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门口香客络绎不绝。
一个身着明黄色法袍,手持大串佛珠的方丈,口中念念有词为香客解签。
那名香客是个年轻女子,眉宇间带着淡淡愁苦,在方丈解签的过程中不住地点头流泪,周围人见状纷纷开始安慰。
“唉,这姑娘也是可怜。”
姜景旭他们左手旁的大娘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在大家的安慰中,姜景旭他们大概了解了经过。
两年前,女子的父母在灾祸中去世,家中只剩下她一人,好在今年开春,她与未婚夫正式完婚,二人的小日子也越来越好。
没想到上个月正逢招兵,她未婚夫得罪了人,名字被报了上去,如今去了大半年未归,连音讯也全无。
“朝廷现在就开始征兵,不会要打仗了吧?”
“不能吧。”
“这事儿谁说的准,我儿子说啊,现在有钱的人家都找亲戚搬去京城讨生活了。”
听到这些言论,薛祈年心里默默叹气,大邵国弱,向来重文轻武,征兵也不过是又养活了吃空饷的一批官员。
他扯了扯姜景旭的袖子想走,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抬眼看去,姜景旭正出神地望着那名女子。
就那么好看?
薛祈年不自觉地拧眉。
是了,哪怕是个哥儿他也是身量高挑的男子,比不得人家,连哭都是梨花带雨惹人心痛,不像他嘴硬心也硬。
那还娶他干嘛?
也对,当时娶了平白让人受苦,不若现在休了娶去,反正他们两个本来就名存实亡,说是什么都依他,到头来连官府婚嫁文书都没去办。
爱走不走,他又不是没长腿,还不能自己走吗。
薛祈年心里莫名生堵,一把把在姜景旭怀里看热闹的不挑食拎走,转身大步离开。
等姜景旭反应过来怀里空了,身边人也跑了时,薛祈年都已经快走没影了。
“诶!年年!等等我。”
——
“累不累?脚酸吗?”姜景旭脸上挂着讨好的笑,第一百零八次试图投喂薛祈年。
“不累。”薛祈年没什么情绪回话,末了又道:“哪有你累,自己吃吧。”
或许是话中阴阳的意味过于明显。
姜景旭脑子终于转过了点弯,“年年…在生我气吗?”
薛祈年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冷,“我生什么气,我有什么气好生,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爱生气?”
连环夺命三问让姜景旭更加确信了。
他没敢开口,用眼神询问着不挑食发生了什么。
不挑食正在偷偷咬薛祈年的袖子,接收到姜景旭求救目光的它显得很无辜,再怎么通人性它也不会说话啊。
“哼。”薛祈年把袖子从不挑食的口中解救出来,“你们两个一个样。”
说罢把不挑食往姜景旭怀里一丢,自己拂袖而去。
姜景旭,不挑食:“……”
“都怪你啊,惹你爸不高兴了吧。”姜景旭竖起不挑食的耳朵,恨铁不成钢的教训,“逆子。”
不挑食:“呲呲。”
“年年,等等我!”
姜景旭大步流星走到薛祈年身侧,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委屈巴巴又不敢开口,手指一下下勾着他的头发。
“你…”薛祈年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
“后生,吵架了啊?”
大树底下一个阿婆笑眯眯地开口。
她在这看了一路,两个后生拉拉扯扯了一路,个子高些的后生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话,让人不高兴成这样。
“没,闹着玩呢婆婆,年年说是不是?”姜景旭趁此机会牵起薛祈年的手,在阿婆目前晃了晃。
“嗯。”薛祈年表面应着,背地另外一只手伸到背后,轻掐了一把姜景旭,刺得他一抖。
“那就好,那就好。”阿婆没看见他们的小动作,放心点点头,“要好好相处啊,不能薄待对方。”
阿婆交代完便赶着离开了。
一阵风拂过,大树上的红绸丝带飘动,系在一块的木牌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又特殊的响动。
薛祈年眯起眼,发现木牌上都写着字,大多都是祈福的话语,或是一些心愿之类的。
突然,视野出现着一块木牌,他回过头,姜景旭摇晃着木牌,半垂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薛祈年梗在心口的气忽地散去。
姜景旭随意地不挑食丢在地上,拉着薛祈年到一旁提供笔墨的桌上,把毛笔沾好墨汁再递给他。
薛祈年明知故问,“干嘛。”
“让年年来许个愿。”
说是给薛祈年许,却拉着他的手在背面写下,薛祈年一辈子不生姜景旭的气。
“……”
薛祈年:“我几时生你的气了。”
“没有啊,年年宽宏大量,只不过既然是愿望肯定要许美好一点的,我怎么笨,万一哪天惹你生气了怎么办。”姜景旭呼呼吹气,木牌不知用的什么特殊料子,很快墨迹就干透了。
他把正面反转过来,把笔让给薛祈年,催促他快写。
薛祈年握着笔,一时间不知从何处着手下写,想了半天,讷讷道:“我不信这个。”
头一次才薛祈年的脸上看到无措这种情绪,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姜景旭,恨不得现在穿越回去拿手机拍下来。
他哄着,“有什么写什么,想到什么都可以。”想了想,搬出旅游金句,“来都来了。”
过了半晌,薛祈年一手挽袖,施笔写下几个大字。
“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姜景旭小声念读。
薛祈年的字像极了他的人,清韧不折。
“年年还真是……”姜景旭话到一半便停。
薛祈年心里一紧,跟着沉默下来,作为一个哥儿,写这种愿望实在是不自量力。
攥笔的手因为用力而冒起青筋,他张了张口,几欲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姜景旭轻叹一口气,“这样衬的我也太没格局了。”
“什么?”不是预想中的回答,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砸得薛祈年有些呆愣。
“哦,就是说我太儿女情长了。”姜景旭说完,就开始呜呜假哭,“年年可不能嫌弃我,不能做薛世美。”
“什么乱七八糟的。”薛祈年哭笑不得。
姜景旭三俩下爬上树,在高处找了个少人挂的地方,把干透的木牌用红绸绑上。
姜景旭挂完,顺着往下爬,爬到一半嫌慢,直接跳了下来,小半个人的高度跃下,看的薛祈年直皱眉。
他却浑不在意,拍干净手,笑着给薛祈年指着他挂上去的地方,“我从前也不信这些,鬼神之说虚无缥缈,但是后来我信了。”
“后来?”薛祈年问。
“嗯。”姜景旭短促地笑了下,神情松懈柔和下来,目光像是透着木牌看向了更远的地方,又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那时,我只有八岁,才这么点高。”他比划到腰部一下,“一个人独自跪在菩萨面前,拿了祈愿的黄绸,爬上了跟这颗树差不多高的树上挂,庙里的香客说,挂的越高,愿望越有可能成真。”
年幼的姜景旭当时尚不懂什么叫死亡,什么叫害怕。
他爬上树杈最高的地方绑上愿望,由衷的祈祷,希望神明能够垂怜保佑,躺在重症病房的奶奶能够醒来。
他已经好久没听见奶奶叫小旭了,他想要奶奶快快好起来,笑着叫他的名字,说他又长高了,或是半生气半担忧他调皮磕碰出来的伤口。
薛祈年似有所觉,食指轻勾住姜景旭的尾指,轻声道:“那菩萨实现愿望了吗?”
“没有。”姜景旭反手扣住薛祈年的手腕,低头摩挲着他的腕骨,“是我心不诚。”
菩萨并没有保佑他,等到家人发现姜景旭不见并找到时已经到了黄昏,平时针锋相对的父母默不作声。
谁没有苛责他的消失,只是带着他向方丈道了别,还说了很多他听不懂的东西。
“奶奶呢?”年幼的姜景旭在车上突然发问,“我挂了黄绸,奶奶醒了吗?”
车内寂静无声,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姜景旭没再开口,他歪着头靠着车窗,玻璃反光映照着万家灯火。
他掏出手机拍下这一幕,随后息掉了屏幕,把头靠了回去,心里默数日期。
明天他就可以去医院看奶奶了,到时一定要告诉奶奶,他今天长大了,爬上了很高的树,奶奶一定会为他高兴,还会怪他调皮。
“不会。”薛祈年骤然开口,打断了姜景旭的回想。
薛祈年回握他的手,语气不容质疑,“不会不诚。”
他咬着下唇,暗自懊恼自己的嘴笨,除了这个竟说不出旁的什么。
“那年年呢。今日为什么生我的气?”姜景旭问。
提到这里,薛祈年眼神飘忽不定起来,总不能说是因为误会了姜景旭一直盯着人家,觉得不爽而已。
从前他才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劳费心神,都是姜景旭害的,跟他待久了情绪也脱跳起来。
“怎么这么晚了,快些回去吧,不挑食该饿了。”薛祈年撒开手,欲盖弥彰的捞起不挑食当挡箭牌,同手同脚的往前走。
“不是说我心诚吗?薛菩萨不肯实现我的愿望。”
“闭嘴。”
“我不!”
“你写的是不生气,如今我不生气了。”
“噢,所以前面就是在生气。”
“……”
“年年,年年?怎么又不理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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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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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逛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