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玩笑 第4章 保护

第四章保护

女生一脸不明所以：“啊？”

晏禾又重复了一遍：“秦凤声，请问他是几班的？”

“……高二一班。”虽然人家明显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告诉他了。

晏禾点点头：“谢谢你。”

一班呢，不愧是学生会的哈，学霸呢。

晏禾想，还有点暗暗地骄傲。

学霸呢！

秦凤声丢开笔，揉揉酸痛的脖子，活动了一下筋骨，听到有人喊他：“秦凤声，有人找！”

他抬头，看见晏禾逆着光倚在门框上，本来脸朝着走廊出神，似有感应般，回头看向他，冲他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

看起来特别嚣张。

同桌估计以为这是来找他麻烦的，紧张地看着秦凤声。

但秦凤声迎着晏禾那个随意勾起的笑容，觉得心里像是被小狗爪子挠了挠，痒痒的。

“你怎么来了？”秦凤声很自然地揽过晏禾的肩膀，带他到走廊上。

学校的走廊是回字型的，中间的天井种了山茶树，现在是上午第二节课，阳光正好照进回廊，晏禾倚在栏杆上，四楼有风吹进来，他微微眯起眼睛，看见楼下的山茶花开得很漂亮，比平时更漂亮。

于是他心里一松，脱口而出，“想你了，来找你。”

秦凤声：……

什么？

秦凤声有点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晏禾好像不需要管秦凤声的反应，接着说：“中午一起吃饭好吗？”

秦凤声：……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搞不明白晏禾是什么意思，这个只见过几面的人，虽然挺可爱，虽然莫名其妙的担心自己，但是正常来说早上才互换姓名的两个人是不会熟到可以一起吃饭的地步的，晏禾为什么好像跟自己很熟一样。

还想我，为什么想我，太奇怪了。

秦凤声有一点尴尬，但是他不是委婉的性格，“不要。”

想了想他补上一句，“不好意思。”

疯了吧？

你在说什么啊？

晏禾有点崩溃了，嘴跑的比脑子快，他自己都感觉很冒昧啊！

果然被拒了吧！

晏禾拿出了长到这么大所有的脸皮，硬着头皮，看起来很淡定地应了一声，“……哦。”

所以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问啊？晏禾小人在心里疯狂撞墙。

他想，自己应该立刻鞠躬道“抱歉不好意思打扰了”，然后跑掉，因为突然跑来跟一个学长说什么“想你了”这样的话实在像个神经病。

但是晏禾小人又绝望地听到自己问：“那放学可以一起走吗？”

他看着楼下的山茶花，想，从这跳下去算了。

……再被拒了就跳。

秦凤声觉得晏禾很莫名其妙。

他不喜欢交朋友，因为从小到大都没有跟谁建立过亲密关系，晏禾现在的主动示好，是在对他示好吗，总之，他都觉得很奇怪。

拒绝的话已经堵在嘴边了，但是他看着晏禾有点下垂的眼尾，像一条淋雨的小狗。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被挠了一下的感觉又来了。

沉默了几秒，他说，

“好啊。”

秦凤声看着做到一半的几何大题，重重地叹一口气，看向窗外。今天他总是走神，应该说，晏禾一蹦一跳地回去后，他总是走神。

晏禾初来乍到地进入他的视野，还很莽撞地向他示好，晏禾接近他的原因，似乎成了最难解的大题。

他脑海里浮现那双眼尾下垂的眼睛，水淋淋地看着自己，秦凤声很烦躁，在卷子上戳出一个又一个小洞。

对面的高一十班。

晏禾半耳朵听着老杨讲到最后一道选择题，全神贯注地把纸上所有圈都填满黑色。

他懊恼极了，心里觉得自己简直不可理喻，本来他的计划是礼貌地找到秦凤声，礼貌地要到联系方式，怎么张口就是那些奇怪的毫无边界感的话呢？他烦死了，又怕秦凤声觉得他很冒犯。

但其实还有一点开心啦。

是很开心。

秦凤声说放学会等他一起走啊！

晏禾心里的小泡泡一直往上飘啊飘，十分的雀跃。

他抬笔，在数轴旁边画下一个笑脸。

晏禾全身心等的放学铃总算来了，一整个晚自习他都坐立难安，虽然平时也不干正事，但是平时他可以非常平静地无所事事，今天晚上他跟郁庭下五子棋的时候走了五次神，让郁庭赢了一晚上。

郁庭夺回了棋神的称号，很高兴，他揽着晏禾的肩乐呵呵道，“走啊，总算能回家了，今天去吃小李啊。”

“不去。”

郁庭：？

他的铁瓷冷漠地抚开他的手，甩上书包冲他挥挥手就跑得没影了。

干嘛啊……急着上厕所？

郁庭狐疑地看着晏禾无情远去，灵光一闪，他不会是去约会吧！

晏禾无暇在意郁庭心里是怎么编排他的，他一整天都在想，秦凤声会不会等他呢，秦凤声往哪边走，要是不顺路怎么办，要是有人来接他怎么办……

晏禾家离学校就两条街，幼儿园就在小区里，小学就走十分钟，初中跟高中是合并的，他从会走路开始就自己上下学了，问秦凤声的时候倒是完全没想过，要是他家里有人接怎么办呢，那还怎么一起放学……

但是这些自顾自的忧心忡忡在看到楼梯口那个单肩背包双手插兜的身影时一下子都飞走了。

秦凤声好像正在发呆，背对着他，晏禾点评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非常饱满，还是很帅。

他想捂住秦凤声的眼睛，跟他玩“猜猜我是谁”，又觉得这样实在太不矜持了，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啪”一下拍上秦凤声的左肩，像只猫一样敏捷，闪到他的右边。

但是秦凤声从右边回头了，很聪明嘛。

晏禾看见他挑挑眉，勾着嘴角笑，“这招太大众了吧？”

晏禾一下子有点晕。

“……你怎么在这？”他糊里糊涂地说。

这下秦凤声眉挑的更高了，意思是，“不是您约我放学一起走吗？”

“不是，我是说，高二不是要多上一节晚自习吗？”

“你知道啊，”秦凤声长臂一伸就揽着晏禾往前走，“那你还跟我说‘可以一起走吗’？”

晏禾有点窘，“我那时……忘了，太紧张。”

“为什么紧张？”

这下晏禾不答了，问他，“你是逃课了吗？”

秦凤声很夸张地点点头，“嗯哼。”

“……你还记得你今天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吗？”

秦凤声还是点头，跟没听出来这不是疑问句似的，“嗯哼。”

“……你代表什么学生，逃课打架那派吗？”

秦凤声一本正经：“不是，我代表品学兼优那派的。”

晏禾终于忍无可忍，老杨一星期能叫他去三回办公室，这人居然能上台做代表了。

“凭什么？”我都还没逃过课呢！

“哎哟逗你的，我请了假的。”秦凤声哈哈笑道。

“…啊？你，因为答应我放学一起走请假吗？”晏禾喜出望外快要喜极而泣了。

但是他喜早了，“哦那倒不是，我长期提前走，班主任特批不上最后那节晚自习。”

也没失望多久，两人说笑着走到了校门口，秦凤声问晏禾：“你往哪边走？”

晏禾指了下右边。

秦凤声看起来挺高兴的，“我也住那边，走吧，咱俩还真能一起回家。”

今天晚上晏禾操心了一天的那些问题全都没有发生，这真是缘分啊！晏禾感动地想。

他们慢慢走着，肩挨着肩，不时随着步伐而撞在一起，晏禾能闻到秦凤声身上很干净的柑橘味道，若有若无的，飘散在他身侧，就像秦凤声本人，总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他。

是的，撩拨。这个词用在一个男的身上，晏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打住，不给自己打雷了。

但是，晏禾又有些希望地觉得，就是撩拨啊。

秦凤声的笑，秦凤声的目光，秦凤声很自然揽着他，秦凤声身上淡淡的香……

晏禾希望秦凤声在撩拨他。

因为就连今晚的月光，他都觉得更亮更温和。感情让他为寻常的一切都赋予意义，他当然希望秦凤声所做的一切也都别有用意。

我会是特殊的吗？

他对我的笑，会是独一无二的吗？

“你为什么打架啊。”晏禾问，“你应该成绩很好吧。”

“学习好不能打架吗？”秦凤声笑笑。

“学习好就心思在读书上啊，就没精力去跟别人打架了。”

“你也被追着跑呢，你成绩不好吗？”

“不好啊。”晏禾倒是很坦然。

秦凤声凑近了一点，“那我可以教你。”他勾勾手指。

“……哦。”

“所以你为什么跟他们打架啊？”晏禾没被他带跑。

秦凤声有点噎了，“不是我跟他们打架……是他们打我。”

“那那些人为什么要打你？”晏禾又问。

秦凤声难得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有人找他麻烦，他找别人麻烦，他带着一拨人找一拨人的麻烦，这是他就是从小到大的斗殴原因，但是这算什么原因？

他们就是这样，不需要原因，只需要输赢，更需要强弱，你比我强，你把我打服了，我们才能结束这些大大小小的架。

可能是闲的吧，秦凤声想，太闲了，太无聊了，所以要找点事。

他的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对，就是太闲了。

他想起来小学四年级第一次被人堵在巷子里时，那时候他也会问，为什么。

是因为他总是自己上下学？还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妈妈不管他，或者是他太孤僻又太冷硬了，不跟别人交朋友。

后来他想，就是因为大家都太闲了。

不是我的问题。

“……因为只有我没人保护。”

但他却这么告诉晏禾。绝口不提那种习以为常麻木的生活方式，那些拉帮结派的这个帮那个派这个哥那个弟，他又是怎么更强硬地自成一派的。他这样告诉晏禾，这句话照出了他月光下有些脆弱的影子，似乎带着某种希望，某种更重的东西。

但他又赶紧很轻松地勾起嘴角，看起来就像是这只是一句应付的玩笑。

“那我可以保护你啊。”秦凤声听到晏禾这样说。

他说这话时不像开玩笑。

秦凤声沉默了。

他看着自己的影子，你可以保护我？这是什么话，我早就不需要谁的保护了。

但他无法否认，这就是他希望得到的回答。

秦凤声看着晏禾走进小区，跟他挥手再见，然后掉头往反方向走。

为什么要说自己跟晏禾同路？

为什么希望晏禾的回答？

这些问题跟今天为什么不拒绝晏禾一样，是秦凤声解不出来的问题。

解不出来的问题让他烦躁，尤其是考试的时候，虽然现在不是考试，秦凤声的心烦意乱却没有少半分，尤其是当他推开家门看到沙发上坐着的晏若则时，这烦躁统统燃烧成焦虑和愤怒，烧的他想立刻摔门。

“你怎么来了？”

晏若则挑眉看他，语气不怎么愉快，“你就这么跟你爸爸说话？”

他妈的，我要怎么说话。秦凤声很烦，只想赶快把他送走，“有什么事？”

“就是来看看你，怎么，我不能看看自己儿子？”晏若则一张嘴就是一股酒气，秦凤声这就明了了，他是喝了酒不想回自己家，因为他老婆看不惯 。

你又想起来我他妈是你儿子了，秦凤声阴沉地看着他，在想该怎么把这个醉鬼赶出去，

在他妈妈还没进精神病院的时候，他们住在民巷，老房子，据说是他外公留下的，晏若则喝醉了就会过来，而秦青会安顿他，给他煮醒酒汤，秦凤声小时候问秦青为什么爸爸总是醉的，秦青呵斥他，让他别管。

后来秦青一把火烧掉了那房子，他们说她疯了，秦凤声觉得，其实她早就疯了。

不然为什么会跟有家庭的男人纠缠不清。

她怎么没挑晏若则在的时候放火，两个人烧死了干净。秦凤声阴暗地想。

火灭了之后房子不能住人了，晏若则带着秦凤声来了现在这套房子，让他一个人住在这。秦青不在这，但晏若则还是时不时会过来，好像突然想起来自己做父亲的责任一样，对此秦凤声报以冷笑。他看见晏若则就想起来自己恶心的身世，巴不得他永远别出现。

其实他还算一个好父亲吧，只是对我不好。

秦凤声冷冷地想，他每次喝醉了都不回家，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失态，多细心呢，

他很阴暗地想，他儿子真应该看看。

看看自己的爸爸有多会装，酗酒的样子有多讨厌，惺惺作态说“爸爸来看看你”的时候又有多恶心，这样他就能知道，他爸爸其实是个人渣。这样就不止他知道，晏若则是个人渣。

秦凤声直勾勾盯着倒在沙发上哼哼唧唧的男人，他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晏若则又醉得厉害，没能看清秦凤声是什么表情。

黑暗中秦凤声面容其实很平静，但他眼睛里翻涌着滔天恨意，太过清晰，使他看上去像是某种夜行的蛇，吐着信子靠近，牙尖阴淬淬地滴着毒，竖瞳发出渗人的亮光。

晏若则如果看清了，也许就能酒醒了。

那是目的性很强的、想杀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