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克雷尼 之 海孔雀 第13章 第三章 暴风雨中的邮差3.4

世界本源由四大元素构成，分别是风、土、水、火。每种元素都有一个结晶体，被称为元素之心。它是宇宙中相应元素的等量凝结，拥有难以估量的浩瀚力量。

元素之心自世界伊始就存在。它们不停地散逸元素力量，引得宇宙中众多种族争相抢夺。如果得到元素之心，不仅对元素的感应能力会突飞猛进至不可思议的地步，还能随意驱使相应元素，等于凌驾在本源之上。

无数争夺和战争过后，阿特斯神族成为了最终的胜利者。因为集齐了全部元素之心，他们顺理成章成为最强大的存在，宇宙中的无冕之王。

可惜在漫长的统治中，数十万年如一日的强大和无人挑衅使阿特斯神族失去了警惕，为后来元素之心流落到亚特兰蒂斯埋下隐患。亚特兰蒂斯覆灭之后，四个元素之心由伊克雷尼的大祭司和三位守护者分别保管。

大约百年前，诞生了一位天赋惊人的黑鳞鲛人。他拥有直系遗民对元素的敏锐感应能力，不仅天资优异，更是十分刻苦。即便有众多耀眼的继承者，依旧无法掩盖他的光芒，他始终是卓绝群伦的那颗明星。从森摩德里毕业后不到十年时间，他的元素之力、精神力和战斗力都达到了伊克雷尼巅峰，顺理成章接替了秩序守护者的位置，成为三位守护者之一。

人人都以为他会成为伊克雷尼历史上最耀眼的存在，没想到他却走上了另一条可怕的道路。他开始收集元素之心，试图说服大祭司合并四元素之力，侵略俗世、征服陆地人，不再龟缩于深海，像旧时那样在阳光下统治大陆，重现亚特兰蒂斯昔日荣光。

当被拒绝时，他其实并不意外。但凡惊才绝艳之辈，少有人甘愿屈居人下，他亦是如此。凭借问鼎伊克雷尼的力量，他并未气馁，而是暗中布置、步步为营，最终成功杀死守护风之心的大祭司，顺利将风之心收入囊中。

四元素息息相关，几位守护者因此能够彼此感应。大祭司死亡的那一刻，另外两位守护者就通过元素之心知晓了事情经过。原本在他的预计里这并不棘手，风象天然被土象所吸引，这两种元素完美诠释了何为“分则各自为王，和则天下无双”。一旦同时拥有两种元素之心，他便足以应对另外两位守护者的联手，整个伊克雷尼无人能与他为敌。

他自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却出了纰漏。

大祭司的身份自亚特兰蒂斯时起就很微妙。他是神庙的主宰，能取天地之力为自身所用，因此地位超脱。这是最有趣的地方——神庙信仰的并不是神，而是天地，此神庙也非彼神庙，是人体。

神庙一派认为，人身就像庙宇，人的脏器需要供养爱护。当降生之时，人体就开始不断汲取世间形形色色，像种子吸收土壤里的养分，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死后又归于世间，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第一任大祭司称这个过程为“道”——成神之道。

神庙，或许用神道庙来称呼更合适。

就算宇宙中存在神祇又怎样？万物生长，天地因果，靠的并不是神祇，而是人本身。神祇再强悍，日复一日主宰一个人自身的，仍然只能是人自己。如果有一天人身足够强大，人和神又有什么区别？

纵观亚特兰蒂斯漫长的历史，长久以来真正把持整个大陆权势的，是教廷。教宗拥有与神祇沟通的能力，甚至可以降下神罚。除此之外，十二位枢机主教和其身后家族坐拥无数财富，势力遍及各处，爪牙无数。在神谕者出现之前，当权者就是人间的神祇，无人反抗，无可争议。

教廷和神庙，一个代表神祇意志，一个代表宇宙自然。彼此当然有龃龉，也各有拥趸。神祇冷漠，人类却贪得无厌。当教廷式微，人们无法向神祇求得回应时，便转头把信仰奉献给了神庙。

当然，还有些虔诚的教徒苦苦坚守信仰。然而阿特斯神族已太久不曾降临世间，信徒得不到回应，教廷也没能等来复兴。屹立十几万年繁盛至极的庞然大物衰落得悄无声息，直至毁灭之战到来，它随着亚特兰蒂斯一同覆灭。

伊克雷尼重建后，幸存的后裔沿袭神庙的制度，教廷不复存在，彻底退出历史长河。曾经辉煌的十二枢机家族九死一生，仍有一小部分族人幸存，隐退幕后蛰伏，等待东山再起、枝繁叶茂的那一天。

神庙尊崇的地位，至此尘埃落定。

作为伊克雷尼的力量巅峰，大祭司实力强大，几乎不可能被杀死。然而如此难以想象的事却发生了，另外两位守护者立刻意识到这是专门设计好，用以夺取元素之心的陷阱。

如同预料中那般，夺取了风之心后他的力量有了质的飞越，前去镇压他的两位守护者反倒相形见绌，犹如困兽。

元素之心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仅仅两个元素之力被一人所用就能压制两个守护者，如果被贪婪者集齐，后果不堪设想。由于力量相差悬殊，眼看毫无胜算，生命守护者决定牺牲己身，力量守护者以燃烧灵魂为代价，二人联手设下封印，将他囚禁在荆棘海盆。

时光如梭。一转眼，这个惊才绝艳却一念之差的黑鳞鲛人，被封印在荆棘海盆已经百年。在漫长的时间里，他一直试图冲突封印。然而努力的不止他一个，在经过数十位后裔的加固后，封印早已坚不可摧，百年间一直平静无波，从未有过意外。

直到几天前，土之心突然产生强烈的波动。作为土之心曾经的守护者，他的力量自然被引导共鸣，使荆棘海盆的封印有松动迹象。

在场七人都感应到了这一情况。瑟西一向不喜欢卖关子，率先问道，“是不是有人误入荆棘海盆，触动了封印？”

斐力曼眼睛不由自主瞥向莱斯利。谁能比他更有嫌疑？但这个指控太严重了，他虽然认为根本不会有第二个人选，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给他提名。

珀恩摇头，语气喜忧参半，“设在封印外围的禁制没有触动痕迹。”他顿了顿，“最近土元素不只是不稳定。”

作为土元素天赋者，多洛丽丝敏感地听出另一层含义，她问，“土之心有异常？”

众人纷纷把目光集中到珀恩脸上。

“就如同你们所知的那样，元素之心大多数时间都被放在隔绝结界中，以避免影响同属性元素。但实际上，如果同属性元素力量足够强烈的话，反之同样能影响元素之心。奥蒂德最近一直在压制土之心的波动，但越来越难了。”珀恩叹了口气，“虽然有她暂时压制，但对阿——“他看了阿特纳一眼，及时改口，“但对勒普塞拉来说是没用的。他曾是土之心的持有者，谁也无法阻止土元素成为他的绝对力量，我想封印波动的原因就在于此。”

瑟西皱了皱眉，“如果是这样，即便我们重新加固封印，土之心一日不恢复，封印还是会受到影响。”

“对，理论上是这样。所以我想问问你们大家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一时间陷入沉默。

巫灵性格火爆、不爱思考。地神不到迫不得已不会开口。多洛丽丝年事已高。斐力曼早有怀疑的目标，而他怀疑的目标——莱斯利则一言不发。

短暂的沉默过后，布尔打破了安静，“土之心的异常持续多久了？”

“已经十五天了。”

布尔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珀恩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斐力曼。斐力曼会意，接口道，“十天前，我在发开学通知书。”

此话一出，其余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除了瑟莱米尔，他还是面无表情。

不爱思考不代表不擅长思考。瑟西作为女王，其实相当擅长分析权衡，她知道怎么做决断最合适，立刻提议，“我建议两两一组看守封印，如果封印有异，立刻通知其他人，联手在现在的基础上进行二次封印。”

“根据时间来看，土之心的异常应该与觉醒者有关。是与否，四天之后新生到来时自见分晓。”

斐力曼第一个附和，“我觉得可行。”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只要等四天，新生进入伊克雷尼，土之心必然会有更强烈的波动。珀恩环视众人，“这是个轻松的方法，大家觉得怎么样？”

瑟莱米尔和莱斯利都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布尔干脆地说，“我先留下来吧。”

多洛丽丝也开口，“我也留下来。”

镜巫最擅长精神力，不仅擅长预言，还能对即将发生的事有不同程度的预感，倘若有异状发生，多洛丽丝能第一时间感应到。

珀恩点点头，“那就这样安排，布尔先生和多洛丽丝第一天，瑟莱米尔和瑟西第二天，阿特纳先生和斐力曼第三天，我第四天。”

斐力曼看了一眼莱斯利，后者不知在想什么，竟然没提出反对。

珀恩耐心等了片刻，见没人有异议，便指挥道，“各位分散站位，先对封印进行加固吧。”

布尔是个火暴的急性子。珀恩话音刚落，他侧过身体，鱼尾摆动，一眨眼就消失在黑暗中。瑟西和多洛丽丝对珀恩点了点头，也以极快的速度离开。瑟莱米尔动作稍慢，骑着长尾鹿马兽不紧不慢地离去。即便是加固封印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似乎依旧漠不关心。

这样一来只剩下莱斯利、斐力曼和珀恩三人。

斐力曼一脸防备地看着莱斯利，脸上写满不信任。他打定主意紧紧跟着莱斯利，防止他暗中破坏。

见斐力曼和莱斯利迟迟不动，珀恩只好打圆场。他拍拍斐力曼的肩，“不如我们去这边吧，这个方向还没人去。”

斐力曼盯着莱斯利，不太想动，但珀恩眼中含着不容置疑的告诫。他只得将怀疑咽了回去，最后以审视的目光看了莱斯利一眼，不情愿地跟着珀恩走了。

所有人都离开后，只剩下莱斯利一人。深海一片沉寂，他站在原地，专注地看着深不见底的荆棘海盆，眼中一片复杂之色，仔细看还能从中窥得一丝怨恨。他嘴唇嚅动了几下，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痛苦地垂下头。

在凛冽的银黑色光芒中，以莱斯利的身体为中心，水流逐渐旋转起来。他的衣服脱离身体，被卷到一边。激烈的水流折射出光晕，莱斯利裸露的双腿开始拉长，在水光中模糊一片，慢慢融合成一条鱼尾。随着形态的蜕变，身上的尾鳍、侧鳍、蹼膜和耳鳍都生长出来。

最终，一只线条流畅、极为美丽的黑鳞鲛人取代了衣着考究的人类形态。

特殊种族的后裔在化为种族形态后，天赋力量会相应增强。比如塞壬人鱼形态时歌声能迷惑人的神智，当他们化成人形时，歌声的影响则变得十分微弱。

黑鳞鲛人的天赋能力是控制大海，每一滴海水都亲近黑鳞鲛人，为其所用。

莱斯利化为人鱼形态后，仰头望着海水上方，等待动手的信号。

没过多久，一道光亮倏然升起，在暗沉的海水中明亮如星——那是加固封印的信号。莱斯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没有任何犹豫。他抬起左手推向身前，五指张开，指间的蹼膜被抻平，指尖自然微弯，仿佛收拢力量不向四周散逸。

一道一道细小的水流从海水中分离而出，在他指尖汇聚，越来越快地旋转，看起来就像缠绕着手指流淌，因为快速流动甚至呈现出银色光芒。

另外六个人的情况稍有不同。他们没有黑鳞鲛人的控水天赋，只能凭借自身所掌控的元素力量增强结界强度。尽管如此，他们掌心仍鼓荡着磅礴的力量，身前的海水扭曲晃动。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七个人的力量同时冲进荆棘海盆某一处。令人惊叹的一幕发生了——原本漆黑一片的海底蓦然浮现出一个半透明光罩，仿佛巨大的锅盖扣在荆棘海盆中央。

七道力量触及结界表面后迅速扩散，像生根发芽的藤蔓，迅速蔓延。

海水流窜带来巨大的反作用力，多洛丽丝的帽子从头上掉了下来，坠在后领处上下翻飞，看上去有点滑稽。瑟西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头火红的长发在脑后张牙舞爪地飞舞，活像美杜莎的蛇发。珀恩的袍子鼓得像个气球。

斐力曼和两条人鱼是最正常的，前者仅仅被力量冲击得难以睁开眼睛，后者因为人鱼本就是海洋生物，如鱼得水，不断摆动尾巴维持着身体平衡。

雄浑的力量从每个人左手掌心溢出，源源不断推进结界。随着银白色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大，结界里猛然爆发出不甘的抵抗，甚至短暂僵持了片刻。结界表面光芒犹如火花四溅，刺痛人眼。

七人不为所动。只有莱斯利微垂下眼眸，睫毛轻轻颤动，似乎在忍受什么煎熬。但他没有退缩，结界闪动时他和其他人一样加大力量。尽管力量让周围的海水都扭曲起来，但这些施放力量的手却稳如磐石。

加固步入尾声，结界光芒大盛，重新恢复稳定，内部反抗的力量宛如蚍蜉撼树。被镇压的人似乎也知道无力回天，陷入沉寂。

附近海域被银色光芒照得亮如白昼。从下往上看去，一条条粗大的荆条彼此穿插交错生长，每一根都是需要几人合抱的粗细，上面长满巨大的尖刺，仿佛玫瑰花茎，只不过通体黑绿的颜色看起来阴森恐怖，让人头皮发麻。

这些荆棘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荆棘海盆的中心底部，如同一个盘踞于此的庞然大物。阴暗、沉默，悄无声息地等待吞噬一切。

白色光芒覆盖了整个结界，而后渐渐消失，像被吞噬一般渗进结界内部。

瑟莱米尔率先收回手。他白色的袍子翻滚着平息下来，银色长发缓缓垂落，归于平静。他甚至没多看结界一眼，沉默地翻身骑上长尾鹿马兽，没有同任何人道别就离开了。

莱斯利也很沉默。他保持着人鱼体，侧身抓住一旁的衣服，头也不回地摆尾游向漆黑的深处。

斐力曼想跟珀恩道别，但珀恩显然有话对他说。

“斐力曼，今年的新生有不寻常的吗？”

斐力曼思索片刻，“今年的继承者和觉醒者数量都不少，目前还没看出有问题。”他语气难掩焦虑，“你的意思是，有个新生是他一直等待的人吗？”

“慎言，斐力曼。”

斐力曼止住话语，显得忧心忡忡。

珀恩安抚道，“这是最糟糕的可能性。从土之心的情况来看，或许是个非常强大的土元素天赋者。”

斐力曼怀疑地看着他，恐怕珀恩自己都不相信这番说辞。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得先看到这个孩子，然后才能下结论。”珀恩眨了眨眼睛，“一个白纸一样的孩子，只要加以引导，我想这总归不算坏事。”

虽然这么说没错，但风险太大了，他担心珀恩是盲目乐观。

“噢，差点忘记说了，过几天你带新生报道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珀恩正色道，“穿越海底之门时，这个引发了土之心异动的孩子说不定会出现异状，恐怕会引起海瀑布的异常，或者其他元素力量失控的现象，你一定要留心。”

“我会注意的。”斐力曼点了点头。

珀恩看着斐力曼，目光里有一丝怜悯，“这些年你一直都留在森摩德里做摆渡人，但是，”他顿了顿，放柔了声音，“那不是你的错，你做了所有能做的一切。要知道，没有人是万能的。”

斐力曼低下头，躲开了珀恩的目光。

珀恩叹了口气，“执念太深并非好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斐力曼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算作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