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据沈从言发给我的定位打车到了他另一处房产。呵呵,死有钱人。
这个小区相比之下更有烟火气一些,或许是住户比较多的原因。不过沈从言住在这里,还拍摄节目,真的不会给邻居造成麻烦吗?
……但这里也是很大,我在小区里绕了半天问了好多人才找到25号楼,走进C单元的门等电梯的时候遇上一个戴着帽子口罩墨镜的人。
我见过的上一个这身行头的人是沈从言,莫非这人是沈从言邀请来的某位明星朋友?
虽然很想打声招呼问问,但万一人家只是一个眼睛对光线敏感出门忘记洗头的感冒患者呢。
这个想法只持续到出电梯,他真的和我一前一后走向了沈从言家里。
他停在沈从言家门前抬手按了一下门铃,可能因为帽子眼镜的遮挡,他并没注意到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我。我双手插进兜里,有些局促地偷偷扣着手指。
下一秒,门在里面被打开,我迎面对上沈从言的脸。他神色冷淡地看了前面的人一眼,道:“来了?进来吧。”这时他视线后移,看到我的瞬间眼睛一亮,“你来啦,快进来快进来!”说着他伸手来牵我,眼睛在我身上那件藏蓝色的冲锋衣外套上来回看了好几遍。
这时前面的人也回过头来,往下拉拉墨镜看我:“谁啊?”应该是在问沈从言。
沈从言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我男朋友。”
我有些尴尬地笑笑:“你好……”
“啧,知道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他刚才,是不是啧了一声?不是,我惹你了吗?真没素质!别让我知道你是谁,不然马上写篇你的黑料。
“温循。”沈从言一边和我介绍一边拉着我往屋里走,“一个公司的前辈,他帮过我不少忙。”
哦,温循,原来他人前那副邻家大哥哥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啊哈哈哈你完蛋啦!我知道你是谁啦!
我要让所有明星知道,别惹娱记。
屋里已经到了不少人,我一眼扫过去大概有**个,还都是名气不低的。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摄影师也在,我看到了天花板上的摄像头,正慢悠悠地转着。
温循也恢复了镜头前邻家大哥哥的模样,春风满面的和他旁边的新生小花安舒槐聊着天。
有点害怕……我其实是有一点镜头恐惧症的,不然七岁时那张照片也不至于那么拘谨了。
我安安静静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思考我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成功逃跑的可能性,最后得出结论,跑不了。
虽然他们根本没人搭理我,但我就这么跑了的话,沈从言岂不是很没面子?
但是好尴尬……我真的不适合这么多人的局。
算了,想想温循的黑稿怎么写。
不尊重后辈……家属,初见就对其啧了一声……
呃,这个家属是不是有点玻璃心。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头和沈从言对上视线,他笑笑:“一起做饭吗?”
哈?你叫我来是让我做饭的?
“……沈从言,你猜我为什么答应来找你?”
他啊了一声,抬手刮刮鼻梁:“因为你喜欢我。”
老实说,我有点生气了。本来我没什么胃口,午饭打算随便应付,是他说想和我一起吃我才来的。
有朋友做客其实也没什么,虽然不能和他单独吃有些失望,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一叫叫了快十个人过来,然后还让我和他一起做饭?
嫌人多做饭累出去下馆子啊,我是免费厨师吗。
客厅里不知何时静了下来,我转头,看到九个人齐刷刷看着我,于此同时还有三个摄像机也正对着我。
……我要疯了。
我推着沈从言往厨房走去,然后关上了推拉门:“你什么意思,我是你的免费厨师吗?”
“厨房……”他指指我身后。
“厨房什么?”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头,看到墙角上方有一个闪着红光的摄像头正对着我们。
我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洗了手后拿起刀开始切砧板上的萝卜。沈从言在我旁边洗菜,每洗一分钟转头看我一眼,我装作不知情地切着他一个个递过来的蔬菜。
“怎么不说话?”他问。
我没理他,心想当然是不想和你说话。
我们沉默着做好了一大桌子菜,其实沉默地只有我,沈从言一直围在我旁边试图和我说话,刚开始我听的烦了还会抬手打他一下,骂一句。
但他不生气,反而更起劲,我也懒得管了。
他家的油烟机确实像他之前说的那样声音很小,我站在油烟机旁边他说话我全能听见,好生气。
所以说真的到底为什么要叫我来啊。
做完一大桌子菜后我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为了尽快做完回去我几乎没让沈从言碰锅铲,一直保持直立姿势是真的有点累。
厨房门被我打开一条门缝,我从缝里看到沈从言张罗着他的那些朋友入座,给他们拿酒。虽然对我和对朋友的态度依旧天差地别,但他好像忘记我还在厨房了。
忘记我……
……明明昨天我只沉默一会儿他都着急,还说要和我结婚,结果这么快就开始忽视我了。
我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摄像头,确定我这个位置处于拍摄死角后,我靠着墙壁慢慢蹲了下来。
我莫名开始在心里数起数来,直到我从1数到100沈从言都没来厨房找我。我把数字归零,从1重新开始。
腿有些麻了,但我不想站起来,好累。
我刚数到哪了?不记得了,重新开始吧。
厨房门被人打开,我抬头,对上温循的视线。他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我以为你走了。”
见我不动,他皱着眉弯腰伸手探上我的额头:“脸色不太好,生病了?”
我终于回过神来,我刚才这是在干嘛?闲得没事数数玩?
“啊……刚才是有点不舒服。”我躲开他的手撑着墙站起来,“已经缓过来了,不好意思让您担心了。”
温循有些欲言又止,他抬手指指外面:“吃点东西会不会好些?有胃口吗?”
我摇头:“不用了,我先回去了。”
我扶着墙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我的腿好麻!!!
我转头瞥了眼饭桌,却不见沈从言的身影。我愣了一下,回头看向温循:“沈从言呢?”
可能是见我扶着墙走看起来很虚弱,温循有些不放心的一直跟在我后面,见我突然回头看他他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刚开饭的时候他就有事出去了。”
靠,怪不得我等不到他来厨房找我。
我是真傻了逼了。
“你自己能回去吗?我送你吧。”说着温循伸手想要来扶我,“你家在哪,我车就在楼下。”
我躲开他的手:“不用了,我能走。”
“能走个屁,你他妈不扶墙都走不动路了。”他破口大骂,给我听的一愣一愣的。
这是网上那个邻家大哥哥温循嘴里能说出来的话?我扶墙是他妈因为腿麻!
……哦,原来我的素质也没好到哪儿去。
一再推辞之下,温循才终于不执着于送我回家。和他僵持这段时间我腿都不麻了,见他同意我自己走,我立马快步离开,给他表演了一个健步如飞。
临走关门前我看了眼屋内,大家都没了先前和和气气的样子,都在自己玩自己的,那三个摄影师已经不见了,墙角上方的摄像头也被人用布盖住。
午休时间吗?看来在外保持人设好像真的很累啊。
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打车回了沈从言的大平层,去收拾东西然后回我家。
把行李箱搬上出租车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无理取闹了。沈从言明明没做什么,我却莫名其妙和他怄气了一上午,什么都不说就这样不辞而别。
我在车后面站定几秒,最后还是关上后备箱车门转身上了出租车。
早上的馄饨我没煮多少,午饭也一口没吃,饥饿感后知后觉地袭来,我拉起拉链把下半脸埋进衣领,突然发现衣服没换,我身上还是沈从言那件藏蓝色冲锋衣。
要不……还是和他说一声吧。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发现沈从言几分钟前给我发的消息:「你什么时候走了?吃东西了吗」
他这是刚回去?
我打字:「刚走没多久,吃过了。」
这句话点击发送后我斟酌良久,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在键盘上输入:「我要搬回家住了。」
「啊啊啊我刚把心理医生带过来!」
心理医生?我把键盘上的字悉数删除:「什么心理医生?你刚出去是去接医生了?」
沈从言的名称那里显示他正在说话,几秒后一条语音发了过来:“对,这个医生挺厉害的,特别难联系,今天我请来吃饭这几个人都或多或少帮了我忙。”
又一条语音弹出来,系统自动播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抗拒心理检查,但你如果真的不想去看医生的话,那我就让医生来看你。”
下一条语音又自动播放:“但你已经走了,要不我给他打个车让他回家找你?如果不想和他单独相处的话,是我回家陪你还是你现在折回来,走远了吗?”
三条语音播放结束,车里恢复安静。良久后我抬手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师傅,掉头回去。”
“所以说,那起事故对你造成了很深的影响是吧?”秃头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
“对,影响真的很大。”回答问题的是沈从言。
“确实,确实。毕竟是重要的家人。”秃头男人叹口气,弯腰从包里掏着什么,“我对你的症状已经有些头绪了,不过我这边还有个问卷需要你填写一下。”
他抽出一张纸,自然而然放到沈从言面前。
沈从言看了一眼,自然地接过秃头递给他的笔打开笔盖在纸上写了起来。
搞什么……搞什么啊,不是给我找的医生吗。
从刚才开始他们就一直这样一问一答,沈从言对我的情况了解的甚至快比我自己都要细致。
但是,他怎么知道的,我没和他说过啊?
我突然想到姑姑。
肯定是姑姑和他说了,就在那天晚上我睡着之后。
秃头在一旁拧着眉看沈从言填表,他推推眼镜,抬眼和我对上视线,朝我点点头礼貌一笑,然后垂下头去继续看沈从言填表。
片刻后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看我,又低头看看沈从言:“等等沈先生,你一开始不是找我给这位陆先生做心理测试吗?怎么现在你自己填起表来了?”
“什……”沈从言终于也意识到了不对,他转头看我,眼中是和秃头一样的茫然,“……老婆我傻了。”
我给他一拳:“谁是你老婆。”
说话间秃头已经又拿出一张新的问卷放到我面前,我扫了一眼标题,好长的名字。
“那个……可能还需要再问一遍你具体的……”
我抬头看了眼秃头,指指沈从言:“不用问了张医生,他刚才和您说的都对,情况完全属实。”
沈从言凑到我身边看我填表,我将自己的情况如实填写完毕后将其还给了秃头。
秃头接过问卷,一脸严肃地从头看到尾,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皱,看得我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在随着他的眉毛变化,时而阴暗抑郁,时而阳光开朗。
半小时后,秃头摇头叹气,放下那张问卷。
我很想问他我是不是命不久矣,不等我开口沈从言就率先出击:“张医生,到底是……”
“我初步判断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他一推眼镜看向我,“你的症状与PTSD的症状大部分都对的上,不过鉴于你还能开车,所以应该并不严重。”
他顿了顿,继续问:“以前有过心理疾病史吗?”
我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没有……吧。”
听到这话沈从言看了我一眼,他突然想起什么,抓住我左手撸起我的袖子。
我没反应过来,宽松的针织衫袖口轻而易举地被他挽起来,露出了小臂内侧一小片密密麻麻的还没完全消下去的淤青,那是前两天在高速上我脑子不清醒时拿沈从言的车钥匙扎出来的。
沈从言愣住了,我连忙拉下袖子,生硬解释:“不小心摔了一跤,摁在……摁在路边石子上了。”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想笑。
——
“你会抽烟吗?”秃头走后一直沉默的沈从言问。
一整天没好好吃东西,胃有点疼,加上现在是下午两三点,太阳最大的时候,我晒着太阳窝在沙发上有点犯困,他突然说话我没反应过来:“……什么?”
“抽烟。”他看着我,“你会吗?”
我摇头:“不会。”
沈从言从我对面的沙发站起来坐到我身边,头一歪靠在我肩上:“我也不会,但我现在心情有点不好。”
我偏头和他的头靠在一起:“怎么了?”
他拉过我的左手,又撩起了袖子。
这次我没什么反应,但不是胃疼加犯困所以脑子慢的原因,而是我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他都知道了,藏也没用,还不如给他看个够。
“那晚用我的车钥匙划的?”
我嗯了一声。
“为什么?”
我如实回答:“不痛一下脑子不清醒,不清醒就会特别想死,开始祈祷出车祸,但你还在车上。”
沈从言细细抚摸着那些淤青,半分钟后小声说:“所以说,是为了保护我?”
“啊……”我反应了一会儿,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后笑起来,“谢谢你对我伤害自己的行为的美化。”
他不说话了,把我的袖子放了下来,然后开始摩挲我手腕那条很多年以前留下的增生疤痕,过了好几分钟才说:“这个是什么时候?”
“九年前。”
“就这一道吗?”
我嗯一声:“就这一道。”
沈从言又沉默了,我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轻声说:“我现在好难过,陆尹嘉。”
我清醒了些,抬手摸摸他的脸:“别难过。”
“我很伤心。”
我捏捏他的耳朵:“别伤心。”
“我真的好喜欢你。”
“别喜……”我反应过来,“喜欢吧。”
“那你呢,喜欢我吗?”
“嗯,喜欢。”我闭上眼睛,开始胡言乱语,“我枕着你的头睡一觉的话,你的头会被我压扁吗?”
“不会,你睡吧,我不动。”
我拉着他的手放到我肚子上:“胃疼,给我揉揉,不然睡不好。”
“好,你睡吧。”
沈从言温热的手覆在我闷痛的胃上,力道极轻极轻地揉着。其实这个力度根本就不能缓解疼痛,但可能是因为他手太暖了,胃好像没刚才那么疼了。
快睡着的时候,沈从言好像小声说了句我爱你。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说:“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