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女人的到来 第3章 第 3 章

挨个跟客人喝了酒后，沈大为意兴阑珊，朝站在不远处的秦孝文使了个眼色，随即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来到三楼东边沈大为的书房。

露天的大阳台上视野极佳，可以俯瞰整个花园和远处巍峨的鹿鸣山，正值深秋，满园植被不见枯萎，仍是一派绿意盎然，像这样的美景，沈大为永远看不腻，而且每看一次，都会深深地感叹金钱的力量。

但此时此刻他心里装着重要的事，整个人好比热锅上的蚂蚁，丝毫没有赏景的兴致，一听见身后接近的脚步，迫不及待就问：“余黔东那老东西，怎么说？”

秦孝文恪守助理的本分，在距离两步的地方站定，一身蓝色修身西装，板板正正，面无表情，就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回答时微微躬身。

“他说已经在走流程，今天应该能走完。”

闻言，沈大为脸色骤变，右手拍得栏杆一颤，“妈的！非要守个死人的约定，磨磨蹭蹭了这么久，事情一结束，找人请他好好吃一顿。”

“是。”

“哦对了——”沈大为想起什么，眼睛看着下面的花园，与某个刚好抬头看见他的宾客隔空招呼后，脸上闪过一抹阴沉的笑，“他不是很喜欢按摩吗？让人给他好好按，一个月不许下床的那种。”

“余黔东毕竟是林小姐父亲的好友，一个月……”

秦孝文欲言又止，但这已然触碰了某人的逆鳞，只见沈大为眸光一凛，虎视般看过来，良久之后轻轻扯了下唇角：“你是在教我做事吗？嗯？”

“对不起。”秦孝文低头，自知失言。

沈大为却不放过：“秦特助，林岐山在世时，是挺欣赏你，可你别忘了谁才是那个对你帮助最大的人。”没有他沈大为，他秦孝文早死了。

“对不起沈总。”

“孝文啊，”沈大为慢悠悠走近，上一秒还笑得和善，下一秒脸就冷了，眼里的狠意更是堪比淬了毒的刀子，“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人活在这世上，眼睛是要向前看的，不然就没用了，只能闭上，玩完。”

“去吧，宴厅里可能需要帮忙。”

“是。”秦孝文说完，躬身退出房间。

*

两点左右的时候，宴厅里管弦乐停止演奏，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开，热闹的沈宅逐渐归于沉静的样子，在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林清雅感到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以前在自己家的时候，她从不办这种生日宴，一来嫌太高调，二来他们一家三口都喜静，有时候，林岐山也会问林清雅想不想办个生日party，像某某叔叔家曾经办过的那样，不能他们老两口不想动，就剥夺了孩子的愿望，林清雅想也没想就回他折腾那个劲干嘛，吃个面，吹个蜡烛就得了。

那样的生日简单、温馨，是真真正正给自己过生日，不像现在，是上流人士的社交聚会，说不完的客套话，猜不完的心思，做给别人看而已。

林清雅一刻不闲，即刻安排人清理花园，送走乐队和西点师傅，整理礼物清单，以便下次回礼。

等忙完这些，再次来到花园，太阳刚好让西边墙角的那棵香樟挡住了大半，园内光线减弱了不少，林清雅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阳光房外面的花架上，想起还没给它们浇水，本来这些小事大可以交给保姆，但花架上的不少盆栽都是林岐山生前亲自养护的，两年前从林宅搬过来，林清雅一次也没有假手于人，不论换盆剪枝，还是施肥浇水，都是亲力亲为，至今盆栽长势良好。

其中那盆罗汉松是林岐山的最爱，已经养了五年，一直郁郁葱葱，她附身观察罗汉松的状态，又仔细地往叶子上喷了些水。

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她摘下手套，看到是徐朗发来的微信，跟她说他要出发了。

林清雅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四点了，连忙回复对方“ok”，紧接着退出微信，拨通韩美华的电话。

韩美华出身小地方，也没什么文化，刚来时说话做事不分场合，横冲直撞，一次宴请毫不费力就给沈大为丢了人，不想再好心办坏事，也不想见到当初看她笑话的人，于是早上一起床，脚底抹油似的背着包就去找她的小姐妹了，这样出什么事，都找不到她头上，眼不见心不烦。

但她临走时留了话，徐主厨到之前要给她打电话，她要早点带姐妹过来，介绍她们跟徐主厨认识。

电话没接通，林清雅又打了两次，还是没通，依她对韩美华手机控的了解，她应该是故意不接，晾着她，惩罚她，让她反思，让她内疚。至于原因，林清雅已经想到了。

韩美华肯定看过了她的体检报告，每次体检结果一出来，私立医院体检中心的医生都会第一时间拍照发给她。

她在生气，气林清雅明明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却偏偏怀不上孩子，甚至还会把封建社会的那套拿出来，认为她八字太硬，孩子都不敢找她做母亲。

这也不是韩美华第一次有意刁难了，林清雅不再浪费时间，正要往屋子里走，沈大为端着一个托盘出来。

脱了正装，换上一身休闲服的他从不苟言笑的企业老总摇身一变成了洗手作羹汤的居家好男人。

他冲她招手，“刚出锅的冰糖烤梨，尝尝，看跟你做的有什么区别。”

新鲜的雪梨中间被挖了个洞，洞里加入冰糖银耳红枣和枸杞一起蒸熟，成品摆在一只限量版的餐盘上，旁边点缀了两颗鲜亮的车厘子和几片薄荷叶，造型谈不上多精致，但照葫芦画瓢也有七分像了。

林清雅走过去一瞧，品相还不赖，着实意外，又看看旁边的人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忍不住问：“怎么这么开心？”

沈大为岂止是开心，简直乐不可支，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个词能诠释他此刻的心情。

粗黑有型的眉轻松一挑：“就这还不值得开心？”

心里想的却是：这世上就没有我沈大为做不成的事，能嫁给我，吃我亲手做的东西，是你这一生莫大的荣幸。

林清雅没犹豫，很给面子地尝了一勺，有被惊喜到，但故意卖关子顿了又顿，才给出评价：“客观来讲，可以出师了。”

沈大为成为行业新贵后，就不知道什么是谦虚了，近两年伴随着事业上高歌猛进无往不利，更是自恋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尤其当收获来自女人的崇拜，自然而然摆出成功人士观赏猎物的惯常姿态，轻描淡写地一句。

“喜欢就好。”

林清雅吃了几勺，想起正事，直接跟沈大为说了刚刚她给韩美华打电话的事，她没说韩美华不接她的电话，而是韩美华的手机打不通。

沈大为倒不担心他那六十五岁活得无拘无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老母亲会出什么事，不急不忙打电话过去，在林清雅的预料之中，不出五秒就通了。

韩美华自身条件不高，但调子始终拿得高，骨子里一直瞧不上这个在外人眼里出身和品貌都没得挑的儿媳，电话里更是不留情面跟儿子沈大为声情并茂地诉苦，自然是诉自己可能永远也抱不上孙子的悲苦。

叨叨叨，没几个男人能受得了，沈大为自然也不例外，摁着太阳穴，嗯啊地吱声，平时韩美华倒完苦水，就会适当收敛，但今天感受到沈大为的不耐烦，得知餐厅徐主厨就要到了，也无动于衷，一气之下更是放出狠话晚上不回去了。

韩美华不可能不想回来，她只是要人给足她面子，这事到最后还是落到林清雅身上。

儿媳接婆婆回家天经地义。

*

天暗得快，气温下降，深秋的晚风拂过脸颊，皮肤触电般立即做出抵抗。

林清雅紧了紧身上的薄风衣，朝地库走去，她没拎贵的包，手上拿的是以前读研时常背的平价包，她用东西仔细，即便当时背得勤，又闲置了几年，现在看着还跟新的差不多。

韩美华现在受不得半点刺激，要是让她看见林清雅穿着名牌，拎着名包，等同于向她示威，**裸的挑衅，到时别说回家，连小姐妹家都不住，直接住酒店，最后没有个千呼万唤，是不可能摆驾回宫的。

林清雅眼下只想这件事赶紧翻篇，就当送韩美华一个生日愿望了。

车库的温度比外面还低些，林清雅一进来就受到了冷风暴击，像有一股力量阻止她进入。

沈大为的三辆豪车都不在车位上，一辆在4S店保养，一辆送客户去了机场，一辆刚让秦孝文开去公司了。林清雅望了眼空荡的车库，便朝自己的车位走去，开锁，拉开车门，坐上了那辆她开了很多年上周刚在4S店做了检测和保养的SUV。

打开手机导航的时候，林清雅不可避免再次想到那个视频，但冷静下来的她已经有了足够理智去看待这件事，无论如何，在没有验证之前，都不可自乱阵脚，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她现在最好什么都不要做，等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车灯在园内渐暗的道路上方射出两根长长的光柱，几只躲在矮小灌木丛中觅食的灰雀惊得扑棱棱地飞走了。

鲜花烂漫，空气死一般寂静。

庄园内蜿蜒昏蒙的车道，仿佛通向这世间的另一边，那辆银色SUV穿梭在树木掩映之间，时隐时现。

高处的露台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平静无波，遥遥目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