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不开花的树 第11章 草莓

“我刚才特别想吃草莓，然后我第一反应是去美团优选上买，但是我看上面的评价都说很酸。接着我就去逛丹东草莓，心想豪横一把，不管多贵我都要吃。”

“然后我点开价格一看，3斤78块。我还是觉得好贵啊。他妈的我觉得我这辈子就是个穷命，穷都刻到骨子里了。”

“我想我不能就这么算了啊，我就买了。”

“买了三斤的草莓。”

“退出来我看到车厘子了，我想起很久以前有人问我以后的愿望是什么，我说是买车厘子不用看价钱。我想着草莓我都买了，那就再买一点车厘子好了。结果多少斤我忘记了，好像是五斤，标在第一栏236元。”

“我默默退了出来。”

“一边痛恨自己有‘为什么会觉得花这个钱没必要’的想法，一边又实打实地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些玩意儿，就好像我在看它们的时候，有个声音在跟我说‘你就看着吧，这不是给你消费的’，每次这种时候，我基本都会报复性地反弹消费，消费过后又后悔，连获得也不快乐。”

“我真的很怕我收到草莓之后，不是开心地去吃，而是想着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享受不到草莓带给我的快乐情绪，反而被物价捆绑审视自我价值。”

“真的就是穷命。”

给清和发这些消息的时候其实很难过。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在花钱这件事上我第一反应始终是去考虑性价比。因为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勤俭持家，不要铺张浪费，家长挣钱不容易，不要浪费钱。以及现在这个年龄段就是该你吃苦的时候，等你xxx了有你享受的时候。

以前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像就该是这样。

家长挣钱辛苦，我该懂事，所以要体恤他们。

和同龄人相比，我能从家庭里得到的物质始终有限，所以我很少开口要什么。

高中开始陈女士不再管我的衣着，我开始自己买衣服，可也不敢直接问她要钱说是自己想买衣服。开口就是羞耻，就是不懂事，潜意识告诉我不能这么做。于是每周从生活费里节省，一点一点攒起来然后买喜欢的款式。

那几年我穿得特别便宜，但挺开心。虽然也有羡慕同学衣服漂亮好看的时候，但不会太放在心上。我对物欲的要求向来很低，没衣服换着穿的时候就穿校服。

有段时间还是特别庆幸有校服，它像是无形中保护我青春期小心翼翼又敏感的自尊。

我不会问别人有的我为什么没有。

在这一点我跟陈女士一样，她不会问我为什么别人家孩子学习成绩能那么好你为什么这么不争气。

我们都很清楚，这就是我们的命。

她没能为我提供优渥的条件，我没能成为她的骄傲。

她这样的母亲能养出什么样的女儿呢？

只有我这样的。

她或许和我一样怨过，可之后也只能接受。

后来她似乎放弃了我能有一番大作为的念头，不再要求我能做到她想要的地步。态度缓和后，我们之间的母女关系和解了。

别人毕业问家长要手机电脑，我没有。

我是用自己抠抠搜搜攒了八年的压岁钱买的。

有句话叫‘贵的东西除了贵没有缺点’，我很难体会到，因为向来买的都是便宜货。

我把很多可以为自己花钱但最后没有花的时刻自我安慰是没必要。

在自己能挣到钱后第一反应是存起来，不是要犒劳自己吃这个买那个。

真的挺好笑的，就穷命。

刻在骨子里的穷。

童年没有得到的，在长大以后通过物质来疯狂地弥补自己。

没有玩的游戏，没能买的皮肤，想要的ipad和相机，漂亮的裙子和口红。

你看，我长大了，可以买这么多以前买不到的东西。

可我长大了，仍然会为25块一斤的草莓感到不值。

我想吃草莓，我也有78块钱。

我不仅有78块钱，账户余额完全能让我买三百斤的草莓。

但我并不开心。

我咬咬牙买了草莓，我以为我配得上它。

可看到车厘子价格的那一刻，我突然醒悟过来，我就是穷。

给我几千万也改不掉的穷。

真的挺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在享受这些的时候心安理得一点。

我恨透了所有让我审视自己价值的东西。

也讨厌那种我明明能买它了却还是觉得配不上的自卑。

买车厘子不用看价钱的愿望大概永远也实现不了。

——2024.0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