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巍峨的牌楼,便是通往正厅的汉白玉大道,小江望着牌楼上锋芒苍劲的题字出神,这就是天门,他不得不来的地方,他终于有机会手刃仇人的地方……
“小江,”岳龙轩打断了小江的思绪,“在看什么?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小江望向岳龙轩的笑容,那种不协调的和蔼让人不寒而栗。
沐浴更衣之后,小江已俨然从市井少年变成了一个小贵公子。
侍女绣砚一边给他穿上锦织的外袍一边赞叹:“也不知道门主从哪里带来你这么漂亮的孩子,门主若有儿子,只怕也有你这般大了。”
小江好像听出了什么:“门主有儿子吗?”
“哎呀,就是没有,我才说是‘若有’啊。”小江发现绣砚的目光躲闪了,“走吧,门主还在等你呢。”
小江也不再追问,推门出去,可刚刚走上回廊便和人撞了个满怀。
像是有什么被撞撒了,伴着浓厚的腥味落了一地。小江低头望去,只见被撞散的是一个布袋,而从布袋里掉出来的,却是百十个带血的人耳朵。
来不及多想,忽然眼前剑光一闪,小江急忙闪身避过,紧接下来又是数道剑芒,让他避无可避。
“住手啊,小姐!”绣砚的呼喊声,让剑光停在小江的颈前一寸处。只见拿着短剑的竟然是一个十岁多的小姑娘,她的眼睛里满是杀气,衣服上也沾染了点点血迹。
“你是谁?”小姑娘的声音冷然,她的短剑并未放下。
“小江。”
小姑娘觉得很奇怪,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不怕她的剑,不怕她身上的血,难道他真的不怕死?
“哎呀,小姐!”绣砚抓住小姑娘的手,“他是门主今天刚带来的,过会门主还要见他,你要伤了他婢子可怎么交代啊。”
小姑娘冷哼了一声,放下短剑,“算你走运!绣砚,帮我把东西拣齐包好。”
绣砚竟然也真的笑呵呵的去捡地上的人耳,仿佛她只不过是在捡地上的落叶。
“小姐,看来这次和三峰埋剑大爷的出行很顺利啊。”
“哼。”小姑娘傲然冷笑,接过绣砚包好的人耳道,“爹爹在书房么?”
“对,”绣砚笑道,“小姐慢些走,别又被撞撒了。”
小姑娘回头狠狠的瞪了小江一眼,便依然急匆匆的离开了。
“她是?”小江觉得这小姑娘虽然凶狠,却远不如岳龙轩那样可怕。
“她是雪雨,是门主唯一的女儿。”
“雪雨?血雨。”小江默念这个名字,第一次遇见她便是一场小小的腥风血雨……
古朴的花架,虞世南的墨宝,都让岳龙轩的书房显得精巧而雅致。而此时书房里的人,一者俊朗的中年男子,一者容颜明艳的小姑娘,一者眉清目秀的小公子,都与这书房相得益彰。
唯一与这情境不协调的,便是镂花书案上那个血迹斑斑的布袋,布袋口敞开着,里面是满满的人耳朵。
“雪雨,”岳龙轩瞥了眼那个布袋,“把它收起来吧,别吓着小江。”
小江不是怕,而是不忍看,他望着岳龙轩,“门主,若这便吓怕了我,那我以后要如何帮门主做事呢?”
岳龙轩欣赏的点了点头。
雪雨收起了布袋,轻声道:“爹爹,这次雪雨做得好么?”
“嗯。”岳龙轩边喝茶边随便的应了一声。
“那么,”雪雨的声音难得那样细细的怯怯的,“听人说明天邻镇有杂耍班子,爹爹能带我去看么?”
“你先下去吧。”岳龙轩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是。”雪雨的小脸上写满失望,默然退下了。
“小江,我问你,”岳龙轩呷了口茶,“你为何对天门那么维护啊?”
“正如我在路上和门主说的,我很早就没有父母,总受人欺负,我看到天门的人那么威风,门主的武功那么的高,我想如果我要是天门的人,那么就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了。”
小江望着岳龙轩,说得一派认真。
“哦?你曾在哪里看到了天门的人。”
“去年秋天,我在凤溪镇的马家做过小工,后来亲眼看见天门的人把马家的人都杀啦,我当时躲在水缸里没被人发现。”
“哦?呵呵,”岳龙轩笑起来,“想不到你竟然是漏网之鱼,你不怕么?”
“怕,但是我更高兴,”小江也笑起来,“马家上下没有一个好人,我巴不得他们早点儿死。所以我虽然怕,但我很高兴天门杀了他们,很佩服天门那么厉害。”
“哈哈哈,”岳龙轩大笑起来,“好,你记得当时天门中人的样子么?”
小江想了想:“就记得一个高高个子,细细眼睛的人,因为就他穿红色衣服,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岳龙轩点了点头:“来人,叫青龙堂赤旗旗主过来。”
不多会,一个高瘦汉子进了书房,“门主找属下?”
岳龙轩用茶碗盖轻轻撇着杯中的茶叶:“惊雷,半年前,你领了我的命带人除掉凤溪的马家,还记得我的要求是什么么?”
“鸡犬不留。”高瘦汉子毫不犹豫的回答。
“小江,”岳龙轩望向小江,“是他么?”
小江仔细看了看那人,点头道,“对。”
岳龙轩笑了:“看来你并没有做到鸡犬不留啊。”
高瘦汉子的脸色立刻变得死灰,他猛然抬头,“属下任务失败,任凭门主惩治。”
岳龙轩和颜悦色道:“虽然事隔半年,但是做错了事总是要罚的,否则还要门规做什么呢?小江,去把他的左手砍下来吧。”
小江望了望岳龙轩,垂下眼睛答道:“是。”他接过岳龙轩给他的银月弯刀,向惊雷走过去。
惊雷惊骇的睁大双眼,却不敢有半点反驳。
手起刀落,伴着一声惨叫,一只手掌便迸飞了出去,血溅了小江一袖子。
“来人,带惊雷旗主下去包扎。”岳龙轩继续喝茶,眼睛都没抬一下。
小江把银月弯刀递回去,岳龙轩望着刃上的血笑了:“你不是很佩服他么?”
“门主的命令,属下必定遵从。”
“好,你下去吧,”岳龙轩道,“等学好了功夫,就不会弄脏衣袖了。”
“是。”小江退出书房。
屋外暖阳高照,晴好无风,吊角飞檐美轮美奂,可是小江没有心情欣赏,手掌飞起来的血雨腥风,刀刃入肉的声音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在他的脑中耳边不断萦绕。
他觉得恶心、觉得发冷,可偏偏汗湿了脊背,而这一切,却只不过是刚刚开始……
忽然一柄短剑拦住了自己的去路,小江抬头一看,又见那个满眼杀气的雪雨。
“看这次谁救你!”雪雨冷笑。
小江盯着短剑,慢慢道:“你学了多久?”
“我从六岁开始跟埋剑学剑,到现在正好五年。”雪雨得意的说道。
小江也冷笑了:“我却一天也没有学过,原来你只会找没有学过武功的人打。”
“你说什么?”雪雨被激怒了,“谁要打你,我是要杀你!”
“如果我说我学一年,便可以打败你,你敢不敢赌?”小江笑道。
雪雨收起了剑,“哼,说大话,好,我就等你一年!”说完,便转身要走。
“等等,”小江叫住她,“你为什么要杀我。”
雪雨一听便嘟起了小嘴沉默了,许久,她终于低声问:“爹爹和你在说什么?他,他为什么都不跟我说话?”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十岁多的小女孩。
小江冷笑了,却什么也没有回答。如果这样也算是一种令人嫉妒的殊荣,那么你请随便拿去,我却是宁死也不想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