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侍郎。”
林明霁看站在门口的虞小姐, 起身站了起来。
“我是来辞行的。”虞小姐爱慕他不假,但到底是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林明霁昨日将香囊退还后, 又委婉拒绝了她的心意,她思量一夜, 今日便来辞行了。
“小姐要走?”
虞小姐点了点头, “在京城这几日,多谢林侍郎照拂了。”正因一个是谦谦君子, 一个是大家闺秀,二者之间本就蒙着一层纱,如今林明霁只轻轻一点,纱后的虞小姐便知道二人之间不曾有过可能。
看着虞小姐转身要走,林明霁从桌子后绕出来, “小姐留步——我派人送你一程。”
“不必了。”虞小姐已经走到了门口, 拎着包袱的双双正在那里等着她。这傻丫头还不知道自家小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突然回去,还叽叽喳喳的追问,“小姐, 真的要走吗?”她跟着自家小姐走了几步,回头去看林明霁有没有追出, 只走到府邸外, 林明霁也只站在原地目送。
“小姐!你不是喜欢林侍郎么, 如今面也见了, 香囊也送了——”
“双双。”虞小姐叹一口气, “你难道看不出, 他已经心有所属了吗。”
双双一顿,“他不是喜欢小姐你吗?”
虞小姐道,“不过是旁人以讹传讹。”她从怀中将昨日送出的香囊拿出来, 在双双惊呼‘这香囊怎么在小姐手上’时,虞小姐将这香囊随手挂在从院子里横生出来的枝桠上,“爹早就说过,他非池中物。他如今已是头角峥嵘,前途不可限量,能与他在一起的,也该是与他相配的女子。”
丫鬟听不懂这些,急的跺脚,“小姐!”
系在枝桠上的香囊轻轻摆动,虞小姐一笑,“就当此行是出门见识了京城的风光——走吧双双。”
双双还在回头看碧瓦朱檐的林府,回头却见小姐走远了,连忙挽上包袱追了上去。
……
主仆二人出了京城,正在茶摊上休息时,忽然一辆两匹骏马拉就的马车停了过来。十几个家奴开道,排场非凡。
待到马车挺稳,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撩开车帘,从中走出了个俊美风流的男子。
丫鬟正在翘首看时,那男子便已经走到她们面前,“虞小姐来京城,怎么不跟赵某说一声?”
虞小姐怔了怔,才认出眼前这个锦衣华服的翩翩公子,正是从前与林明霁一同借住在她府上的书生。
只当初对方一身布衣,家世贫寒,又有林明霁这样的珠玉在侧,她自然没有注意到他。可如今他得了势,华服在身,只站在那里,便是天下独一的风采。
“赵大人。”
赵息玄微微一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身旁家奴开道,分发银钱将其他喝茶的百姓‘请’走,为两人空出一张桌来,丫鬟在林明霁面前时,尚还能放肆,但不知为何眉眼带笑的赵息玄坐在她面前,她竟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若赵某知道虞小姐来了京城,定然会好生款待。”
“赵大人客气了。”
赵息玄追来,自然不是说些闲话这么简单,他喝了口茶,粗淡的茶味令他不着痕迹将茶水吐进杯中后,问起了虞小姐来京城后的住处,在得知虞小姐住在林明霁府上之后,他故意道,“昨日皇上见到林侍郎身上的香囊,猜他是遇到了心仪女子,还说要为他赐婚。”
虞小姐不明其意,双双却被赵息玄的话引到了,“皇上赐婚?”
“正是。林兄青年才俊,身边却始终少一个红颜相伴。虞小姐算是林兄身旁最美的红颜了。”
虞小姐从赵息玄的话中听出了挑唆的意味,她没有搭腔,只低头用绣帕擦拭着自己的唇角。
“若虞小姐有心,赵某可以请旨,帮你们成了这桩好事。”赵息玄自诩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间,却不曾料到面前的虞小姐竟不是一般贪图名利的女子,听罢他的话之后便回绝了,“我想赵大人误会了,我与林侍郎之间清清白白。”
“小姐,你不是——”双双没想到小姐会否认此事。
赵息玄从这丫鬟险些脱口而出的话中明白了几分,放在茶杯旁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杯沿,“倒是赵某自作多情了,本还想成就一段好姻缘。”赵息玄对这虞小姐本来就了解不深,揣度她是个寻常女子,却不想她竟半点都不为林明霁的地位身份心动。
虞小姐虽然久居闺阁,却也算心思玲珑,听赵息玄字字句句都觉得不喜,只不好表露,继续与他虚与委蛇。
“虞小姐若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来京城找赵某。”他也不是非虞小姐不可,只她身份便于利用罢了。
虞小姐笑了一下,起身站了起来。赵息玄目送着主仆二人登上马车离去,他正要起身之际,面前忽然落下一道黑影。抬起头,来人竟是林明霁。赵息玄动作一顿,面色却是如常,分毫没有背后捣鬼被人抓住的尴尬,“林大人好雅兴,也来这茶摊喝茶吗?”
林明霁没有说话。只拿起桌上的空茶杯,为自己重新倒了一杯。
“下官还有事,先走了,林大人慢用。”赵息玄说着便要起身开溜,却不想林明霁是有备而来。他刚一站起来,身后就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强逼着他坐下。他的那些家奴要拔剑,却被林明霁带来的人挟住。
“林兄这是何意?”看出局势对自己不利,赵息玄便装傻充愣起来。
仰头将那一口粗茶饮尽的林明霁这才抬眼看他。他生的俊美温润,又没有什么气势,这一眼却如刀一般的利。赵息玄此刻不在京城,又知道他会武,心中自然有些忐忑起来。
“赵兄从我这里学了文采,又假意与我情谊深厚攀到如今的高位,这样都还不知足吗。”林明霁此时的语气已经隐隐压了几分怒火。
“这话从何说起?我一直视林兄为至交好友,又是我的老师,我怎会——”
“赵兄此等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功夫,实在让我佩服。”林明霁也不再给他留情面。
两个如今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新贵,便在这小小的茶摊上剑拔弩张。
知道林明霁如今也在官场浸淫,自己从前的把戏对他而言不再管用,赵息玄索性也不笑了,就这样冷眼看着他。
“你要权要名,我都不会同你争,但你若再在背后挑唆皇上。我便效仿圣贤,清了你这奸佞。”
赵息玄虽师承林明霁,读了不少圣贤书,但他骨子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他不会感念林明霁的相助,反觉得他比书中的人都还要虚伪,“争?你同我争?我在官场上如今的地位,都是我一步一步的爬上来的。凭什么你时时都有贵人相助,凭什么当初在青州,他一眼看中的是你不是我?!”因为身边的百姓都被赶走了,赵息玄索性直接撕破了脸面,“怎么?我做错什么了?我不过是想帮你这个恩师寻一段金玉良缘。怎么,恩师你难道有心悦之人了?你心悦谁?让皇上为你赐婚啊。”赵息玄说着便笑了起来,他妒恨林明霁,妒恨他才华,妒恨他气运,妒恨自己明明比他更刻苦,却在如今还是矮了他一头,“怎么?你不敢说?我挑唆皇上是奸佞,你有不臣之心,你有犯上之心,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林明霁伸手扼住他的脖颈——对放火烧了他的竹屋的强盗他都尚且还有一丝悲悯之心,如今却叫赵息玄激怒了,“住口!”重重的一抵,桌上茶盏哗啦摔了一地,赵息玄的家奴们纷纷拔出剑来,林明霁带来的人也不甘示弱,两方人眼看着就要在这里打起来了。
被林明霁不断收紧的手扼的脸色青紫的赵息玄继续道,“我是奸佞,我喜欢他,我便哄他开心,顺他心意,你呢,怀的恶心与我一样,凭什么还要自诩是忠贤?”
“林明霁,你也不过是个——”脖颈上忽然收紧的手,令赵息玄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知道林明霁不敢动手杀他,虽如今林明霁在楼西胧心中分量胜过自己,但他也不想杀了自己后去引他猜疑。
就是因为看的太透,他反而能在此时完全处在下风时肆意嘲笑。
林明霁捏着他的领口,将他拽起来之后又狠狠的砸向桌面,在桌子翻倒,赵息玄滚倒在地上时,林明霁站在他面前说了一句,“我有能正大光明杀了你的法子。”
趴在地上的赵息玄咳嗽几声,哧哧笑了起来,“杀我?我如今不过是贪了些钱,西胧不会杀我的。”
“我待他一颗真心,他怎么舍得杀我呢。”
赵息玄说的也的确没错,他如今所有能被抓住的把柄,也只有受贿这一条。其他罪证或许也有,只他这样谨慎的性格,怎么会留下把柄被人拿捏。
林明霁今日来警告他,便是已经彻底跟他撕破脸皮了。以后朝堂上再会,就是真正势如水火的仇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