一片轻松。

这时忽然有声音响起，“看来我对你们太宽松了。”

“里德夫人？”四个一年级男孩睁大了眼睛。

“你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勒维先生。”里德夫人露出不满意的神色，“我担任教辅员的校舍正是黑境。”

四个男孩目瞪口呆。

“你们似乎很惊讶？”她的语气微微扬起了一点儿。

“不，一点都不惊讶。”德拉尼强颜欢笑，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没有继承者选择黑境校舍了——这个校舍不仅有卢塞恩，还有里德夫人，免费附加双重冷冻效果。

“校舍里配备了单独的小厨房和餐厅，平时饿了可以去取食物，严禁在餐厅以外的地方吃东西——食物绝对不许带回房间，这是糟糕的习惯。如果谁在餐厅以外吃东西被发现，会得到严厉的惩罚。”她视线从每个学生身上扫过，经过二年级那几个人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

二年级的“学长们”显然不愿意，但又畏惧里德夫人，只能嘀嘀咕咕地表达不满。

“好了，二到五年级的学生跟我到这边来领取你们第一周的课表。我再提醒一遍，不管你们箱子里带了什么食物，都要放到食物储藏室，不许偷偷带回房间——如果你们不想义务劳动的话。”

临走前，她补充，“克拉克，你为新生订立契约。”

“是，里德夫人。”克拉克招呼德拉尼他们，“你们五个跟我来。”

在楼梯入口前的位置有一条光线，就像被刻在地上，朝上放射起伏的光幕，如同极光。

克拉克指了指光幕，“这是禁制门，是一种防护措施，只有订立过契约才能通过，当然也可以邀请未订立契约的人进入，只要发自内心就可以。不过我个人不建议这样做，因为这违反了校规。”

德拉尼有些不解，“那这个邀请有什么实际作用，既然它违反校规？”

“必要的时候。实际上我也不知道它有什么意义，”克拉克耸耸肩，一样弄不明白，“校规上是什么写的——‘在你需要帮助以及必要帮助别人的时候’。”

“有人这么做过吗？”

“啊，是的，有。”那显然让人印象深刻，因为克拉克的回答简直称得上不假思索，“然后他们被罚了一个月的义务劳动，足足把整个城堡都打扫了一遍。”他露出同情的神色，“相信我，森摩德里的城堡大到你无法想象。”

“违反校规的惩罚这么严重吗？”勒维插嘴，暗暗咋舌。

“并不是，这正是我要提醒你们的，违反普通校规和违反契约校规天差地别。而这是契约性质的校规，比如选择了校舍就不能更改，用精神力与禁制门立下契约以使本人才能进入——这些都属于契约。记住，违反契约在森摩德里被视为最严重的错误之一。”

德拉尼把目光从光幕移到克拉克脸上，问，“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很简单，不过需要一个人示范。”克拉克目光落在最前面的德拉尼身上，“你来怎么样？我想想……弗格莱桑？”

“没错。”德拉尼和勒维交换了一下目光，在克拉克的指示下走到光幕前。

他的身体在靠近禁制门的那一刻变得扭曲起来，就像折射进水里的光，被水流带动着扭曲漂浮。新生们看得胆颤心惊，勒维忍不住问，“嘿！德拉尼，什么感觉？”

德拉尼这会儿什么都听不到。出乎意料的，他没有感到任何身体上的疼痛或不适，在和禁制门重合以后就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磅礴力量冲进脑海，强迫他集中精神确定这是他未来要居住的地方，且不能违反任何规定。这感觉并不陌生，在珍珠骨屿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只不过被迫终止了。

噢，我在珍珠骨屿的契约还没有订立完成呢。他突然想起这个，不过马上就感到思绪被猛然拉了回来，强硬到无法抗拒。德拉尼知道自己走神了，于是顺从地跟随这股力量，在脑海中立下承诺。

在他选择承诺的那一刻，一缕白色的精神力从心口溢出，就像墨水滴落入水面，浸染了整个传送门，随后白色光芒微微一闪，一切归于平静——德拉尼也不见了。

勒维紧张得声音都变尖了，“哦，天哪，他去哪里了？这和珍珠骨屿的契约不一样！”

克拉克好笑地看着吓到变声的男孩，安慰道，“别担心，他在禁制门的另一边。现在轮到你了。”

一分钟后，勒维出现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这是一个环形走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扇木门。

他试探地叫道，“德拉尼？”

德拉尼刚刚绕了小半圈，听到声音立刻折回来，“勒维！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第二个！”

“我们是朋友，我当然要跟上你。”勒维好奇地打量着走廊，指着旁边第一扇木门，“这就是宿舍？你进去了吗？”

“还没，”德拉尼摇摇头，“门上没有贴名字。”

他刚才敲了两扇门，但都没有回应，又不想直接推门而入，感觉那样有些失礼。

“试一试，选哪个？”勒维问。

“第一扇吧，我们最早进来，应该选第一扇。”

德拉尼推向第一扇门，甚至没怎么用力，门就应声而开。他回过头对勒维无声地比了个“我都没用力”的口型，清了清嗓子，抬高声音，“有人吗？呃……我是德拉尼·弗格莱桑，今年的新生。”

房间内静悄悄的，没人回应。勒维也走上前，“我是勒维·沃恩，我们能进来吗？”

就在他们决定不管了的时候，一个叫伊恩·洛弗尔的男孩也出现在走廊里，三个男孩统一意见，打算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作为一间宿舍，它大得有些离谱了。但最夸张的是，它只有三面墙壁——在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壁上，有一扇几乎占据了整个墙壁的拱形落地窗，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整个房间如同一个洞穴，而窗户则是洞口。

现在已经足足晚上八点，窗外仍然是夕阳景色，橙红色的云烧得绚烂至极，霞光铺满整个房间。落地窗外是温柔苍凉的海景，他们犹如置身悬崖风口，俯瞰壮观的海岸风景——算是领略了什么叫“校舍建在峭壁上”。

德拉尼屏住呼吸，这一幕就像匍匐在朝拜的路上，他一下子想到在城堡前化身为信徒的感觉。

勒维神色呆滞，魂不守舍，“太美了，美到让人难以呼吸……我还在呼吸吗？”

伊恩仿佛身处云端，“天哪……我都不敢说话了。”

这是人类的一种本能，身处极度美好的时候会因害怕失去而变得小心翼翼。三个人只觉灵魂都被洗涤，这是全世界最棒的房间，他们甚至不用看其他陈设就敢保证。德拉尼突然后悔没有多背几首诗，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词汇量匮乏，语言苍白无力。

他最先回过神，没有打破其他人的惊叹，转头打量整个房间——两个行李箱并排放在墙边，靠近门口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褐色木柜子，上面雕刻着复杂的花纹，看起来非常古老。两张床分别靠着两面墙壁，床又高又软，铺着七英寸的宽条纹被子。椅子是柔软的藤条编织的，扶手和椅背连在一起，又宽又大，上面还搭着黑黄色拼接的毛毯。

“嘿，你们在看什么？”又一个男孩出现在门口，他看起来有些腼腆，“我看到这扇门开着……我可以进来吗？”

“噢，可以，当然可以。”德拉尼指着门口行李箱问道，“右边那个箱子是你的吗？如果是的话，我想你应该也住在这个房间，左边那个箱子是我的。”

他推了推勒维，“勒维，那个箱子是你的吗？”

勒维正在看柜子上的巨大雕刻，被推了一下后匆忙转过身查看道，“是的，是我的。”

“我的箱子大概在隔壁。”男孩笑了笑，伸出了手，“我叫以利亚·诺顿。以后我们就都是黑境的成员了，很高兴认识你们。”

“我也是。”

德拉尼很高兴能和勒维分到一个房间。他们很兴奋，但实在太累了，洗漱完毕后就一头栽倒在床上。床铺柔软又温暖，德拉尼觉得自己变得很重，躺在床上时就像石头沉在棉花里。

旁边的勒维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太舒服了，我从来没这么想睡觉过。”

德拉尼同样感到身体疲惫，但他睡不着，意识清醒而兴奋，“真的太奇妙了，真难以置信。我们其实身在海底，或者说另一个世界。天，我早上才刚刚出门。”

“谁说不是呢。”

德拉尼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猛地坐起来，“勒维！我们还没看校规！”

勒维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哦，明天再看吧，我睁不开眼睛了。”

德拉尼还没放弃，“可是万一我们明天倒霉的违反了哪条校规……”

“哥们儿，饶了我吧，正常人是不会今晚看校规的，累都累死了。”

德拉尼撑着身体看了看已经陷入半睡眠状态的勒维，觉得自己没法叫醒他，只好妥协，“好吧。”

他重新躺了下去。

勒维咕哝了一声，没过几秒就有轻微的鼾声响起。

德拉尼把脸转向那窗户，他知道外面是何等美丽壮阔的景象——隐约能听到海浪拍打在礁石和城堡岩壁的声音。天空不知何时彻底黑了下来，他们没拉窗帘，那扇巨大的玻璃不知是什么材质，肉眼无法看到，伸手去摸却能感受到阻隔。屏障隔绝了风和声音，却无法隔绝月光，以及那一份银白色的静谧。

德拉尼沐浴在月光中，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明天就要上课了，他对自己说。

感觉我是个幼儿园的小朋友，每天被你鼓励按时发文。笑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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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六章 契约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