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 第6章 第一滴水

“这边来，校舍还需要一段距离才能到达。”

那个自称是赵招的老师一边说一边向前走着，似乎并不太在意身后的两人有没有跟上，也许也算是件好事，这样正好方便杜月章和钰归阳暗中打量这个地方。

“不得不说…这地方的荣誉长廊还真是长。”

跟着这老师一路走来，钰归阳对于左侧墙边那几乎看不见尽头的荣誉榜做出了不分喜恶的评价，她的唇角微微勾着，目光落在那些被精心装裱的优秀学生信息展示栏上，和刚刚她们看到的那些在校园中走动的学生不太一样。

“这个栏板给人的印象还真是深刻。”

不说别的，这上面的人虽然被印在那样的展示布上，脸却比那些来来往往的学生要清晰的多。

能看清，能记住，就是…

“穿着一样的衣服？”

杜月章开口，点出了这图片上的怪异。

她的眉微微挑起，显然是对这上面的人物没有什么好感，要是问起来的话，她会评价说这上面的衣服实在是不符合她的审美，起码在她看来，如果这个人优秀的值得被这样展示，那起码要有自己区别于他人的特色。

她对这样一眼看上去几乎分辨不出来的“优秀”没有任何的好感。

但显然，被问到的赵招并不这样想。原本一直闷头往前走的她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几乎是立刻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是的，当然让人震撼，你们所看到的都是我们学校的各个佼佼者，穿着统一整洁是他们最基础的，能被挂在这上面，是多么的光荣啊…”

她说着，当着两人的面就露出了有些痴迷的神色，似乎对于自己刚刚所说的一切动心不已，好像只是单纯得到这样一个对待，就能满足她所有心愿一样。

“…没意思。”

平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幻想，突兀又生硬的让赵招愣在了那里。这声音同样也让其中一人诧异，是杜月章。

她对于钰归阳突然的出声还没有反应过来，但身边的人却已然反常的失了笑容，抿直了嘴角，那一头金色的发丝在这虚假的阳光下显得更加刺眼，但配合上她此刻面无表情的样子，却没有办法让人感到一丝温暖。

“老师，不是要带我们去校舍？现在可以走了吗？”

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下，她突然又提起笑来出声问到那个还没有回神的赵招，那融融的笑意显得那么真实，好似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错觉而已。

这甚至让被叫到的人也有所怀疑，只见赵招回过神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离片刻，像是要回味刚刚发生了什么，判断是否是真实的，等到她的目光紧紧钉在钰归阳脸上时，她脸上就立刻闪过一丝怨恨，像是对于钰归阳刚刚的“出言不逊”十分介怀。

“你这样的孩子，要小心一点。”

她皮笑肉不笑的挤出这样一句，听上去就像是诅咒一样，完全没有遵循“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常理，也是，都在这种地方了…

钰归阳也没有说什么，倒是十分积极的点头回应她

“是的是的，我一定会小心一点的，现在老师可以带我们去吗？我有点累了，想休息。”

她说完，还附带了一个极为乖巧的笑，那笑容一下子就让赵招的脸整个垮了下来，是的，她这样的反应让赵招连最挤出的皮笑肉不笑都消失不见，肉眼可见的就阴沉了脸。

她当然没有说话，只是用那被打断后又重新变得滞涩的眼盯着钰归阳看了许久，然后不发一言的转过身去继续带路。

——“这样的激怒没有任何的好处。”

在到达房间之后，杜月章便立刻皱着眉对钰归阳刚刚的所作所为做出了评价。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就算是她反应迅速，但是阻止已然来不及，她显然对此也没有任何的办法，本以为钰归阳可以点到为止，但她那明显拉仇恨的行为却做到了尾。

“嗯～也许吧。”

轻飘飘的回答听上去让人十分恼火，杜月章抬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坐在对面床上的人，眼里幽幽的冷意完全不加掩饰。

“我对你的作为很讨厌，如果下次还有这样的情况，我会考虑和你解绑。”

这话一出，还是没有回应，她本身不打算再和对方耗下去，只是皱着眉看着对方，却见她抬起头来，猛然对视上。

“是我的问题，我只是想看看她能不能有更多的反应。”

她说这话时候听上去语调淡淡，一点都不似平日里那样炸炸咧咧，算是简单的解释，实际上也确实有问题，她从一开始确实没有和杜月章通过气。

但是杜月章没有回应她，她对钰归阳的耐心有限，已然开始打量起了这房间里的布局。

“下次再有…”

“和你通气？”

“…不。”

杜月章站起身来看着坐在床边的人。

“最好不要有下次。”

她这样说，考虑的是如果对方突然攻击，她没有任何武力保护，就会陷入束手无策的被动境地，目前还不知道假如这该死的探索要是失败了会怎么样，但不说后果…光是失败这两个字眼，她就很不喜欢。

钰归阳难得没有笑，不是那种刻意抿着唇的，就是单纯的没有了表情，只有眯起眼睛，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对视着，片刻，一声笑打破了僵局。

是钰归阳，她咧开嘴，笑容灿烂的有些刺眼。

“杜月章？”

她极为亲昵的叫出这几个字，被唤到的人眉心一跳，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突然也站起身的人。

她们之间明明还差着些高度，但是正是这高度，让那暖光落在了钰归阳眼里，当她笑眯眯看过来时，杜月章想

太亮了。

钰归阳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躲闪，她只是缓缓凑近，直到鼻腔里都钻进属于对方身上的那种幽幽香气，她才开口蹦出两个字

——我不。

听上去不大的声音倒是让杜月章有些失神，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那随之而来的温暖气息就退开一些，刚刚还同她剑拔弩张的人此刻站在对面，难得认真的强调

“这样做确实会有危险，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必要的危险是值得的，你知道…”

啪嗒——锐利的刀刃落下，哀嚎声在那一瞬间断绝，却又从此永远回荡在了钰归阳的耳边。

脑海中的画面一闪而过，她本身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看到杜月章皱着眉不情不愿的听着的样子，也没什么兴趣的收了话头，只说

“我尽量和你商量呗。”

这明显也是她最后的让步，杜月章定定的看了她片刻，从她那刺眼的金发，再到她的眼睛。

太亮了。

“可以。”

她点点头转过身去，若无其事的说出了这两个字。她同意钰归阳的话，在这样未知的情况下，只是一味追求稳定不可能获得什么，其实按照她的想法，即使没有钰归阳同那个赵招之间的交锋，她也迟早会去探一探对方的深浅。

——一定的危险是必要的。

她收拾床铺的动作一滞，脑海中闪过刚刚那人说的这句话。

即使她不怎么在意，但她必须承认，钰归阳的身上，有同她相符，让她满意的东西。

小臂上隐隐传来当时被抓住的触感。

——棋差一招。

在那样的血海里，算不上多么体面的人笑着说出这样的话，实际上这家伙哪有那么无害，从自己还没有答应，她就已经握住自己手臂的那一刻开始，杜月章就更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件事情。

她回头看了眼正在另一个床铺边忙上忙下查找有没有什么异常状况的人，却同时撞上了她的目光。

那人才趴在地上查看过床底，这样的环境当然不可能指望有多么干净，当看到她的脸颊边上蹭着些许灰印的时候，杜月章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但是当对视那一刻，她对着自己笑了笑时，杜月章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钰归阳

她的声音念着那个名字，在心间回荡。

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渐渐浮出记忆的海洋，就在要朝着她一股脑飘过来时

“咚——咚——”

脆弱的门板外，滞涩的闷响突然出现，在这个算不上多么大的房间之中回荡。

钰归阳起身，同杜月章站在了一起，也许是这声音的力道确实不小，将房间中附着在家具上的声音全都震落，她们只感觉此刻的呼吸有些困难。

“嘎吱——”

在一声好似呜咽的声音后，门开了。

在那两双眼睛的注视下，一个好似半座小山的人出现，她身上挂着黑色的皮围裙，踏着一双黑色的雨靴，在二人的注视中，那张盘子般扁而大的脸上出现了人类的表情

她笑了，然后抬脚，一步踏了进来

“自我介绍…”

她那双大眼睛滴溜溜转着，如果不是杜月章亲自看到那眼珠还在她的眼眶里嵌着，那打量自己的目光简直就像是对方用自己的眼珠在她们身上滚了一圈。

有种说不上来的恶心感。

“我是你们的宿管。负责管理…还有…”

还有后面，还是管理，她似乎被自己的冷笑话逗笑，咯咯笑了起来，但是钰归阳和杜月章没有笑，下一刻，她的笑容瞬间消失，那靠一层薄皮护着的肉几乎要从“脸”这个部位垂下。

“现在，是宿舍规则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