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昏昏, 长长街道,挂在檐下的灯笼一盏一盏亮起,只与别地为照明的灯笼不同, 此处的灯笼, 涂成了红色,叫烛光一映,生出几分旖旎来。
窗前身着薄裳,露着玉臂的女子将手中丝帕垂下,诱得前来此地的男子仰头望来。
“公子——上来呀。”
娇艳风情,让风中都似乎染上了脂粉气。
就在楼上女子扶栏四顾时, 一个挺拔清越的人影从楼下走过。楼上女子叫了一声,他脚步未停,身后的护卫却已经竖眉望了过来。几个女子也不敢再招他, 眼睁睁见他进了一个叫柳树遮着门户的地方。
“哎呀,原来是个好男风的。”见到他进的地方,几个女子捂唇窃笑起来。
……
这里是京城最大的烟花之地, 除却婀娜女子,也有生的俊美漂亮的少年。他们被鸨母叫出来, 在房间里站成一排。
“大人,都叫来了, 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鸨母也看出眼前俊美男子身份非凡, 态度也较往常更殷切许多。
那身份非凡的, 自然就是林明霁。他坐在桌前,神色平淡的扫视了一眼众人,从中挑出一个与楼西胧身量相仿的少年。
“他。”
鸨母连忙将人扯出来,“飞歌,还不快向大人行礼。”
生的白净漂亮的少年, 抬头看了林明霁一眼,柔声献媚,“见过大人。”
“大人还要再看些别的人么,楼里还有个新来的,年纪轻,身子软——”
“不必了。”林明霁起身站起,他不喜欢这样的脂粉地,今日亲自过来,也只是为挑一个与楼西胧相似的人,帮他演一出戏罢了,“他我带走了。”随着这一声落地,身后的护卫将一个鼓鼓的钱袋放在了桌上。
这钱买他走都绰绰有余,所以鸨母也没问何时送还,笑盈盈的便将人送出去了。
飞歌还是第一回从楼里出去,往日来楼里的达官贵人,都要避着旁人,生怕被别人知道的,今日不知怎么,竟有人要带他走。他局促望着鸨母,鸨母却安慰他,“飞歌,你是跟大人去享福的。去吧——去吧。”
将飞歌带回府邸的林明霁,取了一件衣服来让他换上。飞歌换上之后,单从身形来说,已与楼西胧有了九成的相似。林明霁怔怔看他一阵,伸出手去。
飞歌以为他要轻抚自己的面颊——他与女人做一样的行当,心思自然也像是女人一样的细腻。眼前贵人将他带回府邸,又让他换衣服,显然是将他当作别人了。
只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林明霁的手没有落到他主动贴上的面颊上,只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大人。”
“这几日,你就在我府中暂住,等为我做完了那件事,你想回去,我就送你回去,你想自由,我就放你自由。”
飞歌听他说完,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便点了点头。
……
赵息玄对朝中局势何其敏感,眼见贤王发展势力愈发不知遮拦,他想与林明霁联手,寻个事情打压他一回,没想到今日早朝,林明霁竟在朝中公然将此事说了出来,还质疑贤王有干政的意图。
赵息玄在心中暗骂林明霁太过迂腐刚直,连弹劾皇上的兄长都直来直去,不给皇上颜面,实际却也想看看,皇上该如何处理——林明霁可是他最倚重的近臣,贤王干政也算得上是人尽皆知,此事如何处理,就已经能看出皇上更偏向哪一方。
结果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皇上没有处置贤王,也没有怪罪弹劾贤王的林明霁,只说一声,“朕能力不足,有时也只能倚靠皇兄。”
“林爱卿与贤王都是朕的贤臣。”
此话听起来,好似是一碗水端平,赵息玄回府之后回味起来,却发现其实话中是偏向贤王的。
皇上即便从前不知道他在朝中组建党羽,今日林明霁说的这么明白,他也该知道了。可他仍旧没有降罪贤王,甚至算是纵容他继续这般。
坐在桌前的赵息玄将手握拳,捶了捶额头。而后又忽然站起身来,口中说了一声,“不行。”
身旁侍从见他时而蹙眉,时而抿唇,如今又忽然起身说了句‘不行’,便讷讷问了一声,“大人,什么不行?”
自然是不能再坐以待毙,任贤王为所欲为了。
“备轿。我要入宫一趟。”他得入宫去探一探楼西胧的口风了。
……
赵息玄入了宫,却没有见到楼西胧,问御书房里的宫人才得知,皇上已经与贤王出宫去了。
“皇上有没有说与贤王出宫做什么?”
“这……”宫人摇了摇头,“皇上没说,奴才也不敢问。”
赵息玄看了一眼面前御书房的匾额,转身出宫去了。今日贤王才在朝中被林明霁弹劾,如今又邀皇上出宫,未免太——
走到宫门口的赵息玄忽然顿住脚步——既然出宫了,那么会不会去南城的弄梅别院?
……
出宫的楼西胧,的确与楼曳影在一起。楼曳影也不疑楼西胧对自己的真心,今日林明霁弹劾他,楼西胧都主动回护自己,他如今就是惺惺作态一回又何妨?
“皇上。”
楼西胧还在想退朝时,林明霁望向他时的那一眼。那一眼叫他心神不宁。
“皇上。”
楼西胧这才听到,“皇兄。”
楼曳影知道楼西胧看重林明霁,只他都逼的林明霁今日不管不顾的弹劾他了,可楼西胧仍旧偏心他,林明霁如今应该知道,他在楼西胧心中重量几何了,“皇兄想要为你分担朝政的心,的确太过迫切了一些,林大人又是忠心之臣,难免心中会有些不快。”
“……嗯。”
“今日出宫,我随皇上去一回他的府上罢。将此事说明,免得以后朝堂共事,生出什么嫌隙。”楼曳影说的体贴,他不过是想再去看一看林明霁如今无可奈何的模样。
楼西胧答应了一声,“好。”过了一会,他又迟疑,“我自己去吧,皇兄在我身边,他更会觉得我是受你钳制。”
听到楼西胧为自己着想,楼曳影心中更甜蜜几分,“好。”
楼西胧在街上与他辞别,带着护卫去了林明霁的府上。
……
林府。
“大人,皇上来了。”下人来到林明霁身旁禀报。
林明霁猜到楼西胧今日会来。只需一眼,那内心敏感的少年便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非要凑到他面前来哄他。
林明霁忍住想出去相迎的冲动,不声不响的站在房中,等着楼西胧自己找来。
片刻之后,楼西胧果然来了,他从门口进来,看脱去官服的林明霁,站在掩了门窗的房里,背对着他,有些消沉落寞的模样。
“林爱卿。”
林明霁侧过眼来,看了他一眼。
楼西胧脸上的忐忑,尽数映在了他的眼中。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把控楼西胧的心理,拉着他进自己部署的陷阱。
“今日早朝时你说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只皇兄干政,皆是因为我能力不足。”
“他没有与我争权的心。”
感到楼西胧牵过来的手,林明霁心里叹息一声,“皇上若这么觉得,以后我也不会再干预了。”
“那你别生气。”楼西胧凑上前看他的脸色,“今天下朝时,你看我的那一眼……”
“臣只是担心,贤王摄政之心胜过干政。”
“皇兄若想这般,在我一开始即位时就这么做了,不必等到我如今权力稳固。”
林明霁装出一幅被楼西胧说动的样子,与他说了会儿话,便展颜邀他去后院饮酒,“这酒是我用院子里的竹子酿的,带一种甘洌香气,也不醉人。皇上尝尝。”楼西胧怎会怀疑他,几杯酒下肚,便趴在了石桌前昏昏睡去。
林明霁见和风煦暖,也没有将他抱回房里,只拿了件衣服披在他身上,就离开院子去安排其他的事了。
已经在他府中住了几日的飞歌,见他忽然过来,连忙行礼,“大人。”
林明霁递了一条缎带给他,让他蒙住双眼,飞歌照做之后,林明霁便派来轿子接他去了南城。
飞歌是楼西胧的替身。
他想让赵息玄知道贤王犯上的事,却不愿意让楼曳影再碰楼西胧一回。他如此大费周章的寻找替身,也不过是替赵息玄呈现一件他早就看到的事。
……
尤氏按林明霁所说,弄坏了花楹的伞,拿着伞向她赔罪时,花楹也没说什么。
“一把伞而已,拿去修修就是了。”
别院外,正好有一个修伞匠。
“我替姑娘拿去修。”尤氏按林明霁教授的话说。
花楹接了伞,摇了摇头,她整日在别院里无事,修伞反而是为数不多外出的机会了,“我拿去修就是。”
尤氏送她出了别院,没过多久,就听到了敲门声。尤氏前去开门,见是个容颜秀美的白衣少年,身旁还站着一个气宇轩昂的青衣男子。她想问二人找谁,却听得那青衣男子抢她一步,皱眉问她,“花楹呢?”
只这一句,尤氏便知道是花楹相熟的人了,“花楹姑娘方才出去修伞了,两位公子若找她,就进来等一会吧。”
二人一齐走了进来。身后几个护卫把守住了院门。
尤氏更觉得二人不凡,只这二人进来院子之后,没有理会她,径直进了房间中。尤氏本在院子里低头打扫,却隐隐听见粗喘低吟,她走到窗前,舔湿了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个洞,望进去看见两个男子光天化日在房中赤身纠缠,蹬蹬后退了数步。她也不敢再看,退到了院子里。
修完伞的花楹回来,见门外有护卫把守,就知道是那二人来了。她见过几次,也不在意,想要进去时,之前从不管她来去的护卫,今日却将她拦在了外面。
花楹也没有多想,便寻了处荫凉的地方等着。不久之后,一顶轿子进去,出来后,护卫都跟着离开了。
花楹这才回到别院里。
尤氏以为她不知别院里来人的事,还特地告诉了她一声,花楹神色平淡,“他们来,你不必管他们。”
尤氏想到方才自己从窗边看到的景象,神色不免怪异起来,“他们常来姑娘这里吗?”
花楹轻笑了一声,“也不算常来吧。”
“姑娘知道他们——”
花楹竖起一指,“嘘。”
……
院子里,阳光如碎金一般从树叶的缝隙间洒落下来。
在手指旁倾倒的杯子里,淌出几滴甘洌的酒液。将所有的事都计划好的林明霁,此刻正站在楼西胧的身后。
他披在楼西胧身上的衣裳,已经落了几片树叶了。他舍不得摘,只这样看着他。
手指忽然动了一下,酒杯从桌上滚下去,掉在了地上。
林明霁好似被这一声惊醒,他俯下身,拨开楼西胧贴在脸颊上已经有些温热的鬓发,吻了一下他带着热烈酒香的唇瓣。与之前小心翼翼,唯恐被发现的吻不同,这一回他吻的格外大胆。
隔开鬓发的手掌扶住楼西胧修长的脖颈。
“你可知在很久之前,你就已经是我的求而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