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今日又没有来上朝吗。”
“回皇上, 贤王身体抱恙,已派人禀明过了。”
楼西胧闻言叹一口气,正要离开, 赵息玄却追了过来。
“皇上——”
楼西胧停下脚步,“赵爱卿。”
在上朝时便从楼西胧频频看向贤王所站位置揣度出他心思的赵息玄, 自然不会放过这一绝好的献媚机会, “贤王称病多日,臣甚是担心——若宫中御医束手无策, 臣认识几位宫外的名医,或许可为贤王诊治诊治。”
楼西胧听出了赵息玄的言外之意,可宫中御医到底也不是废物,“御医早就诊治过了,皇兄的身体已无大碍。”
“那——”
“或许皇兄心中还有什么心结, 还请赵爱卿帮朕走一趟。”这几日政务忽然变的繁忙起来了, 楼西胧也没有时间亲自出宫去探望。眼下赵息玄主动提起,他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得楼西胧倚重,赵息玄心中一喜, “臣遵旨。”
……
“赵大人请——”将赵息玄迎进府邸,奴才双手奉了茶, “奴才这就去禀报王爷。”
“有劳了。”赵息玄接过奴才递来的茶杯, 颔首笑了笑, 等奴才出去之后, 便有几分嫌弃的将手中不甚精细的茶盏丢在了桌上。
片刻之后, 楼曳影便到了。赵息玄一见他就连忙起身, “见过贤王。”
楼曳影的脸上比平时多一扇面具,挡在面颊上,“赵大人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下官奉皇上之命前来探望。”赵息玄一见到他, 便发觉了他脸上那扇用作遮挡的面具。之前贤王脸上有伤,一直缠着绷带,赵息玄不清楚伤势,如今但看他用上了面具遮挡,就知道这贤王怕是破了相。
听到是楼西胧遣他过来,楼曳影神色缓和了几分。
“贤王伤势如何?皇上很是担心呐。”
坐下的楼曳影道,“已经无碍了。”
赵息玄近看他,发现那面具虽遮挡了大半脸颊,但仍有疮疤痕迹浮在唇角处,心里立时明白了几分,楼曳影也发觉了他的目光,用手扶着面具向下按了按,挡住那露出的疤痕。
赵息玄看这从前至尊至贵的太子,如今失了皇位不说,还因破相不愿上朝,心里不免讥诮起来,“既然贤王已无大碍,臣便回宫禀报皇上。”他明明知道骄傲如楼曳影,不愿让楼西胧见他如今破了相的模样才躲在府上,却非要装作不知,装模作样的落井下石,“也请贤王明日上朝,让皇上宽心。”
楼曳影坐在位子上,袖中的手掌已经攥紧了。
“下官告退。”逼的楼曳影答应下来的赵息玄离开了贤王府,等在门口的奴才迎上来,“大人,您出来了。”
赵息玄展开扇子,摇扇一笑后坐进了轿中。
“大人,是进宫还是回府?”下人立在轿子外问道。
“回府罢。”既然贤王都答应明日上朝了,那皇上交付给他的事,他已经算是完成了。
坐在轿子中的赵息玄又回想到从前这高高在上的太子前来迎接楼西胧时的模样,那时他只能匍匐在地上,看他的衣角,如今已不是当初,自己成了权臣,太子却不是太子了。
他明明可以入宫禀明皇上,依皇上性格,得知缘由后不消说也会寻来名医为贤王祛除伤疤,到时兄弟二人的关系定会更亲厚一层,他赵息玄也可以借此博得贤王的青眼——但这哪儿比得上将这从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踩进泥里痛快?
想到他因破相躲在府上,赵息玄险些笑出声来。
他不想见他的皇弟,那他就帮他见。他没了皇位失意万分,那就再让他认清他现在仅剩的一切都是仰仗他的皇弟。可连他的皇弟也不是他的了。
……
第二天早朝时,楼西胧见到下面立着多日不见的楼曳影时心中一喜,但见他脸上戴着的遮挡住大半张脸的铁制面具时,又是不解的拧眉。
他神色的变化都叫赵息玄收入眼底。
下朝之后,楼西胧没有意外的传了楼曳影去了御书房,只因为下朝时是皇上先离开,楼曳影领旨后又是在金銮殿里踌躇徘徊,就让赵息玄得了空。
他走到楼曳影身旁,恭敬叫了一声,“贤王。”
楼曳影嘴唇紧抿。
“金銮殿前,还未有戴面具面圣的先例。”赵息玄言辞委婉,好似都是在为楼曳影考虑。
“你是在置喙本王?”
“下官不敢。”赵息玄头垂的更低,“皇上都念您伤势,金銮殿前为您赐坐了,自然不会指摘小小的一扇面具——只御书房中,除却有皇上,还有林侍郎。”
“林侍郎乃先皇钦封,与翟将军一文一武辅佐皇上。”
“林侍郎为人严苛,且极重礼法,若见到您如此,私下里同皇上说些什么——”赵息玄讲话想来讲究点到为止,一切都让他人意会。
偏偏他就难捏住了楼曳影的软肋,“本王知道了。”如今的他也患得患失起来,也开始怕旁人背后说道离间他与皇弟的感情。
得逞的赵息玄也没有就此离去,他赶在楼曳影之前,在他从金銮殿前往御书房的必经之路上拦下几个宫女。宫女不知其意,停下来行礼。
“你们可知贤王今日怎么了?”
宫女久居深宫,哪里知道?
赵息玄叹一口气,看着面前被他唬住的宫女道,“我不过方才多看了贤王一眼,他便怒不可遏要问我的罪——我还以为他是与皇上闹了什么不快拿我撒气呢。”
楼曳影性子冷,在宫里时这些宫女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如今听赵息玄说今日他有脾气,各个也是战战兢兢,等赵息玄走后,她们远远看楼曳影走来,一个个生怕触忤了他,不是躲开便是在他走到面前时扑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楼曳影脸上的伤已经完全愈合,只因伤的太深,即便愈合也留下了凹凸不平的伤痕。加上伤势反复,有些痂还没有脱落,黑黑白白,虽然怪异却不到可怖的地步。现如今他又因破相心中敏感,见这些宫女都如此,在走到御书房前马上就要见到楼西胧时,又拿出才摘下不久的面具戴上了。
楼西胧正在看奏折,听宫人通禀贤王到了,就马上站了起来,“皇兄。”
看着掀开帘子几步走到自己面前的楼西胧,楼曳影竟第一次后退了一步。
“你身体都好了么?”楼西胧正满腔欢喜,自然没有察觉他这一步的退让,“怎么要戴个面具?”那铁面具不算丑陋,但戴在楼曳影的脸上就是古怪的很,他此刻说完便伸出手想要揭开,楼曳影却又往后退了几步。
“皇兄?”楼曳影这一退,倒让楼西胧愣住了。
楼曳影本不是那么在意外貌的人,可旁人形形色色的目光,令他头一次生出一种卑怯感来——他不愿让楼西胧看见自己丑陋的一面。
没有得到回复的楼西胧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听御医说,你的伤势都已经好了。”
楼曳影侧着身子,“已经无碍了,多谢皇上挂心。”
“皇兄。”楼西胧着实有些不适楼曳影的疏远。
自小与楼凤城相争的楼曳影,从前笃信自己在西胧心中胜过他,可在那一夜西胧为楼凤城庆贺生辰之后,他便不敢再笃信了。或许在西胧心中,从无孰轻孰重之分——他与楼凤城都是他的兄长,二人从来一样。
现如今他破了相,伤势痊愈的楼凤城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这让他怎么不酸涩?
看两人长久无话,本不欲与楼曳影有什么交际的林明霁还是因为想要帮助楼西胧缓和二人关系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贤王,皇上已经同太医院下令,只要能助你能早日痊愈,宫中所有草药任你府上取用。”
望见曾因为与西胧亲近,被他妒恨想要铲除的人,如今风采更甚往昔的站在西胧身旁,楼曳影只觉自己好像做什么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生硬的谢了恩,便想要告退离去。
楼西胧挽留,“皇兄,我们这么久不见,难道就不能再多说说话吗?”
他哪儿知身旁二人早有结怨,他哪儿知楼曳影如今的敏感心肠。
楼曳影没有说话,抬脚走出了御书房中。
“皇兄——”楼西胧追出去,却只看到楼曳影的背影。
林明霁对楼曳影了解不深,但因从前楼曳影的刁难和咄咄逼人,他对这失势的贤王仍没有什么好感。他看楼西胧因楼曳影的离去魂不守舍,便从后面扶住楼西胧的肩膀,“皇上。”
“皇兄以前从没有对我这么冷淡过。”
林明霁也不知这其中又有赵息玄作祟,他只按自己的角度为楼西胧分析道,“皇上虽将他封了贤王,但如今他为了避嫌不敢涉猎朝政,虽有贤王之名,却并未掌握实权,与从前相比自然会有些落差。”
“是这样吗?”楼西胧收回视线,“我没有想让他避嫌——我既封他做了王,就不怕他掌握实权。”
“翟将军如今坐镇朝堂,他自然不敢放肆。”林明霁自然不会知道,楼曳影是为了楼西胧心甘情愿做到这个地步。
……
在宫门外的赵息玄,看着失魂落魄走出来的楼曳影,嘴唇弯了弯。
将挑开轿帘的扇子抬的更高,赵息玄对左右道,“你们看看,这可是从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轿夫顺着自家大人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正看到刚从宫里出来神色寂寥的楼曳影。
“现在——也不过如此。”赵息玄等在宫门外,为的可不就是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吗。
轿夫不敢搭话——从前是太子,他们要仰视着,如今是贤王,他们也是招惹不起。
赵息玄握着扇骨。
从前他要仰视的,一个个都落到了地上,落到了泥里。如今只差一个林明霁,只要把他也踩下去,狠狠地踩下去——
“皇上之前来我府上,是什么时候?”
赵息玄陡然变幻的话锋,令得还看着楼曳影的下人怔了一下,“回大人,已经是半个月前了。”
“半个月了呀。”赵息玄喃喃了一声,而后抽回了挑着轿帘的扇子,坐了回去。
那用不少好药泡过的蛇,整日缠在西胧的腕上,也该发挥作用了。
林明霁想在朝堂上拿他的错,却不知赵息玄早已借献物,在已经叫他魂牵梦绕的人身上布了陷阱。
他若能自持还好,若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