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释前嫌”的那一夜过后,叶宁获得了相对的自由——可以读书,看电视,打游戏,但不能上网,不能用手机,在院子范围内可以随意活动,但不能出大门。
他们带回来的小奶狗,叶宁给它起名儿叫小虎,每天和它嬉戏打闹,形影不离。
梁顾从外面回到家,叶宁正在客厅逗小虎玩儿,他坐在地板上,双手掐着小虎的腋下把它拎起来,教他学狼叫。
“嗷呜——”叶宁仰头冲天吼叫。
小虎跟着仰头,奶声奶气地“嗷呜……”
叶宁乐不可支,抱着小虎笑倒在地上。
梁顾看着,忍不住也弯了嘴角,跟之前蔫头耷脑半死不活的样子相比,叶宁变得有趣多了。
晚饭的时候,梁顾夹起一块排骨放到叶宁碗里,“你太瘦了,多吃点。”
“嗯。”叶宁特别乖,梁顾给他什么他都认真吃下去。
“最近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跟我说。”
“嗯。”叶宁一边扒饭,一边点头。
梁顾盯着他看了半晌,“你头发太长了,该剪剪了。”
“是哦。”叶宁抓起一缕头发拉长,“都能梳辫子了。”
“我约了理发师,一会儿来给你理发。”
“好。”
理发师如约而至,落地镜前,他给叶宁围上围布。
他没有问叶宁需要理什么发型,拿起剪刀便开始工作,似乎在来之前就和梁顾有过沟通。
叶宁看着自己细碎的头发不断落下,渐渐铺了一地。他有些疑惑地嘀咕:“要剪这么多吗?”
没有人回答他,梁顾只抱着双臂,远远地看着。
理发师剪完了,叶宁看着镜子里的平头,不太适应,“为什么剪这么短?”
梁顾走过来,左右端详,替他摘掉额前一点碎发,“短点精神。”
“你喜欢吗?”叶宁抬头看着他。
梁顾点头,微笑,“喜欢。”
叶宁也笑了,笑得好开心,“你喜欢就好。”
送走理发师,叶宁盘腿坐到电视机前开始打游戏,梁顾端了一杯茶,坐在旁边看他打。梁顾看着叶宁泛青的头皮,不由伸手抚摸了他新剃的头发。发茬硬硬的,扎手,手心传来麻麻痒痒的感觉,像生命里某个瞬间的悸动。
梁顾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叶宁,关于以后,你有什么想法?”
叶宁手上停了一下,很快回答:“我没什么想法,都听你的。”
“真的吗?”
“真的。”叶宁朝他一笑,转头继续把游戏手柄按得噼啪响。
梁顾轻轻点头,凝视叶宁的侧脸,眼神渐渐悲悯——如果能保他这样无忧无虑地一直快乐下去,应该,也算得上仁慈了吧。半晌,他的手滑下去,搂着叶宁的脖颈,把他拉向自己,在他耳儿根轻轻一吻。
***
第二天,梁顾给郁清秋打电话,压低了声音,“大神,咨询你一个问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改变一个人的记忆?”
“大哥开什么玩笑,你拍电影啊?”郁清秋嗤笑。
“我没开玩笑,认真的。”梁顾拍他马屁,“我知道你很懂,帮我想想,有没有什么方法。”
郁清秋想了想,“催眠或许可以。”
“催眠……”梁顾沉吟着,“那是个什么玩意?”
“呃,简单说,是一种心理治疗的方法,催眠师能够帮助来访者越过意识,与潜意识进行沟通……”
梁顾听不太懂,打断他,“你会吗?”
“会。”
“好,我需要你帮我个忙,我们见面说。”
梁顾火速去找了郁清秋,他在郁清秋的办公桌前坐定,开口就问:“我知道你喜欢研究那些神神叨叨的,别的我不关心,我只想问,你怎么证明催眠能改变记忆?”
郁清秋一笑,没有回答他,而是抬起一只手,手掌竖起到梁顾眼睛的高度,掌心朝向他,“梁顾,看我的手。好,一边呼吸,一边看我的手,注意力非常专注……”
梁顾不明所以,目光凝视他的手掌。
“现在我会慢慢地从1数到3,你闭上眼睛,1,2,3……”伴随着指令,郁清秋将手掌猛地下落,“闭眼!”
梁顾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居然乖乖地照做了。
“好,现在专注地听我说,请你千万不要去想一只老虎,不要想老虎的花纹,不要想老虎的尾巴,不要想老虎走路的样子,不要想老虎的声音……”郁清秋静静等了一会儿,“好,3,2,1,睁开眼睛。”
梁顾睁眼,愣愣地看着郁清秋。
郁清秋微微一笑,“老实说,你刚才想到了什么?”
梁顾犹豫地开口:“我……”
“你在想一只老虎。”郁清秋胸有成竹,“你的大脑中涌现出了各种有关老虎的东西。”
看着梁顾微微惊讶的表情,郁清秋摊手,“看,这就是潜意识,在我要求你不要想老虎的时候,我的语言符号已经把你潜意识中关于老虎的记忆全都调动出来了。”
他继续解释:“这说明,你的潜意识并不受你控制。也就是说,当你进入到深度的潜意识状态之后,催眠师告诉你的一些话,一些事情,会对你造成影响,你的内心和行为都会发生改变,但你的意识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白了吗?”
梁顾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有道理……”
郁清秋更加得意了,“催眠的功能远不止这些,它还能锻炼我们的植物神经系统,缓解一些出现在我们身上的症状,比如抑郁,焦虑……”
梁顾认真地听完了郁清秋长篇大论的讲解,感觉还算令人信服。他琢磨了一会儿,从随身的文件袋里拿出一叠打印好的稿子,放在桌面上,郑重地推给郁清秋。
“这什么?”郁清秋问。
“我写的,脚本。”
郁清秋拿过去翻着,一边念出来,“小景……xx年,夏天,傍晚……”他没什么耐心再往下翻,看向梁顾,“你写这些干什么?”
梁顾缓慢而严肃地说:“我要你给叶宁做催眠,用这些换掉他的记忆。”
郁清秋石化了几秒,终于确认梁顾真的不是开玩笑,他惊疑地问:“为什么?”
“两点。”梁顾说:“第一,我信不过他。他不可能甘心困在这个院子里,以现在的情势,我没有信心控制住他。第二,我没时间没心情去从头了解他,我要换掉他的身份,这样我看见他的时候,就不会想起他干的那些龌龊事。”他眯起眼睛,“我要他死心塌地、干干净净地留在我身边,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你……”郁清秋瞠目结舌,他犹豫半天,还是说出了心里的判断,“你这……不太正常啊。”
梁顾怒目,“我为什么要正常?我受了那么多苦,凭什么要求我正常?我就是发疯又怎样?!”
郁清秋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这……这也不太人道吧。”
“人道?!他对我做的事情就人道吗?”梁顾愤怒地拍了桌子,“我被他骗得差点倾家荡产,事到如今,我几乎没有给过他任何惩罚,我不要他的命,也不折磨他,我只是想让他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过分吗?!”
郁清秋被他问得无话可说,沉默了很久。
梁顾直直地盯着郁清秋,“你就说,帮还是不帮?”
“我……”郁清秋显然不太想趟这趟浑水。
“郁清秋,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梁顾靠上椅背,“你自负,有强烈的好奇心,我就不信你对这件事没有一点兴趣!”他忽然挑眉一笑,补充道:“最关键的,你还有一点冷血。”
郁清秋被人这样直白地剖析,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他推了推眼镜,“我怎么会是那种人……”他冥思苦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理由:“不是我不帮你,催眠必须在被催眠者配合的情况下才能起作用,如果叶宁他不愿意,我是没有办法给他做催眠的。”
梁顾皱了眉头思索,神情里有种破釜沉舟的执着。
“药。”梁顾突然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逼近郁清秋,“你肯定能搞到药。”
“什……什么药?”
“那种能扰乱神经的,什么都行。”
“啊?”郁清秋再一次觉得匪夷所思。
“你刚刚不是说,催眠还有调节神经功能的作用。我想办法让他吃药,等他出现症状,再打着帮他治疗的旗号,由你来给他做催眠,这样你就可以在他进入潜意识的状态下,给他植入新的记忆。”
郁清秋震惊得脸都白了,“梁顾,你……”
***
几日之后,梁顾在别墅地下室的健身房带叶宁锻炼,叶宁最近气色好了点,梁顾便想让他恢复些力量。
叶宁躺到卧推椅上练习卧推,梁顾过来给他做保护。
叶宁推了几组,手臂颤颤巍巍地,没了力气。
“加油,再来一次,很好,使劲儿!”梁顾鼓励他。
叶宁受了鼓舞,红头涨脸,咬牙切齿,终于又推了一个。
梁顾小心地帮他放下杠铃,伸手拉他起来,“不错。”
叶宁呼哧呼哧地喘气,和梁顾击了一下拳头。
梁顾扔给他一条毛巾擦汗,“你好久没运动了,憋坏了吧,明天等我回来,带你去打篮球。”
叶宁有些惊讶,又有点感动,他还以为梁顾不会这么轻易带他出门,看起来,梁顾在一点点放大他的空间,他原本作为一个囚犯的生活,似乎正在重回正轨。
“对了,你上次的体检报告出来了,别的都还可以,就是有点贫血。”梁顾拿过一个花花绿绿的小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面对叶宁,打开瓶盖,拿出了一粒药,递给他,“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医生开的,补铁的。”
“哦。”叶宁瞄了一眼那药瓶,是个常见的营养剂的牌子。他用手心接过梁顾手里的药片,往嘴里一扔,拿起水瓶,一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梁顾观察着他,“我会让管家拿给你,每天一片。”
他拍拍叶宁的肩,“记得按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