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绝症患者的故事 第70章 厌弃-10

“截止目前的过程指标完成情况，今天是第10个工作日，销售机会要在32条，跟进记录要在90条才算在进度上哦，请大家今天追上进度，明天进行检查，没有在进度上的要乐捐水果基金哦@所有人”

这个月公司出了一个让人窒息的规定，每十个工作日算是一个周期，第十个工作日的早上会给出“及格”的标准，没有及格的人要在当日奋力追赶目标。第十一个工作日会检查上一个周期的指标完成情况，没有达到及格标准的人需要乐捐水果基金。

所谓的“乐捐”，就是“乐于捐献”，这种捐献不是公司强制要求的，是你自己主动踊跃捐献的。而这个水果基金，就是公司给员工分发水果的基金，真好笑啊，员工福利居然出在员工身上，那还算是哪门子的员工福利？

而且，公司在一个周期的最后一天才公布达标标准，那么哪怕想要努力完成目标的人拼尽全力地想办法，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天的时间内追上吧。徐梦蝶有理由怀疑，公司就是不想出钱给员工送福利，所以特意想了这个恶毒的方法。而且群公告里面虽然没有明说，但乐捐是有潜规则的，每人每次捐献的钱不能少于50元，不然就会被上级找去喝茶。

不过这是徐梦蝶进入这个公司的第六个月，也就是正常试用期的最后一个月，她现在已经有了一些比较稳定的客源了，销售业绩远远高于前三个月，只要她保持着这样的势头，正常转正估计不会成为难事。

徐梦蝶不想出任何的水果基金，她不乐意，幸好她公司永远有新人进来，换言之就是永远有新人垫底，永远有新人成为食物链的底端。徐梦蝶只要不掉以轻心，往往都轮不到她来“乐捐”。

徐梦蝶这个月总是在想一件事，她真的要转正吗？转正了可就不好跑路了，她真的愿意再在这个公司待很长的一点时间吗？

可她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要公司愿意让她转正，她是不得不转正的。不然她要是再次投身于就业市场的时候，肯定又会被无数次地质疑“你为什么这么快又换工作了”？她的稳定性也许会成为就业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但徐梦蝶真的十分厌恶这个公司没完没了的培训和开会，没有大公司的命，却得了大公司的病。小公司的所有事情都应该以效率为先，而不是被这种形式主义捆绑着，当效率被形式拖慢脚步的时候，这公司必然是没法得到快速发展的。

可惜公司的领导人看不见这个道理，他们站得比手底下的无名小卒要高，可是他们的目光根本没有放在远处，而是盯着脚下的一亩三分地。

徐梦蝶最后还是转正了，转正前还有转正述职，她准备得很充分，最后还是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堆废话。不过没关系，能不能转正不是看转正述职当天的表现，而是看那长达六个月的试用期的表现。

公司的人员流动率实在是太高了，高层领导好像终于恢复了光明，决定将员工的转正标准降低一些，这是让徐梦蝶成功转正的原因之一。

成功转正之后，徐梦蝶并没有感到多开心，她麻木了，她麻木得太久了，以至于“麻木”这种状态都变得麻木起来。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就好像一团棉花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还能有什么感觉呢？

但她觉得好累啊，这种疲惫比过去更加清晰，是因为她又老了一岁吗？她不知道是精神导致的，还是身体导致的。她有时走在路上，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倒下，昏厥，死去。

是因为她感冒了吗？可是没有啊，这种感觉跟感冒安全不一样，她的额头、鼻子、喉咙都没有特别的感觉，但身体就是特别疲倦。

她的身体出问题了吗？徐梦蝶终于想到了这种不敢想象的可能，不会吧，她才二十四岁啊，身体能出多大的问题？

也许只是因为太累了吧，这几天早点睡觉，好好调整一下状态，估计过两天就跟以往一样了，没事的。

徐梦蝶这样安慰自己，没事的，谁上班不疯？谁上班不累呢？现在去街上随便采访一百个成年人，绝对会有九十个人觉得自己的身体有问题，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问题。

嗯，一定是这样的。

徐梦蝶没有想过去医院检查一下，因为她始终认为医院是一头吞金兽，一个穷人是不应该走进医院的，吞金兽天然厌恶穷困的味道。而且，她在这方面的思想十分顽固，认为只要不检查，身体就不会查出任何问题。

而矛盾的是，她只会在自己身上这样想，一旦父母说自己有哪里不舒服，她就会立刻劝他们：“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

庄晓美跟徐梦蝶的思想如出一辙，她总是不愿意去医院检查：“没事的，过一段时间就会自己好了。”

徐梦蝶说：“如果每个人都能自己好，那么还要医院来做什么？”

庄晓美就说：“哎呀，有的病是要去医院看的，有的病是不用去医院看的，这点我心中有数，你就不用担心了。”

有数？有什么数？徐梦蝶觉得庄晓美的心太大了，一点也不关心自己。

不，她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念头。庄晓美不是不关心自己，只是她更关心金钱，金钱的妙处实在太大，不应该花在一个似有若无的病症上面，她不能那么“奢侈”，她没有资格那么奢侈。

徐梦蝶什么也不能说，除了更加努力地销售那些垃圾产品，赚来更多的钱，给父母转去更多的钱，她才能让父母慢慢地改变想法，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女儿能赚钱了，多花点钱也没什么的。

所以徐梦蝶拼了命地赚钱，做销售哪哪都不好，但有一点是没法否认的，那就是销售的提成是真的高——只要你能卖得足够多。

徐梦蝶就这样又熬了一年，二十五岁生日的那天，她给自己买了一台拍立得，这是她想买了很久的东西，但她并不是想给自己拍照，而是想给父母拍照。

她在某一天突然想到，父母都活了五十多年了，可他们拍下的照片屈指可数。徐梦蝶知道父母都不喜欢捣鼓手机，更别说自己去用自拍功能了，徐梦蝶就想买下这个拍立得送给他们，但她又觉得拍立得太贵了，平时不能随便买。于是她接着给自己买生日礼物的名头，买了这个实际上是给父母的玩意儿。

但她还不能马上就把拍立得带回家乡，得等到过年回家的时候再拿回去给父母拍照。因为来回的车费不算便宜，所以徐梦蝶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家，国庆小长假她都不会回，一来抢票很难抢，二来那个时候距离过年也没多久了，没必要浪费那个钱。

这天徐梦蝶下班的时候，经过一家连锁药店，药店门口有免费的电子体重秤。徐梦蝶脚步一顿，决定看看自己现在多重了，便站了上去。

九十二斤，天啊，她怎么瘦了这么多？徐梦蝶记得自己上一次称体重的时候，是有三位数的。她也从来没有试过刻意节食或者运动来减肥，为何会无缘无故瘦了这么多？

徐梦蝶想不明白，后来她吃饭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食量越来越小了，吃一点点就觉得饱了，才猜到了最大的可能性——一定是因为食欲减少了。

她这段时间的胃口都不太好，食欲不振，吃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不过她原本也不对食物有什么要求，只要能吃饱饿不死就完事了，所以食欲下降未必是一件坏事，她可以通过吃更少的食物达到吃饱的效果，而更少的食物意味着更少的金钱，其实挺好的。

这个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真的得了不可自愈的毛病，直到她终于发现，自己一天只需要上一次厕所的时候，她才彻底慌了神。

明明是大冬天，为什么她会出这么多的汗？同样的，明明是大冬天，为什么她无论喝多少水，都排不出多少尿？

而且她的体重更低了，只有九十斤，可是她的身形却丝毫没有变瘦，反而很多人都说徐梦蝶胖了，徐梦蝶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她不是胖了，她是肿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翻出自己最新一次的体检报告，那是公司为员工提供的年度体检，医院很简陋，检查也很随便，只做了最最最基础的项目。体检报告出来之后，徐梦蝶看到自己的血常规和尿常规都有点异常，但她那时候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随便看看就放到一边了。

徐梦蝶翻出体检报告后，打开电脑查验各种异常指标的信息，一一查过之后，徐梦蝶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必须要花一笔钱去医院检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