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为紧张的气氛覆上一层纱,拢着少女清澈的双眸,在月光下更显其娇弱。
危机重重的黑夜中,燕辰只觉少女可怜无助,心脏猛烈地跳动着,许是刚才争斗所影响,思绪不清。
少女顺着心跳节奏开始动作,在争斗中扯乱的衣裳很快被整理好,恢复了往常端庄模样。
“今日之事,多谢了。”曲聆烟抬眼,对着燕辰捉摸不透的身影说道。即使对方救自己这件事再怎么想不通,总归是对自己有情。
夜色朦胧,曲聆烟知晓自己不可在外多待,恐陷入更危险的境界,匆匆就辞别燕辰。几息后,又回到巷子中,望着燕辰清理现场的背影,神色纠结。
只待蝉鸣响了又响,盖过被惊扰的心跳后,燕辰才慢悠悠地起身作出准备离开的样子。燕辰已然跨出几步,身后少女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他终是没忍住,用柔和的嗓音道:“小姐还有事情吗?”
西域之人嗓音本就更加粗犷,强压出的柔和混着他温和的行动,无不是对曲聆烟主动示好的表现。
见对方先开口,曲聆烟也不再扭捏,求助道:“车夫不见了。”
“嗯。”燕辰应了声,“估计是死了吧。”
许是意识到自己流露出的一瞬冷漠,燕辰补救般道:“也是可怜人。”
察觉到曲聆烟为难的心情,燕辰撇开脸,大步走向马车车头,神色自若,道:“我送小姐一程。”
直到燕辰坐上马,曲聆烟才如梦初醒般看向对方,皱眉道:“那位车夫要是死了……”
对着曲聆烟的目光,燕辰似乎明白了她在为难什么,下马转身再进了巷子,出来时已和车夫的外貌身形一致,再翻身上马,偏头示意曲聆烟上马车。
城北一带虽说守卫较少,但会有巡逻守卫来这边,听着远处的动静,曲聆烟咬牙上了马车。
不管怎样,先活下去再说。
*
夜色中,一辆带着各种刀痕的马车驶入了曲府。
曲聆烟刚下马车便被侍女强行扶着往书房方向走,她本想再与燕辰谈论今夜之事,却又怕被他人察觉,只得跟着侍女的步伐走。
侍女老实本分,一路上半垂着头,观察了半路,曲聆烟才放心她没有看到马车上的刀痕。
沿着小路走了约莫半柱香时间,在燃着微弱烛火的屋前停下,侍女为她打开门,只待她进去便关上门。
曲聆烟紧张地理着衣裳,将皙白脖颈上的淤青遮挡住,步伐不稳地走进书房。
书房里仅靠几盏烛火取亮,曲父就在微弱的烛火中气定神闲地写信。
曲聆烟没等曲父说话,先一步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微烫的茶水缓神。
看着已经开始喝茶的曲聆烟,曲父愣神一瞬,面色如常般继续写信,假装不经意间开口道:“烟儿啊,你对李家公子了解如何?”
见曲父只是提及联姻相关,曲聆烟竟莫名松了口气,道:“就算不嫁给王家公子还有李家公子,父亲倒是爱关心外面的公子,不若多关心哥哥读书。”
“你心气这么高,想嫁哪家公子?”曲父一听曲聆烟说话就气得吹胡子,声音不免提高了些,“还是看不上那些公子,想要高攀皇室?”
曲父话音刚落,自觉失言,皇室并非他这种小官员可以随意议论的。
两人还没例行进入僵持阶段,就听屋外有同金属落地般的声音。
曲父刚议论完皇室,神经紧张,大喊道:“谁?”
比曲父更紧张的是刚经历过追杀的曲聆烟,听到金属碰地的声音时更是瞳孔骤缩,身体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曲父没注意曲聆烟的异样,在沉默的气氛中急得在屋内来回走,不敢确认屋外是否真的有人。
缓过来的曲聆烟看着曲父的样子,皱了皱眉头,抬脚转身离开了书房,独留曲父一人。
屋外更甚宁静,只有风划过树叶留下的声音。
曲聆烟在静谧中感受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望着天上明月,思绪放空。
还有心跳和呼吸,真是让人高兴的事。
*
即使是经历了一场宴会的翻译,译院也丝毫没有给译官休息的时间,天光微亮之时便陆续有译官来到译院。
曲聆烟打着哈欠,靠在为她穿官服的侍女怀中,还处在半睡半醒之间。
被侍女强制性从院内带到府门,已然进入睡梦中的曲聆烟听到了马蹄声,猛一睁眼,和车夫对上了视线。
“早上好啊赵叔,晚上睡得怎么样?”曲聆烟打着哈哈试探道。
听到忽如其来的关心,赵叔摸了摸脖子,笑着回答:“就是脖子有点痛,也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些什么。”
“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曲聆烟追问道。
赵叔见曲聆烟追问,小心翼翼道:“可能是昨儿喝了一点小酒,不过小姐放心,绝对不影响驾车。”
曲聆烟:……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追问到赵叔实在说不出来什么,曲聆烟这才放下心准备上马车,定睛一看又觉脑子晕乎。
“小舒,是不是我眼花了,怎么感觉马车变新了。”曲聆烟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扶着侍女的手臂。
侍女小舒见状仔细瞧了一眼马车,摇了摇头,随后催促曲聆烟前往译院。
被哄上马车前去译院的曲聆烟看着车内的变化,靠在舒服的软垫上,顿时身体上的各种痛都同消失了一般。
享受了片刻舒服生活的曲聆烟捂着心口开始算账,别人帮自己修了马车是好,但自己也不想欠别人的,这些债总是要还的。
在从软垫底下摸到自己昨日遗失在车上的香囊,才把香囊拿出,就觉着某微凉的物体贴着自己。
曲聆烟拿起一看,是昨晚掉落的金簪。
债更重了。
这种贵重物品,还是找个机会还回去吧。
*
译院西域语部门更显清静,几人围在一圈闲聊,比起昨日少了几个人,见曲聆烟一来,目光便有意无意地放在了她身上。
被盯得全身都凉的曲聆烟只想坐下来找个地方摸鱼,昨日发生的一切都使她疲惫,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
抱着关于西域语古籍远离了人群,议论声便更加大胆。
“倒是让她昨日出尽了风头。”
“那样好的差事要是派给我就好了。”
“往后她再勾结上宋大人,那前途必将……”
曲聆烟伸手捂住半边耳朵,显得十分无助。
这么好的差事昨日你怎么不做,本官被追杀的时候你还羡慕吗?什么前途不前途的,谁不知道译院的职位调动有多平稳,怕是要先当个十年八年的小译官。
一个略微耳熟的声音响起,帮着曲聆烟说话,“其实曲译官人还是不错的,昨日那些话交给我们也难翻译,更难交差……”
曲聆烟闻声看去,是昨日和自己交换翻译对象的译官,果然没有帮错人,做好事还是有好报的。
任凭几人谈论,曲聆烟都没有搭理,而是默默从细枝末节中寻找自己可能会用得上的部分。
原来帮自己说话的译官是因为西域语部分的人数不够,昨日临时从别的部门找的。
林译官因为多年没升职,每来一个新人都会被他平等地针对,直到再来下一个新人。
院首陈渊似乎与西域关系十分密切,所以能来西域语部门的除了自己都是经过陈渊筛选的。
宋大人作为女官一直在提拔女子,那群译官认为曲聆烟将会是她的下一个提拔对象。
曲聆烟明白了,自己是遇到职场小团体了。
没人告诉她译院这么勾心斗角啊!
一阵平稳的脚步声响起,顿时众人四散开回到各自的位置。
曲聆烟正了正身子,把歪倒的古籍扶正,装作认真阅读的样子。
脚步声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厚重的声音。
“昨日是谁为敬王翻译的?”
曲聆烟一怔,回道:“院首,是下官负责为敬王翻译的。”
陈渊久居上位,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场,说话缓慢极具压迫。如今曲聆烟如此不慌不忙且平稳地回答,让众人竟有忽略两人地位,觉得两人是平级的错觉。
沉默无人敢打破,最终是陈渊主动开口道:“做的不错。”
说完又看向那位与曲聆烟交换翻译对象的译官,道:“薛译官,跟我走一趟。”
那位薛译官便随着陈渊一同离开译院,留下众人不明白院首的来意。
经过院首这样一搅和,译官总算开始各自的工作,连曲聆烟都认真看了几页古籍,随后就陷入半睡眠状态。
在半梦半醒中那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曲聆烟瞬间清醒不少,如同回到了高中时期听班主任在走廊的脚步声一般。
看到的确是陈渊又回来西域语部分,曲聆烟在心里叫苦:不是吧又来,院首每次一来都没什么好事。
跟在陈渊身后的薛译官神色复杂,对曲聆烟的方向格外关注,两人来回对上视线。
陈渊站到曲聆烟的身前,语气平淡,道:“七日后,曲译官和薛译官一同随使者前往析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