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三错 第21章 第七章 出嫁 上

皇城司的地牢里，时不时传来严刑拷打的凄惨叫声，顾楠风极不喜欢来这种地方，阴冷潮湿还夹杂着血腥味，虽然他跟着顾萧历经沙场，见惯了刀枪的厮杀，独独见不惯这里头的各种残忍手段。

“咳。”他忍不住轻咳一声。

“副统领，这牢里能使的刑具都用上了，那娘们愣是一个字都不肯说啊……再搞下去怕是命都要折腾没了。”一个中年的牢卒说道。

“命要留着，这几日先不要用刑，想来对她也无用了。”顾楠风心生好奇，这看上去柔弱的女子骨头竟这般硬，能熬过皇城司的刑罚。

此时的浮瑶已经倒在牢房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白色的囚衣早已被遍布着鲜红的痕迹，错综复杂，想那背后的皮肉早已残破不堪。

她还留着几口气，眼神飘忽，见到顾楠风打开了牢门向她靠近，她不屑一笑，这几日审讯她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问的问题都是一样，而她不是不想说也懒得说。

顾楠风屏退了旁人，只留他与浮瑶两人，见她那凄凄惨惨的样子，一时都不忍开口审问了。

“呵，这不是顾小将军么……”想到那日顾楠风一招便将她擒住，浮瑶对他也是另眼相看。

“他们审完都只有一个结论，说你是前朝余孽，这个不用审都猜得到，他们这般折磨你无非也是想知道你身后的主使。”顾楠风不理会她，自顾自说道，“我查了你的宫籍，你自小在宫里长大，前朝宫变时，你还是个孩童，后来便被发配在冷宫做杂役，再后来你买通了教坊司掌事，调你在教坊司做事……”

“不错……”

“原本今日是你出宫归乡的日子吧，出了宫过个安稳的日子不好吗？何必如此？”顾楠风怅然道，她背后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用了怎样的方式让她如此卖命，前朝时她还不过是个孩子，谈何余孽呢。

浮瑶默默流下泪来，眼里有悲伤，有不甘，想起小时候的往事，想起在冷宫的往事。前朝宫变，整个后宫血流成河，无论是风光一时的妃嫔，还是无名的太监宫女，一日之间，从歌舞升平到尸横遍野，能幸存下来的大概也就是地处偏僻从来不得恩泽光顾的冷宫之地和那些年纪尚小的孩子们了。

“我本就无家可归了，出宫还能做什么呢……”

顾楠风蹲下身来，稍稍靠近她，试探性的问道：“你可是白夜宫的人？”

浮瑶笑了一声，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白夜宫，一个所谓前朝余孽汇集的江湖组织，据传在三年前被皇城司及天下第一山庄的慕剑山庄所灭。

顾楠风见她的样子，当她默认了白夜宫重出江湖之事。

“那顾小将军，你可曾听说过定北军呢？”浮瑶反问道。

“定北军？”

“是啊……曾经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说那萧家出了个定北侯，定北侯有一支定北军……那是突厥北梁的噩梦，是东洲西域的守护神。前朝宫变后，萧家没落了……定北军也散了，世间再无定北侯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觉得顾大将军和顾小将军将来会不会走上萧家和定北侯的老路呢哈哈哈咳咳咳……”

顾楠风只觉得她神志失常，疯言疯语，遂不想再与她交谈下去。

夜里，顾楠风抽身回府将此事一一说与了顾萧。

“父亲，她并未否认她是白夜宫之人，难道白夜宫真的重出江湖了？白夜宫当真是前朝组织？莫非当年山庄之变真与他们有关？”

顾楠风自皇城司回来后本就满脸的困惑，他这一连串的问下来，令顾萧眉头深锁，攥拳思忖，却仍一言不发。

“哦对了，我走后太子好像去了皇城司……”这事顾楠风犹豫了几下，不知要不要告诉自家老爹。

“太子？他去做什么？”李承言不爱管政事，向来也很少出入皇城司，这不得不让顾萧觉得疑惑。

“太子听闻有人行刺圣上，气愤不已，主动请缨要调查此事，那宫女已经移交给东宫卫审理了。”顾楠风如实说道。

顾萧思量再三，叮嘱顾楠风道：“你不要再插手此事了，既然太子爱管就让太子去管吧。”随即手书一封信，唤来了莫青，吩咐道：“将此信交给他，暗中查探一下白夜宫的情况。”

顾萧说的他是谁，是舅舅还是莫白？抑或是还有什么高人？顾楠风本想开口询问，却还是忍住了，父亲不愿与他说的，他还是少知道的为好，那些江湖的打打杀杀，尔虞我诈，他也不甚感兴趣。

顾萧也不愿自己的儿女触碰太多江湖之事，江湖的刀光剑影，恩恩怨怨，过得是刀口舔血，弱肉强食，你死我活的日子。他已经好不容易从江湖辗转庙堂，庙堂纷争已然分身乏术，哪还有精力赴江湖的局，很多时候想要纯粹而简单的活着又是多么难得的事情，但至少以他如今的权势地位还是可以护得身边之人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

不过顾楠风对前朝之事仍怀有好奇，第二天顾南风来到昭文书院，在藏书库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关于定北军的记载，难道是浮瑶胡乱编来骗他的？此事在顾楠风心里装了好些天，终于忍不住逮个机会在某天吃饭的时候偷偷问起顾萧：“父亲，你听说过定北军吗？”

顾楠风问的云淡风轻，顾萧听了一愣，神色突然凝重，严厉地目光投在他身上，顾楠风装做毫不经意的样子，权当没有看到父亲的脸色变化，实则神经紧绷着，冷汗都下来了。

顾萧放下筷子，想了想说道：“没有。”简单的两个字在顾楠风听来的意思是像是在说不管有没有都给老子闭嘴少打听。

顾南风很识趣地闭了嘴，可顾萧过了一会忍不住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就……就上次那个刺客……”顾楠风小声地说，心想那刺客说的话也不能尽信，八成就是吓唬他的

顾萧若有所思，未再追问此事。

……

终有一日，霜娘等来了出嫁的那一天，她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来迎娶她的人。可当她的盖头被掀起的时候她才知道，来娶她的不是公子洛白，而是她的表哥檀郎……至此，《白霜记》便结束了。

顾杞雪回想那日裴子巽借着酒意说《白霜记》的稿子被他烧了，只要时间久了世人便会忘了那个故事，这样《白霜记》就只永远留在了他的心里。他说他给故事赋予的结局只告诉她一人，免得她再日日惦记。

转眼便到了八月里，今年的桂花儿开得早，风一来金黄满地，香气扑鼻。“这秋天的颜色真好看，到处都是金闪闪的，小姐在这样的日子里成婚，可富贵死了。”阿暖端来了顾杞雪最爱吃的桂花糕，笑着说。

“听说裴府有棵银杏树？”

“是啊，上百年的银杏树，到了秋天叶子通黄，衬得整个院落都明亮起来。小姐以后嫁过去阿暖就陪小姐在树下练剑，荡秋千……”阿暖笑盈盈地说，顾杞雪的婚期将近，府里的每个人都比她这个准新娘还要开心。

这几日的将军府里已开始张灯结彩，红彤彤的，莫少婉仔细检查了一遍嫁妆，下人们各个都喜气洋洋，裴府送来的彩礼很是丰厚，想来对这婚事重视得很，裴太傅还亲手写了幅字送来。宫里也不断有人来送东西，顾萧夫妇都有些应接不暇。

莫少婉一边收拾着嫁妆一边跟顾杞雪唠叨着，“明日你便要嫁人了，可不能再小孩子脾气，裴家是书香世家，你要懂事些……”反复的这些话，令人听得耳朵生茧，顾杞雪完全没心思再听，只任她说着。

顾楠风特地告了假歇了差事，与莫青一大早便去了城外，已去了大半日还未回来。“说是初一便到的，这都初七了，舅舅他们怎么还不来？”顾杞雪有些埋怨道，她出嫁前，最期盼的便是多年未见的舅舅和表哥能来看她了。

“到了到了，夫人，小姐，大公子和莫统领回来了！”阿满气喘吁吁地跑来递信儿。

莫少婉关切地问道：“可接到人了？”

“接到了，莫老爷一行人都到了，刚准备下马车，这会子估计快到正厅了……”没等话说完顾杞雪便欣喜地拉着自家娘亲朝正厅走去，阿暖紧跟着。

远远地便听见顾萧说话的声音，还有莫少华那爽朗的笑声从厅内传来。

“我在后院便听到大哥的笑声了……”莫少婉笑着进了厅堂。

“婉妹，多年未见，顾萧可有欺负你？”莫少华喜欢云游四海，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在昆仑山闭关数年，此番见了亲妹几近热泪盈眶。

顾杞雪躲在门口偷偷望着，多年未见，舅舅还是那个舅舅，外人面前俨然一代宗师大侠风范，深不可测，在娘亲面前仍旧是一爱妹心切的绝世好哥哥，奈何风流。说是去昆仑山闭关，多半是为了躲债——年轻时欠下的风流债。莫少华虽然愁白了头，可透过那五官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容颜俊丽，潇洒倜傥。

“姑姑。”顾杞雪的表哥莫白上前问了好，都说莫白长得像极了年轻的莫少华，或更甚之，不过莫白比他爹稳重多了。

“舅舅！莫白哥哥！”

顾杞雪见到许久未见的亲人，激动地冲上去唤道，全然不顾大家闺秀的约束礼法，整个人差点扑到莫白身上，莫白猝不及防接住了顾杞雪，摸了摸她的头，比划了一下说道：“几年未见，小七是不是长高了？还长胖了？”

“才没有长胖，定是你瘦了才觉得我胖。”顾杞雪反驳道，引得众人皆笑。

“都快嫁人了，还这么莽撞。”顾萧佯怒道。

“大，大、小、姐……”从笑声中传来了一个特别的说话声，声音一字一顿，还有些口齿不清，说话人彷佛是舌头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