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玩笑 第3章 萌芽

第三章萌芽

晏禾默默地想，百思不得其解，他想啊想，怎么都琢磨不出来，为什么秦凤声笑起来那么好看。

为什么秦凤声要看着自己笑。

为什么他眼睛弯的那么好看。

秦凤声的笑眼让他心乱如麻，他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一种滋味，人生第一次，他像个初出茅庐的水手遇见海妖在吟唱一样，晕头转向地陷入了甜蜜的忧思中。

又是一周。

晏禾这次比平时提早了一个小时起床，胡园媛被他上蹿下跳的脚步声吵醒，一看时间才六点，气得一直追着晏禾骂到他出门。

之所以会吵醒胡园媛，是因为晏禾偷溜进他妈妈的化妆间，翻防晒霜翻发胶……一个17岁男高中生，六点起床服美役……胡园媛怕自己不把儿子骂醒，最后要去泰国寻子。

而把妈妈吓得不轻的晏禾，顶着吹过的蓬松发型，仰着他那张涂了防晒霜后白到反光的脸，在楼下顶着大清早的冷风纠结，要不要像平时一样骑车去学校。骑车吧，他怕把头发吹乱了，不骑他肯定会打车，那就太早到学校了，会不会显得他有点用力过度呢……

最后他还是决定打车，早点到正好可以去吃学校门口那家超好吃的饭团。

超好吃是郁庭说的，郁庭连吃了一个星期这家饭团，而他为了多睡二十分钟懒觉一次也没吃过，郁庭又像一条护食的狗一样，又要当着他面啃饭团，又誓死一口都不分给他。

谁还吃不上个饭团了！晏禾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而且可以顺便给某个让他今天别迟到的人带一个。

晏禾有点雀跃，又深觉自己给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同学带早饭的行为莫名其妙，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得体地送出去，但他还是雀跃。

带早餐！

他一直雀跃到进校门，从来没这么兴高采烈的上学过。

秦凤声站在校门口，远远地就看到晏禾拎着塑料袋一蹦一蹦地走近，他想，这是什么意思呢。

故意带早饭进学校示威，就这么嚣张这么得瑟地经过自己还很开心地看自己不好意思记他名字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进去，这么想享受贪污的快乐吗……

等晏禾真的走近了，他更确信晏禾是想示威了。

因为他又没带校牌。

所以说，好记性是很重要的。当晚躺床上睡不着的晏禾如此想到。

晏禾来得早，校门口除了值日生看不见人影，他还在想，秦凤声为什么让他别迟到，要去哪遇上他呢，就看到秦凤声站在校门口，和上周一如出一辙的场景。他一下子觉得有点紧张，刚才的期待全变成了近乡情怯。

“同学，记名字。”

晏禾还没怯完呢，就听到秦凤声冷酷这么说。他顿时震惊地瞪着这人。

我都没迟到！

不对，这人叫我别迟到就是为了维护校规吗？

他怎么又在门口烦人了，学生会值日不是轮流吗，可着一个人使唤啊。晏禾愤愤地想，瞪着如此爱护校规但已经被自己撞到过两次课后聚众斗殴的人，简直说不出话了。

“……我没迟到。”晏禾无语地说，“你怎么又在这，你们学生会其他人都打架去了吗？”

“那倒没有，我跟别人换了，他下次替我。”秦凤声没被嘲讽到，看上去心情很好地笑着看晏禾，“你没带校牌啊，而且，”

他提起晏禾拎着的早饭。

“你还这么光明正大地偷渡早饭进学校。”

“给谁带的啊，”秦凤声挑挑眉，“也记上。”

“……你们记名字算业绩啊？一个名字给一笔提成。”晏禾是真没注意过这些规章，老杨每次开班会他都睡觉。此刻觉得自己很无辜。

“而且我校牌找不到了……”晏禾想起自己那从发下来之后就失踪的校牌，深觉无力。

为什么这个人要关注别人的校牌！就不能关注一下人家的头发吗？个人卫生学校不管吗？

秦凤声不知道管没管过别人洗不洗头吹不吹发型，他顶着晏禾的瞪视冲袋子努努嘴，“给谁带的啊？”

“……给你带的。”晏禾认输地把饭团递过去，“你赶紧把自己名字记上吧。”

秦凤声一下站直了，“真是给我带的？”

“没事我开玩笑的，不会记名字。”话是这么说，他也没有要还给人家的意思。

晏禾自暴自弃地，有点不敢看秦凤声，“就是给你带的！”

“……谢谢你啊。”秦凤声看起来很惊喜，晏禾觉得一下子没那么紧张了。

“那我记名字吧，值日生不能徇私枉法。”说着秦凤声在本子上潇洒地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您多大公无私啊……晏禾无力吐槽。

还抬头看看晏禾，笑眯眯地把晏禾的名字也写上去了。

晏禾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是多么公平公正的好学生啊。

秦凤声写完了，把本子递给晏禾，示意他看。

只见那一页干干净净的，就两个名字并排列着：秦凤声晏禾

原来你叫秦凤声……晏禾看着两人写在一起的名字，莫名其妙又默默地开始烧脸。一下子就把班级扣分的事情抛得九霄云外了。

秦凤声给他看过了，起手就把那页纸撕了，理直气壮的说着“记名字不一定要上报嘛”。

他好像反应过来什么，盯着晏禾看了一会，把晏禾看得从默默地脸红变成了肉眼可察的脸红。

“……干嘛盯着我。”晏禾有点恨自己脸皮太薄了，“有眼屎吗？”

秦凤声乐了，“非要说一句话噎我一句吗？”他撒气一样撸了一把晏禾很蓬松的头发，有解释道，“没有，我是觉得，”

他轻咳一下，“好看啊，就想多看看。”

时间还早，没什么学生，只有起得早的鸟儿一直在啼鸣，落地有声的氛围里，一向游刃有余的秦凤声此刻也觉得怪怪的，没事找事的开始原地踏步。

是不是太过了，会不会把人吓跑啊……

他在假装观察天空的同时抽了一眼看晏禾，看到晏禾低下头，刘海有点长，挡住了他的脸，但是露在外面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秦凤声觉得晏禾很可爱。

又不安地想，我为什么要觉得晏禾很可爱。

因为晏禾拉着自己跑的样子让他想起了那条小黄狗吗，小时候它总在秦凤声家楼下打转，秦凤声想养他又不敢带它回家，就天天省下零花钱给小狗买火腿肠。

有一次自己打架的时候，这条小黄狗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挡在秦凤声身前冲那些人汪汪叫，叫的很凶狠。

后来那条小狗消失了，人家说是吃了老鼠药被药死了。

还是因为晏禾看到自己掏出刀子时的表情呢？

秦凤声回忆着，想起来当时晏禾挂着汗珠的脸上，不是害怕。

而是担心。

秦凤声从小打架到大，从挨打长成打人，从逃跑到敢动辄掏刀子捅人，他越来越狠，想为难他的人也越来越少，跟在他后面一起混迹的人越来越多。但是这些人，这么多人，没有人担心过秦凤声出什么事，不管他是捅人的还是被捅的。秦凤声在没有港湾的海域流浪，逼自己学会憋气，好在大浪淹没他的时候不至于呛死，后来他放任自己在风浪中去疯狂的撕咬，没有对象地展示自己的爪牙。但他可能一直在等着什么东西，也许是陪伴自己的小黄狗，也许是一条锁链，因为流浪狗才会不戴项圈。

当他看到晏禾眼睛里写了担心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等什么了。

就是一个会阻止自己动刀的眼神。

晏禾头脑空白满脸通红，脑子里盘旋着他的话“想多看看想多看看想多看看……”。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知道该怎么跟秦凤声接话，胡乱说了句“我先进去了”就一溜烟跑了。不知道为什么着急忙慌，但是脑子里一丝理智提醒他“这样很没有面子的啊喂”，于是晏禾走出了很从容的步伐，信步离开。

本来是很从容的。

如果他没有同手同脚的话。

秦凤声看着晏禾僵硬的姿势，实在没忍住笑起来，本子都“扑簌扑簌”地上下翻飞着，那两个并排的名字被他撕下来，放进口袋里了。

“下面进行上周工作总结：卫生方面……”主席台上值日生正在就同学们吃完饭不擦桌子这件事发表激情演讲，已经五分钟了。

晏禾觉得这位值日生可能是巡查的时候只去了食堂，没别的东西可写，因为在他印象里，他们的食堂是没有脏乱差到像猪圈一样那么严重的地步的。他听得昏昏欲睡，晃着脑袋打了好几个哈欠，实在是站不住了，就在前面的人背上画乌龟。

一个圈，一口井，五个半圆，一个对勾……

在他画完三个乌龟之后郁庭忍无可忍，碍于老杨站在队伍最前面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他只好侧头扭着脖子用一个很不便的姿势说话，“你在我背上画什么呢？痒死了。”

“你猜啊。”晏禾画下了这个乌龟的最后一笔对勾。

他灵机一动，“欸郁庭，我们来玩你画我猜吧。”

郁庭白他一眼，“就知道你站不住，来来来，画。”

“什么叫我站不住，搞得你听得很专心一样，就这个吃完饭擦桌子宝宝巴士小课堂还要我拿出十二分的专注去听，老杨有正常人的心理吗……”

“快画！”

晏禾撇撇嘴，提手开始画晏禾背上的第五个乌龟，“画就画。”

画就画呗，反正都是王八，让你背一身王八，晏禾暗搓搓地眯起眼。

“好了快猜吧，这个跟之前的都一样，五遍了你再猜不出来咱俩可以断交了。”

“为什么。”

“这样的智商跟不上我们交流的步伐，我们会没有共同语言的。”

“……你滚吧，带上您这上课睡觉下课吃饭晨会画画放学早恋的智商。”郁庭损完他这一通气都不带喘，实在是很有节奏的交流了。

“……赶紧猜“晏禾比了个向下的大拇指，“猜不出来你是这个。还有我没早恋别造谣！”

“有什么好猜的，不就是王八，就一个王八你都特么画了五个了……”郁庭无语，还没忘偷瞄一下老杨在干嘛，很倒霉地正好跟他亲爱的班主任对视了。

他赶紧把头掰直了站好，头发一甩抽了晏禾一鼻子。

晏禾“嗷”地一声刚想骂他，一抬头就看到老杨正指着他俩，顿时不敢造次了。

晏禾苦闷地站着，还有多久啊……

刚才对食堂桌子意见很大的值日生终于说完了，晏禾跟着大家鼓掌，心里想，

还有多久啊……

久啊……啊？

他看到秦凤声身姿笔挺地走上主席台，接过那个值日生的话筒，清了清嗓子，“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

晨会怎么突然不那么无聊了呢，秦凤声怎么就那么……站那都跟别人不一样，晏禾看着秦凤声，觉得他就像一棵小白杨，特别挺拔。

秦凤声念完问候语，同学们开始鼓掌，不知道是不是晏禾的错觉，这一遍的掌声好像响亮很多。

“……这个帅这个帅。”

“卧槽确实，他是不是那个学长。”

“对对对就上周那个谁说要给他送情书的……”

哦，不是错觉，晏禾听到旁边女生的八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怎么没人给我送情书呢，我觉得我也挺帅的……

他拍前面的郁庭一巴掌，“喂，我帅不帅。”

郁庭听到了头都没回，一个白眼，“神经了你。”

切。

不说就不说。

晏禾又看向主席台上的秦凤声，他的校服干净整洁，迎着晨光，发丝都像镀金一样闪啊闪。

就是好看啊……

看着看着，秦凤声突然抬头看了眼台下，正正好对着晏禾的班级，他一边念着稿子，一边视线在队伍后面逡巡着。

……是在找我吗？

是的，因为下一秒晏禾就迎上了秦凤声的目光，人山人海里他们对视着，隔着半个操场，太远了，风又不停，让晏禾觉得他们的遥遥相望隔着山海难平。

很多年以后，夜深人静，晏禾看着秦凤声熟睡的侧脸想到这一刻。

如水的月光里，他看见了冥冥中命运的红线，它们织起了两人间情比天高的羁绊，却没有告诉他们，所爱的确隔着万水千山。

但这时的晏禾是不可能懂的，他看着秦凤声的眼睛，在一瞬间的视线交缠里心跳如擂鼓，一种如同初春融水般叮咚作响的情感在他心中悄悄发芽，他还没想明白那是什么，却已经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不安。

他不会懂的，这一刻是少年心动，此生第一次，值得回忆一辈子。

晏禾还有点不敢确定，他是在看我吗？

就看见秦凤声勾起嘴角坏坏地笑了下，冲他眨了眨眼。

……！他居然冲我抛媚眼！

旁边的女生立刻不讨论谁跟谁谈恋爱了，拉着闺蜜星星眼道，“你看到了没，刚刚他笑了下？”

“没有啊你刚不是在说谁俩在一起了吗！”

“特别帅！你没看到真是可惜了！”

晏禾只听见了半耳朵，晕晕乎乎地想，这是不是叫wink？秦凤声，他叫秦凤声，他是哪个班的来着……对了！

他拽住旁边的同学，一脸认真地问她：

“你好同学，请问秦凤声是几班的？”