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三错 第42章 第十四章 光明 中

沈烨是空手接招，以沈烨的功力，他一眼便能看穿顾杞雪的剑法，十分轻巧地侧身避开她的剑锋，反手拍向她的手腕，顾杞雪不知是不是被他碰到了穴位，手像不停使唤似的，剑已离手落在了地上，前后不过一瞬间，顾杞雪甚至未及反应过来木剑已不在自己的手中。

一招落败，惨绝人寰。

“真没看出你如此循规蹈矩，每次出招都从第一式开始。”沈烨毫不客气地指出她的毛病。

顾杞雪不服气，重新拾起地上的木剑，调整了姿势，道：“刚刚不算，重来。”

沈烨来了兴致，扬眉示意她出招，这一次，她变换了招式，欲绕至沈烨身后，沈烨与顾杞雪对招竟连位置都不曾移动超过半步，宛如一木桩，可奈何她如何出招，他都能准确地抵挡并一击将她打败。

“嗯，这次直接第三式，比刚刚多坚持了半招。”沈烨正正经经点评道。

第三回，依旧一招落败，依旧惨不忍睹。

“这一式，勇气可嘉，可惜不够熟练。”还未仔细听他的评论，顾杞雪手里的剑又被他打落了。

早已数不清是第几回了，顾杞雪浑身酸疼，而他毫发无损，甚至还有些意气风发，已近日暮，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白色的衣袍上，染尽了霞色，透着七分侠气，三分孤寂。

“这是最后一次！”她再一次握紧了剑柄。

“好。”他笑着回应道。

不知是不是顾杞雪想要了解他的**驱使，还是沈烨故意让她，这一次，她竟成功避开了他对招，所幸剑还在手中，就这样坚持到了第三招，沈烨突然不再客气，直接将剑从我手中抽走，收于身后。接着，他趁着夕阳，自顾自练起了剑，他将慕剑十二式从头至尾舞了一遍，复又倒着舞了一遍。那剑法卓绝，令人惊叹，时而潇洒疏狂，如水上龙吟，时而飘逸灵动，如白鹤踏云。

顾杞雪看呆了，这慕剑十二式竟真有人能倒着练，而这倒着练又变成了另一套绝世剑法。沈烨说这是他自创的，是他小时候练剑无聊时发现的。

沈烨的剑术天赋异禀，莫少华第一次救回这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原本吝啬收徒的他毫不犹豫地收了沈烨做亲传弟。

此时，顾杞雪对慕剑山庄亲传弟子的事释然了，也不再执着，甚至庆幸自己有这样厉害的师父。

沈烨来回练了几遍，直至汗水飘洒，心中快意方停，他抚拭着手中的木剑，痕迹斑驳，彷佛诉说着无数个艰苦而枯燥的岁月。

“小时候，它陪了我很长的岁月，我曾于这山水间，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剑法，练到连日子都忘了。”沈烨眼眸低垂，闪过一丝惆怅，转瞬而逝。

“师父原来一直住在后山？”顾杞雪好奇道，怎么小时候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呢。

“我从小在西域长大，被师父带回来后不太适应中原的生活，那时性子也比较孤僻，所以我就一个人住在这里，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只做一件事——练剑。”两人在观湖亭坐下，沈烨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桌上的棋子，顾杞雪细细听着他的诉说。

“你还真是个剑痴。”顾杞雪托着腮看着他，细细看来沈烨的容貌着实好看，轮廓分明，却不张扬，舒服的恰到好处，眼波流转，好似什么都逃不过那琥珀色的双眸，以及那与神俱来的浩然之气，之前怎得就没发现呢。

“未必是什么好事，只是那时候急于求成罢了，记得有一次练着练着就晕了过去，幸好被师兄发现救了过来，但也生了一场大病，心性狂躁，生人难近，后来反被师父训了一顿，说我差点走火入魔……”沈烨说。

“可是师父你看着并不像是会急于求成之人啊。”

“当人处于绝望之时，也是容易被一些事情蒙蔽了心智……”

顾杞雪满头疑惑地看着他，他轻笑一声，道：“譬如家仇国恨之类的恩恩怨怨罢。”

家仇国恨？

沈烨的身上到底背负了什么，他幼时又遭遇了什么。

“因为从小在西域生活吗？”顾杞雪常听爹爹说关于镇守边关平息各种西域战事，维护各西域国的关系是何艰难复杂，想必这所谓西域定是不如中原太平。

“我已不大记得我父亲的模样，自记事起便与母亲相依为命，我母亲原是中原人，却要整日周璇于西域人中，在白兰城时也过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后来辗转到了突厥，那时的突厥强横蛮夺，势力强大，我与母亲便被迫在那满是豺狼虎豹之地艰难度日，受尽折辱。直到有一天，中原联合西域其他各国攻打突厥，突厥人一气之下公然将我母亲处死，并下令要杀死所在突厥的中原百姓来做要挟，你要知道中原和西域原本有盟约，若随意在西域斩杀中原人便是宣战。那场战役我也不知是怎么结束的，据说打了很久很久，突厥从此分崩离析只剩残部，我趁乱逃了出来，那时我才不过十岁啊……”沈烨娓娓道来，偶有些许叹息，感叹时光流转，世事无常。

“后来呢？”顾杞雪没想到沈烨竟有这样的遭遇。

“……呵呵，我那时捡了一把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看到人就胡乱砍，就这样从战火中冲了出来，可我根本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我在荒漠中迷了路，后来被一群马贼劫走，这些马贼专偷小孩然后卖给西域各国做奴隶，有些样貌好的卖给中原的大户，有些看着不聪明的就弄瞎弄哑卖到西南蛮族用来炼毒。”

顾杞雪听了倒吸一口冷气，问道：“那你怎么逃出来的？”

“我自是想尽各种办法逃，好在我命大，被师父救了，将那些马贼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求饶。我本也无处可去，师父许是见我可怜，将我带了回来，之后便收了我做徒弟。”此时沈烨竟一句一字地将残缺的棋盘补好。

顾杞雪还沉浸他的遭遇中，面露悲悯之色，他却不以为然，平静地说：“过去的事情早已无法挽回，也不是一人之力可挽回的，与其一生被恩怨仇恨困住，不如行侠仗义，保护身边需要珍惜的人。”

谁能想到沈烨的豁达和潇洒，是怎样的觉悟，才能将这些人和事都看透，才能将过往都放下，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正如莫少华曾经说过，剑者，不是为仇恨而生，而是为侠义而生。

“师父……”顾杞雪不知不觉已热泪盈眶，许是为他的遭遇难过，许是为他所背负的一切心疼。

“傻丫头。”沈烨笑着说，心想，那个在黑暗中唤醒他的人是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